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张献忠的宝藏
黄昏的南河细雨蒙蒙，暮色烟雨中的九眼桥就好似一张弯弓一样横过河面，晚归的小舟泊在桥下，在桥的另一端就是望江楼，从那里隐约传出一个女人的歌声：“闷来时独自在月光下，想我的亲亲想我的冤家，月光菩萨，你与我鉴察，我待他的真情，他待我是假……”这婉转的歌声来自于成都近来最令人惊艳的女人——四季葱。
天色将黑又下着雨，桥上行人很少，即便有人也都直奔望江楼去看四季葱了，没人注意到站在九眼桥上的一个外国女人，她身穿西装和铅笔裙，手中没有打伞，头上戴着顶大檐帽，高挑的背影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她就是来自英国的女公爵罗琳，光荣的皇室成员，名义上的基督徒，事实上的异教徒。
罗琳的家族是英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但霍华德家族不信仰耶稣，却信仰神秘主义和巫术，私下里他们是“蔷薇十字会”的会员。“蔷薇十字会”是欧洲一个非常神秘古老的异教组织，一旦被发现参与其中就会面临火刑，霍华德家族几代人都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会员，罗琳就是跟随自己的父亲加入“蔷薇十字会”的。天资聪颖的她很快掌握了占卜和巫术，她从小就自负地觉得自己可以解开宇宙的终极秘密，当社团内部的交流不能满足她时，她开始游历各国寻找提升自己力量的方法。
在葡萄牙旅行的时候罗琳偶然发现了一个叫作安文思的传教士的日记，这本日记记录了他在明朝末年来四川传教的事情。日记中写道，他来了四川没多久，明末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张献忠就攻陷了四川并在这里建立了大西政权，当时的成都知县吴继善向张献忠推荐了安文思，称他学识渊博，人品高尚。张献忠知道明朝的万历皇帝对于洋教士利玛窦十分推崇，所以他对安文思也很好奇，他派人将他带到成都亲自接见了他，并向他询问西方各国的政治国事，安文思很仔细地做了回答。张献忠十分高兴，把他留在了大西的朝廷里，赐他“天学国师”的称号，每个月还可以从国库领到十两银子。起初，张献忠与安文思的关系很融洽，经常与他谈话，并向他学习西学，他对算学尤其感兴趣，安文思对张献忠的评价也很高，他在日记中称赞张献忠“天资英敏，足智多谋，其才足以治天下”。
可是渐渐地，张献忠开始疏远安文思，事实上他开始疏远所有人，他用越来越多的时间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财富却开始莫名其妙地空前膨胀起来，他所拥有的银子多得令人吃惊，同时他组建了一支奇异的军队，军队里的人都以黑布蒙面，骁勇善战无人能破。
安文思隐约听到人们议论说张献忠是地府的阴帅托生，他的那些银子都是从阎王爷那里借来的阴债，而那只神秘的军队则是来自地府的阴兵。张献忠本人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他从一名英勇的起义领袖变成了一个残酷的暴君，他把婴儿扔进油锅里，剖开孕妇的肚子验证所怀胎儿的性别，杀人似乎成了他的一种乐趣。
此时，川内反对他的武装力量越来越多。而对于反对势力的镇压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落在了张献忠部队的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区别无非在于能不能痛快地死。
安文思最后在他的日记里写道：“我所认识的那个为人正直胸襟宽阔的张献忠已经不存在了，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魔鬼，他似乎被一种莫名的邪恶力量所控制，那股可怕的力量恐怕连上帝也无法阻挡。”张献忠只在四川当了两年皇帝就被清兵消灭了，而关于他所知道的秘密在历史中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安文思的日记罗琳只找到了半本，这半本日记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张献忠借阴债的行为简直就是西方炼金术的东方翻版，而炼金术则是西方神秘主义中至高无上的秘密。这本残缺的日记就像一个巨大的谜面一样，诱惑着罗琳去找出谜底，她猜想当年消灭张献忠的那些清兵一定知道些什么。她带着那本日记来到了中国，去了清朝皇帝的老家——中国东北，在沈阳她遇见了让她从此万劫不复的人——她现在的导师。那个不可思议的男人表现出超自然的力量，罗琳深深地折服于他，她跟随他学习了一段时间巫术后，将安文思的日记拿给他看，他看过后断言张献忠一定掌握了某种近乎鬼神的力量。
在沈阳故宫那些清朝人留下的故纸堆里，他们整整翻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了一本破旧不堪的书，这本书记载了当年清兵征讨张献忠的事情，整本书不遗余力地歌颂了清兵的英勇，但关于战事却记录得前后矛盾颠三倒四，显然是有人胡编乱造的，可是在这本书的最后却用朱红色的笔写下了三十二个字：“锦官城下，地火焚天，阴差鬼吏，无拘幽冥，功曹鬼使，冥银万两，一朝灭迹，冥府开禁。”就在那朱红的笔迹里封着一只五通鬼。
这段文字里所言的锦官城无疑指的就是成都，而且里面明确地提到了冥银，这正和安文思所记录的张献忠借阴债的事情不谋而合。她的导师看过这本书以后十分激动，他断言这三十二个字里暗藏来自阴间的秘密，破解这个秘密就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和财富，甚至能打开地狱大门，使得“冥府开禁”，而那朱红笔迹封着的五通就是开启这种力量的钥匙。他对着那只五通不停地作法想把他释放出来，可是那只五通被封印得太深了，他弄得自己元气大伤也只放出了五通的一缕游魂，他们决定带着那只五通到成都来找一个有能力让五通醒来的人，亲自破解这个秘密。
可是在前往成都前，导师带着罗琳去见了一个人，此人就是在幕后操控伪满洲国建立的土肥原贤二，这时她才知道她的导师在为土肥原贤二服务。土肥原贤二要求罗琳借助张献忠的秘密为他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关乎日本在中国的利益，罗琳断然地拒绝了。她不愿意参与政治，对于政治的厌恶似乎根植于他们家族的基因里。但是最终土肥原贤二找到了控制她的办法，她屈服了。在这场政治阴谋中，她成为了一枚过河的卒子，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本来令人期待的成都之行却变成了一次令人身心俱疲的政治任务。
罗琳低下头看着桥下的河水，河水中央一头石牛隐隐露出水面，她不由想到了成都那首歌谣：“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这首关于宝藏的歌谣让她不禁联想到张献忠的阴债，但是石鼓又在哪里，目前她的调查没有任何的进展，而程涛也很久没有给她传递过消息了，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被阴长生带走的那只五通了，五通醒来后也许就会带着她找出那本书里所提到的“阴差鬼吏功曹鬼使”，最终引导她打开地狱的大门。
就在罗琳望着河水出神的时候，突然一把伞遮到了她的头上，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姚汉宁。他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他向罗琳微笑了一下说：“怎么都不打伞？”
罗琳诧异地说：“姚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不去望江楼听清音，唱歌的那位四季葱实在是太美了，我作为女人都被她的美貌震撼了。”
姚汉宁回答道：“我不认为她很美，我不喜欢徒有外表却没有脑子的女人。”
罗琳朗声笑着说：“美丽的东西不需要有脑子，智慧会有损一个人的美貌，理智会破坏一个人面部的和谐。”
“我想这条定律在您的身上并不适用。”姚汉宁说道，他的眼睛深深注视着罗琳。
罗琳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笑着说：“姚先生，您是在恭维我吗？”
“不，这是我的心里话，不是社交场上的逢场作戏。”姚汉宁看着罗琳的眼睛说道。
罗琳在他坚定的目光中眼神微微慌乱了下，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从容地笑着说：“不得不说您调情的方式还真是直截了当，那些喜欢遮遮掩掩的英国人真该跟您好好学学。不过我很奇怪，最近我似乎随时都可以碰到您，虽然我很想自作多情地相信这是种缘分，但是我想事实上应该是有什么人叫您跟着我吧？”
“是，”姚汉宁毫不避讳地答道，“是蒋委员长的命令，这也是我留在成都的原因。”
罗琳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毛，果不其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蒋介石早就派人盯上了她，但她很诧异姚汉宁居然会这么直白地告诉她真相。
“那你知道蒋为什么让你盯住我吗？”
“不知道，我只是定时向他汇报你的行踪，同时接收他的命令，”姚汉宁答道，“我希望你能小心一点，因为我不确定成都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监视你。”
罗琳满不在乎地说：“姚先生，您是在警告我吗？”
“不，我是在担心你，”姚汉宁答道，“我不想你陷入危险。”
罗琳避开姚汉宁的目光故作轻佻地笑着说：“姚先生，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更好笑的事情，”姚汉宁深深注视着她碧色的眸子说，“我觉得我似乎有点爱上你了。”
听了他的话罗琳不由一愣，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姚汉宁，他一脸的决绝，看上去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罗琳想嘲弄他一番拉倒，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甚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打鼓般的心跳声。
姚汉宁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说道：“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好笑，我也不指望你能回报我的感情，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都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如果最后事情逼我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请记住，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总是从容镇定的罗琳在姚汉宁的目光中突然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她痛恨自己竟然被一个中国男人搞得如此不知所措，她的心中没来由地开始烦躁起来。罗琳甩开姚汉宁的手厉声说道：“姚先生，我劝您按照您上司的命令跟好我就可以了，别的您最好还是不要多想，时间久了您就会发现，您跟着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魔鬼！”
罗琳想离开却被姚汉宁一把握住了肩膀，她火气大地喊道：“你还想怎么样？我都告诉你了我就是一个魔鬼！”
姚汉宁微微笑了下，把手里的雨伞塞到了罗琳的手里：“魔鬼淋雨也会感冒的。”他向罗琳微微欠了身就转身向桥下走去了。
直到姚汉宁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罗琳仍握着那柄雨伞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的内心里汹涌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四下里沙沙的雨声响个不停，望江楼里传出的歌声如泣如诉：“月光菩萨，你与我鉴察，我待他的真情，他待我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