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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才是那个人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先秦时期的闺怨之风吹动着店里的风铃,带来深夜的一曲离殇。

站在白总身后的白衣女鬼抬起头,被黑发遮住的脸上隐隐透出几个乌黑的血洞。跟一般的鬼不同,白衣女鬼的眼里没有怨恨和欲望,只有深深的哀戚和不舍。鬼是没有眼泪的,如果鬼流泪,不死鬼要死就是鬼要下难了。所以不管白衣女鬼多难过,她永远像电视里那些演技差的演员,只能干哭。

白总显然很不对劲,他的眼神由刚刚的自信变成现在的低迷,呼吸也沉重起来。

白衣女鬼想上前,却奈何白总身边的人都是煞气和阳气很重的人,她一靠近,手上就泛起黑烟,她只能远远观望。

老大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揪住清照的衣领,把清照稍微揪离了一些地面,清照脚尖点着地,屏住呼吸不想闻见老大吼她时一股浓重的烟味:“你这巫婆是不是给白总下降头了?念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白总就这样了?”

清照还没开始解释,白总先开口了——虽然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但已经能够用威慑力的声音制止老大的鲁莽:“住手!”

老大不甘不愿地松开手,退回白总身后。清照整理着衣裳;待秋原本已经将羊肉捏好,准备他再继续,就用这个强迫那老大松开清照,可惜待秋没有动手的机会,那就把这羊肉继续喂自己好啦。

白总松了松领带,笑道:“手下人不懂事,你别计较。”

清照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你真的是有本事,既然如此,我倒真想让你算一卦。”

清照眉头一挑,拿出价目表,白总止瞄了一眼,便露出米之微笑:“我付的报酬,你一定很喜欢。”

“蒽?”清照很是不解,但也有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白总不仅不付钱,反而指着沙发上沉睡的少年,看着清照因为少年的脖子上横着一把匕首而无可奈何的模样笑出了声儿:“就是欺负你,你能怎么样?”

清照捏着拳头,手背上的商周青铜纹路闪烁着白光。她要是出手,这些混蛋根本不在话下,可万一连累少年和待秋呢?

清照咬咬唇,转身向屋里去。白总起身跟着,其余人也想去,被白总摆摆手拒绝、留在原地待命。待秋见这么多人呆着,便进去洗了手出来给他们泡茶。和以往泡的龙井不同,这回待秋泡的茶,和离魅之前泡的一模一样——以冤魂为茶引,这些人应该能倒霉几天——敢来她伟大的千姿城主的地盘上欺负她的人,自己找晦气。

白总在清照面前坐定,他平淡的五官表情也平淡得出奇,就算下一秒一张厉鬼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能不动如山地端起漆器饮茶。

清照没有按照往常的步骤给他算,只问了一句:“你想见她还是赶她?”

白总有些惊诧,嘴唇也抖了抖:“你真的能看见?”

清照笑而不语,表示默认。

白总也没有多计较。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子事他还不至于大惊小怪,恢复了稳如泰山的面瘫脸之后,白总的声音有些低:“我想留她,也想看见她。”

女鬼有些触动,她飘上前来,伸出长着黑色指甲的手想去触碰,可她的手还没接触到白总,白总就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女鬼急忙收回手,退了回去。白总一面道歉,一面拿手帕出来擦拭。

清照递了面巾纸过去,她觉得拿手帕去擦之后再洗手帕过于恶心。可是白总并没有领情,反而在用过手帕之后对她笑笑:“不喜欢浪费纸。”

蛤?

清照三下两下把面巾纸抓回来。

好心给纸还怪她咯?

女鬼在远处泫然欲泣,看样子是有情人难成眷属。

清照有点为难。开天眼是很耗元炁的,就算是用牛眼泪开,一般人久了也会感到疲累,何况这个白总看样子就是想打持久战;像自己这种天生阴阳眼的毕竟太少、十万人里面估计都很难找出一个。可是不给他开,白总估计能把她闹死,女鬼也好像很想见到白总。就算不为了白总,为了他们的痴情,总要努力一下的… …

清照看着女鬼,很委婉地说:“就算开了你们也不能碰到对方,而且这对你的身体消耗非常大。”

果然,女鬼一听清照这话,马上对着白总的背影摇头。

可惜白总看不见女鬼的不忍,也拒绝了清照的好意。他低着头,笑容没有适才的霸气和算计,反而十分儒雅温情、带着深深的颓唐和绝望中最后一丝幻想:“没有她,我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她在我身边,我都知道。”

白总侧目看着自己刚才感受到凉气的肩膀,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拜托你,我在世界上唯一的执念就是她了,如果最后是死,正好和她在一起。”

清照本来还想再劝,可是白总恳切的目光让清照无法说“不”。清照抬眼看向女鬼,征求她的同意。女鬼红着眼眶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清照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既然是佳偶天成,为何女鬼还要吟唱那么凄婉的诗句呢?那不是被抛弃的诗句吗?

清照也懒得想了,她拿起骨刀,在白总的眼皮上割了一道,又拿出一道符纸、在香灰里捣烂,这才拿着骨刀,在自己的眼皮上也割了一道、取了点血,染在那堆符纸和香灰的混合物之中,给白总糊在眼皮上的伤口上,给他包上了绷带。

清照嘱咐着:“你可以不要命,但我怕你手下回来报复。就给你开一只眼,你看不见的时候自己割开让她把鬼气渡给你一点——对了,别怪我没跟你说,长此以往,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直到完全报销。”

白总含笑听着清照絮叨,眼里却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清照回到位子坐下:“我还要再多啰嗦一句,你的她现在可能不太像当年的样子,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白总的眼里波涛汹涌,那些不好的回忆让他的面相变得很凶,“她的遗容我整整看了一个月。”

清照心里一阵恶寒。

妈呀,对着死人看一个月,这个白总还真是够强,一个月时间应该也开始腐烂的吧?这么深情,难怪女鬼舍不得走,一直跟在他身边。看得出来,女鬼也是有些损耗的,有些风险应该是女鬼给他挡了。

既然白总没有芥蒂,她也不必要再费口舌。有些人情你做了,人家未必领情,倒不如不要那么热情。

白总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吧,血流了一脸。”

清照望着那块手帕,想起他刚刚擦鼻涕的样子,摆摆手拒绝了,径直拿起纸巾擦着:“我喜欢浪费纸。”

白总笑着收起手帕。他喜欢丝柔的感觉,所以身上带了很多手帕备用;既然人家有心理阴影,那他也不必上赶着去没趣。

白总走了,带着一帮人和一句诺言:“这个小孩暂时放你这里,你最好有能力不让他被别人抢回班里。”

清照明白,白总现在还能压制住这件事,但白总一旦和心上人双宿双飞,难保别人不会出来抢少年。少年已经没有了珠子,必死无疑。

白总走了,待秋也洗洗睡了。清照把少年抱回自己屋里,自己则在吊床上将就。她回忆着屋内的布局,在想着去哪再去围一间起来给少年住,这屋子不能占地方还得美观,不然待秋非得把她劈了跟羊肉一起煮着吃。

清照在盘算中不知不觉睡着,进入梦乡。在梦里,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在阳光下荡着秋千,女孩不是很美,但很恬雅,手里捧着一本《诗经》,听着草地上的男孩弹琴。男孩的古琴真的弹得很好,清照看着,他们就是一对眷侣。

一曲毕,女孩笑着:“及尔偕老,老使我怨。你说,你以后会不会也让我‘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男孩扶了扶眼镜:“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哭向金陵事更哀’的人。”

女孩哈哈大笑。

迷雾再起,女孩的脸上都是弹孔,男孩抱着女孩眼神呆滞,在屋里呆得近乎天荒地老。男孩笑着,眼泪缓缓流淌下来:“我说对了,我才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