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小史:被世界改变,也改变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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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兴而穗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蒲氏家族由广州迁往泉州,恰是穗泉两港此消彼长,兴衰易位的缩影。

泉州港设立市舶司后,海外贸易急骤增长,泉州港迅速崛起。北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年),泉州永春县知县江公望在其《多暇亭记》中,描写了泉州城的海外贸易状况:“希奇难得之宝,其至如委。巨商大贾,摩肩接足……”当时泉州人口已经大为增加,到徽宗宣和初年(1119年),泉州城内外画坊八十区,人口已达50万。

徽钦“北狩”,宋室南迁之后,宁波港在宋金战乱中遭到重创,而幸免于战乱的泉州港的地位则稳步上升。泉州市舶司在国内市舶本钱的分配份额方面,更已具有独占鳌头的趋势。高宗建炎二年(1128年),朝廷给度牒、师号二十万贯付福建路,十万贯付两浙路充市舶本钱。数年之后,经广南路的请求,才付给它空名度牒三百道,紫衣、两字师号各一百道充作市舶本钱。南宋前期,度牒每道售价在三十至二百贯之间。师号售价不详,可能稍贵。但即使全部以最高价格二百贯计算,也不过八九万贯。市舶本钱是港口经济标尺的重要一环。由此可见,泉州市舶的发展程度一时已超越广州,跃居全国首位。在南宋高宗、孝宗和光宗三朝,泉州港持续发展。故而“庆元之前,未为难者,是时本(泉)州田赋登足,舶货充羡,称为富州”,又称为“乐郊”、“乐土”。

泉兴穗衰的原因很多。首先,宋廷定都临安,北方人口南迁,江南人口激增,消费力也陡然上升。尤其是建炎初年,宋高宗决定将大批宗室人口迁入福建,分别安置于福州与泉州。南外宗正司直接驻入泉州城,使泉州港迅速扩大海外贸易有了无法言喻的紧迫性。建炎年间宗子300多人,一个世纪后的嘉定年间增至2000多人,绍定年代又增至3000多人。这些侈靡相尚的皇族人口,是高级蕃货的重要消费者,原有的供给根本无法满足统治者的奢侈需求,这大大刺激了海上贸易的发展。

当时,广州舶货纲运到杭州需要六个月,泉州则只需要三个月。而在实际运输过程中,耗时则更短。据宋人的记载,海船顺风,“闽中荔枝,三日到永嘉(浙江温州)”、“四明(宁波)海舟自福唐来,顺风三数日至”,以此为基础,自泉州至庆元府(宁波)约需九日,然后换装江船,从庆元府城下循浙东运河至杭州约需十一二日。所以,略计自泉州港发纲,顺风二十日左右即可将货物送达临安,这在当时是相当快的速度。显然,泉州因其地理优势更具竞争力,更容易得到宋廷的青睐和支持。乾道三年(1167年)占城使者、淳熙五年(1178年)三佛齐使者先后北上进奉,宋朝政府均“诏免赴阙,馆于泉州”。泉州港竟然成了海外进奉国的终点站,风光一时无二。

反观广州港,吏治的腐败愈加放大了其在地理上的劣势。所谓“奸吏舞文,远人被害”,于是“官吏或侵渔,则商人就易处,故三方(指泉、广、两浙)亦迭盛衰”。当时的大食蕃客蒲罗辛、蒲亚里在泉、广的迥异遭遇,就是一个生动例证。绍兴元年(1131年),蒲亚里载运大象牙二百九株、大犀角三十五株到广州,估算价值五万多贯。如依泉州市舶司则例,当补官。但广州市舶司不但不予官职,还在“给还蒲亚里本钱”问题上肆意克扣。一直到绍兴四年(1134年) ,蒲亚里才拿到本钱,“置大银六百锭,及金银、器物、疋帛”一批。不料七月初,忽又被几十名武装强盗上船劫走,强盗当场砍伤蒲亚里并杀死其蕃仆四名。广州港市舶司的吏治腐朽如斯,黑白通吃,连蕃客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他们自然只能用脚投票,弃穗往泉。广州港也就只好拱手把海外贸易的黄金地位让给泉州港了。到高宗末年,泉州已可与广州匹敌;到南宋后期,泉州更是“号为天下之最”,成为中国最大的外贸海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