三 《尚书》“华夷”观念的历史影响
作为中国最早和最重要的经典之一,《尚书》中的各种思想在后世几乎都起到了“范型”的作用,其“华夷”思想亦不能外。对此,我们应作辩证看待。
一方面,追求“和”,重文化而不重血缘,在历史上促使中华民族吸收新鲜成分而不断壮大,使各民族能够相对友好地相处,同时,中华民族也因此养成了崇尚和平的民族心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引以为傲和发扬光大的伟大精神遗产。正是基于这一传统,伟大先哲孔子曾经说:“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138]另外,在《论语》中还有类似的话,《论语注疏》曰:
子欲居九夷。(马曰:“九夷,东方之夷,有九种。”)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马曰:“君子所居则化。”)
[疏]“子欲”至“之有”。正义曰:此章论孔子疾中国无明君也。“子欲居九夷”者,东方之夷有九种。孔子以时无明君,故欲居东夷。“或曰:陋,如之何”者,或人谓孔子言,东夷僻陋无礼,如何可居?“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者,孔子答或人言,君子所居则化,使有礼义,故云何陋之有。[139]
《论语注疏》这一段文字是对《尚书》华夷观念的最好诠释之一:即使是中国最伟大的“圣人”孔子,也不认为“九夷”为“异类”,此其一;其二,君子可以用教化的方式将任何“夷”变为有教养的人民。也正是基于这种思想,《论语》里还有这样的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140]“四海之内”,当然不仅限于华夏区域。可见,在先秦时期,华夷观念是相当的淡薄,既然教化的有无是区分族群的唯一标尺,那么,由于教化是随时可以施行并见效的,因而,在先秦时的华夏先民看来,“夷”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接触的“异类”或“他者”,而是随时可以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的。这与西方的种族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相比,其境界何啻天壤!
当然,从另一方面看,在民族关系上过分追求“和”,有时也会造成无原则的妥协和退让,如两宋时期的民族政策就是如此,但这也是“君子常失于厚”[141]之过,而这种过错的原因是过于宽厚和容忍,与过于残忍之过错自不可同日而语。另外,如果片面强调文化的区隔,在某些时候又容易形成虚骄的文化优越感和“天朝上国”意识。但是,《尚书》“华夷”思想对中华民族的作用主要还是正面的。当然,随着历史的演进,特别是《春秋》和“公羊学”对“夷夏之防”的重视超过了《尚书》,那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需要结合时代进行具体分析,已经不是《尚书》一书所能涵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