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蛋壳里蹦出的小鸡仔
四老爷请天林来游龙洞,就是想指责天林居然把赵明招惹上了。瘦猴回到府中,把遭遇到的情况告诉他后,他更是暴跳如雷,寝食难安,从而对天林和赵明恨之入骨。他作为长辈,天林不会因为自己欠债不还而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如果,猫耳洞的赵明要挑事,他还是很惧怕的。人人都说四老爷耍横不讲理,可真要和赵明比起来,就差多了。果然,自己还未对赵明给出回复,他居然动起了码头的主意,回复的时间不是要到明天吗?
本性善良的天林当然也想到,赵明的思维不比常人,往往不按常规出牌。所以,他担心赵明把事态扩大,不好收场,便带上天孝连夜赶往码头。
码头上,四老爷的人被全部清理出局,取而代之的全部是赵明的人。临近中午,也许是大家都准备着过除夕了,所以过往的行人很少。
俗话说,土匪也有三十夜。
赵明昨晚便把马玉柔送回了猫耳岭,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返回码头。他刚下马,等候多时的天林兄弟便走了过来。
“天林,你们怎么来啦?”赵明很吃惊,过年了,怎么不在家呆着。
“赵寨主,里面说话。”天林不便当众谈论。
“二爹,一路辛苦,马玉柔她……”天孝跟在后面,走进帐篷,大家还未落坐,便迫不及待地关心起心上人来。
“放心吧,你的媳妇啊,我已经安全送到猫耳岭去了,”赵明见天孝脸色泛红,为了减少尴尬,他顺便说了一些马玉柔的囧事,说她也是有了婆家便忘了亲娘等,引得满堂哄笑。
丁东刚进营帐,不知道大家为何发笑,也跟着陪笑起来。赵明一瞪眼,说道:“你笑什么?”
“我看你们笑得很开心,所以就跟着开心一下……”丁东的脸笑得很僵硬,加上他滑稽的动作,逗得众人又是捧腹大笑。
短短时间,营造了欢快的氛围。天林在笑声回落后,拱手对赵明说:“赵寨主,谢谢你出手帮我解围,都过年了,兄弟也很辛苦,所以,我带了一点香肠和熏肉,不成敬意,聊表寸心。”
“好,你的美意,我替兄弟们收下了,”赵明说着,把丁东叫过来,有些责备地问道:“小丁,你是不是去凤凰山找大爷要犒赏去了?叫你传句话,却把大爷请了过来。”
“二当家的,我……”丁东不知如何回答,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赵寨主,别取笑这位兄弟了。”
“好,大爷为你求情,我就不便再追究了,”赵明摇了摇蒲扇接着说,“把香肠拿去蒸来吃了。”
“是,”丁东谢过天林,去提了提旁边的米袋子,没有提起来,赵明正要开口大骂丁东是个窝囊废,一个米袋子都拿不动,天林连忙叫天孝去帮忙,把一百多斤塞满香肠的袋子抬了出去。
说笑过后,天林和赵明都沉默下来,不得不面对当前严峻的形势。两人都心知肚明,四老爷是个老甲鱼,头脑滑得很。要想把欠款追回来,就像取他性命似的。所以,赵明主张强行介入。而天林因为顾及颜面,同是安氏一脉,加上父辈交情,他在丁东汇报了赵明计划之后,便担心手段太过偏激。为此,两人辩论了近一个时辰,仍然僵持不下。
这时,四老爷在府上更是坐立不安。码头被赵明强行抢占,那就意味着自己的一大笔财富被截断。瘦猴告诉他,天林就在对岸码头。他气得牙根发炎,欲砸掉茶杯以发泄怒火,可又心疼地小心放回茶几,找来找去,找到一本旧书作为发泄的对象,轻轻地扔在地上。
如此看来,四老爷并不糊涂,生气时都能计较损失。他叫瘦猴前去通报,就说他要亲自去码头会会天林和赵明。但他却始终没有动身的意思,直到瘦猴见过天林,并回到了府中,四老爷仍旧坐在房间里。
“天林怎么说?”四老爷很急切地问瘦猴,
“他也叫我原话回复给您,说是‘知道了’。”瘦猴有样学样,模仿天林的吻说了三个字,四老爷等了半晌,瘦猴却没了下文,有些不相信地追问道,“就没说其他的?”
“没说。”瘦猴回答的很干脆,四老爷担心天林不懂他的心思。
瘦猴也不是平常之人,在码头营帐之中,他便模仿着四老爷原声传话,“大爷,我家老爷是这样说的,‘天林,你来我游龙洞的码头驻扎兵马,想必事务缠身,时间宝贵,俗话说的好,山不转,水转。你不来,我便去,等我亲自来会会你和那个抢我码头的赵大寨主吧。’对,他老人家就说了这些。”
这话太浅显了,天林哪会听不懂言外之意。有时候,用软话,比用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效果还要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天林再不去拜见四老爷,就是不近人情了。于是,他带着天孝赶到了四老爷的府上,逢人便说“过年好”,还随手递上喜庆的水果糖,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管家把两兄弟刚引到客厅,四老爷便在瘦猴的陪同下,迈着八字步出现在眼前。他没有接受天林兄弟的问候,直说自己无福尊享,在瘦猴麻利地擦净太师椅后,才坐了下去。
“天林,你好大的架子啊,就差八人大轿抬你了。”四老爷开口就没好话。
“四老爷,请问您的大轿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啊?”天孝见不得别人对大哥如此出言不逊,特别是这个四老爷太过嚣张,欠钱不还,还摆臭谱。
“三弟,不得无理。”天林小声呵斥,天孝才闭上嘴巴,瞧向别处。
“都坐下吧,”四老爷把鼻孔抬得很高,斜眼看着,心有不满地说,“给他们倒茶,等等,就倒杯白开水吧……天林啊,你看把四叔穷得,茶叶都买不起咯,你们还忍心把码头抢了?”
“四叔,这并不是小侄的本意……”
“已经勾结土匪,欺负到你四叔头上来了,还说不是你的本意?”四老爷食指前伸,恨不能戳到天林的眼睛。
“四老爷,这都是你逼迫的,怎么反而赖到我大哥的头了,真是蛮不讲理。”天孝站起身,做出反驳。
“今天呢,在过年,四叔也不废话,你马上叫赵明把人给撤了。”四老爷被天孝说得有些语塞,他也无法辩解,直接向天林下达命令。
“开弓没有回头箭。四叔,赵寨主亲自出了山,这件事情要是您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结果,恐怕有些不好办啊。”天林说的是实话,他和赵明有言在先,不得干涉其所有计划。
“好啊,天林,我没看出来,居然敢威胁你四叔,啊?”四老爷气得站了起来,以为天林只是在吓唬他而已。
“四叔,我并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问瘦猴,他知道的。”天林稳稳坐着,面不改色地说。
现在的码头,的确是赵明说了算,瘦猴自然知道,但他见四老爷正在气头上,哪敢开腔啊,而且还得帮天林说话,傻子都不会这么做。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码头上的人,撤?还是不撤?”四老爷步步逼近。
“等等,四老爷,”天孝斗志昂扬地站到大哥跟前,四老每走一步,他报一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九……”
“你在数什么?”四老爷不知道天孝数他的脚步干什么。
“老爷,我知道,天孝忘了一个数字。”瘦猴自作聪明,抢着回答。
“不是我没数,是你家老爷忘了第八步,忘八啊!”天孝要牵着瘦猴的鼻子走,没想到瘦猴还真顺口说了出来,“老爷,您忘八……”
“对呀,四老爷,瘦猴都知道,您老就是王八啊!哈哈哈……千年乌龟万年王八,越老越狡猾。”天孝嘲笑起来。
“三弟,不要胡说。”天林虽在责怪,内心却被天孝引出的儿歌所称赞。
“你——你——”四老爷分别指着天孝和瘦猴,不知向谁发落。
“四叔,您不生气,我弟弟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天林替天孝开脱,接着说道,“四叔,您是知道的,我凤凰山朝不保夕,就等着你的这笔银子救命啊,请您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把银子还了吧。”
“我可以还,但必须先把赵明的人撤走。”
“此话当真。”
“放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四老爷一肚子坏水,只要赵明的人撤了,还不还钱,就由不得天林了。
“大哥,别上当,他说话不会算数的。”天孝说的话,可以理解为童言无忌,也可以理解为口无遮拦,偏偏就这样一个小孩,往往令老谋深算的四老爷无可奈何,直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私儿,刚从鸡蛋壳里蹦出来的小鸡仔,叽叽喳喳地吵什么?真是有娘生、无娘养的孬种……”
“老王八,你竟敢骂我娘,我……”天孝从小就失去了亲娘,被四老爷戳到了最伤心的往事,拿起水杯就要砸过去,被天林连忙拉住。
“鸡蛋壳里蹦出来的小鸡仔,竟想打我?你出息得很啊。”四老爷开始还是怕被水杯砸到的,迅速后退数步,方才站定。
“四老爷,听说你又娶了九姨太了,你这这么多老婆,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找只母鸡,给你多下几个蛋,多蹦出几个小鸡仔呀,比我更有出息。”天孝以话答话,话得四老爷哑口无言,气晕过去。
四老爷生性放荡,老婆众多,编外姘妇多不胜数,可至今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这是他的人生败笔。天孝正是抓住他这个致命的弱点,在言语上把他打败。
管家和瘦猴等人连忙把四老爷扶进屋去。
天林带着天锡从游龙洞四老爷家回到码头边时,赵明已经准备了一桌酒菜,在丁东等人的陪同下,匆匆吃过年夜饭。两兄弟一路无话,骑着快马回到了凤凰山。进了大院,饭菜之香扑面而来。
大院的餐厅里,已掌灯多时。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这是刘国秀亲自下厨烹饪的。大家围在餐桌前,安静地坐着等着,嘴角馋得流下了口水,肚子饿得叫出了声音,但却没有一个人去动筷子。
等着等着,刘国秀听到了大院里的动静,起身迎了出来。
“来了。”
“嗯,来了。”
刘国秀分别拍了拍天林和天孝身上的灰尘,连忙进屋端来热水,让他们洗洗,自己却回到餐厅,迅速把菜重新加热过后,吩咐大家准备开饭。
天林心有愧疚地坐到餐桌前,瞬间热泪盈眶。
“今天过年了,大家高兴,来,我们和大爷干一杯。”刘国秀以茶代酒,举起了杯子。
“大哥,干了。”
“大爷,我敬您。”
众人在刘国秀的号召下,纷纷举杯响应。
“好!”天林把酒杯向前推,和大家碰在一起。
“干!”
“辛苦各位了,希望来年过得更好。”
“话在酒中,先干为敬!”
你一言,我一语,已酒过三巡。
刘国秀见大家只顾喝酒,又招呼大家吃菜,见没几人动筷子,她索性取来长钳,往大家的碗里夹肉,反而弄得大家不好意思,大家只得动手猛吃起来。她见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顿年夜饭,吃出了浓浓的年味,同时,还吃出了浓浓的亲情。天林更是吃出了刘国秀的用心良苦,多年来,真不知道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血汗、挖空了多少心思,却始终没有半句怨言。现在,能清清静静地过除夕,全靠她把杂乱无章的银号帐务处理清楚。过去,他和她一定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他自从吃过这顿年夜饭后,久久不能释怀。要怪就怪命运弄人,偏偏叫他失忆,忘了她曾经的好,也忘了他自己的雄心斗志。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刘国秀发现天林的变化很大,曾经的很多人和事,好像一下子都不记得了。虽然,天林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失忆的事情,已经特别小心应对,然而,刘国秀本就同他朝夕相处,加上她心细如麻,哪能发现不了失忆的事情。不过,她并不因此而感到难过,她还特别感谢老天,待她不薄,又把天林从阎王手中还给了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时间过得很快,安家大院一直都很风平浪静,直到大年初三的晚上。大家吃过晚饭,正在安排天孝明日到猫耳岭拜年,有人送来了花灯拜贴。刘国秀很高兴地接过帖子,正好,把春节过得更加喜庆些。
当然,每年的龙灯、花灯、土家狮子等民间自娱自乐的表演最喜欢给安家大院递拜贴,因为,他们打发的赏钱是无人能及的。
“大嫂,今年的花灯是什么?”天锡问道。
“双狮戏球。”刘国秀把帖子递给天林,说道。
“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双凤朝阳’。”天孝说出了自己的喜好。
天色渐渐暗淡,花灯队从龙门外打起一对灯笼,敲响锣鼓,向安家大院走来。花灯队很礼节,驻足院门,人分两侧站好,花灯架到院门中央,唱起了“开财门”。天林和刘国秀急忙邀请主事把众人安排进屋喝茶。
一名男扮女装的花姑娘在两名丑角的衬托下,一手舞扇、一手摇摆扬帕,闪亮登场。三人面对面,不断变换着“半边月”、“线拔子”、“犀牛望月”等步式,边跳边唱,逗乐主家,句句都是吉言,牌调形式一个接着一个,从“送金银”到“五更调”,从“采茶调”到“盘灯”,表演内容丰富多彩,彰显出新年快乐、人财两旺、步步高升、五谷丰登等美好的寓意。
每个牌调表演告一段落,刘国秀都会送上丰盛的干果、果糖、香肠、甜酒等,偶尔还会打赏数个红包,把热闹的氛围推向高潮。
就在表演接近尾声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花姑娘在去茅厕时,被人打晕,打人者便假扮花姑娘混进表演队伍,其体型本就与花姑娘相似,换了人竟然无人发现。花灯队主事为答谢主人的盛情款待,特意请出天林,接受表演者的敬酒祝福,两只丑角一一敬过,退到门外,在轮到假花姑娘时,他手里不是酒杯,而是一玫带毒的暗器。
“唆——”
暗器打出,天林只是感觉眼前金光闪烁,条件反射地向侧面躲避,毕竟距离太近,加上杀手速度奇快,他的右大臂不幸被暗器打中,就像被毒蛇咬掉一块肉,往后倒退三步,撞到了烛台边的棱角上。天锡第一个反应过来,飞身侧踹,把杀手踢退数步,再想去抓时,杀手立即从发愣的人群中夺路而逃。
刘国秀和主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把天林扶回房间再说。
房间里,天林自行拔掉暗器,见是一玫呈暗黑色的三角铁,单从色泽上便能判断,暗器喂有剧毒。果然,他脱掉外衣查看时,伤口的边缘已经开始发紫。
不用吩咐,刘国秀急忙取来医药箱,按照天林的提示,麻利地配着解毒的药方。主事见帮不上忙,便跑到大院去处理善后。天林说着说着,感觉有些吃力起来,眼睛想睁都睁不开,他在失去意识之前,说了几味药,便沉睡过去。
“二弟,还缺几味药,你快去想办法。”刘国秀看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天林,心急如焚。
守在一旁的天锡,同样很难过。要是大哥再遇不测,这个家该怎么办啊,当他听到大嫂的声音时,猛然想起一个人,就是天傅。他记下几味药,跳土坎、爬岩石,以最短的直线距离,赶到天傅的庭院。
医者仁心。虽然,天傅对大院已经窥视很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救死扶伤本就是他的天职,既然天锡请到了自己,天林这条命,他总会救的,不然,他会落人把柄的。
且说天孝本就不喜欢“双狮戏球”,现场再热闹,他感到已索然无味,就带着来旺在龙门外溜达。见花灯表演快要结束了,他便往回走去,突然,一个行踪可疑的人从大院狂奔出来,很快又潜向路旁的梧桐树后面。
天孝口哨响过,来旺立即向那个人影追去。他则暗中观察着,不敢冒然现身。不一会儿,来旺发出阵阵狂叫,说明目标找到了。他便压低身体,往来旺所在位置逼近。
“唆——”
又是一玫暗器打出,天孝听到了破空之声,吓得连忙卧倒,紧接着,那玫暗器打中了天孝身后的梧桐树上,发出清脆的铁片钻木的声音。
大院里,掌柜和张妈听到了来旺的叫声后,打着大红灯笼,立即带着花灯队主事等人赶了过来。杀手窝在树丛之中,正在寻思脱身之计,忽然听到掌柜等人追来的声音,他知道,此时不逃,恐怕就逃不掉了,所以,他先向天孝方向连连打出三玫暗器,企图压住天孝,接着往两丈开外的小路上扑去。
天孝哪会傻呆在原处,早就躲到别处,随手捡来数个小石子,拉开弹弓,正好等到杀手想逃,当其刚要接近小路时,天孝连续发射五颗小石子,打中三颗。把杀手又逼回到了树丛之中。
“三爷,你没事吧?”张妈在大院里一直没找到他,就怕他再出事。
“我没事,有个使暗器的人,还躲在树丛里,”天孝说着,见掌柜等人也跟了来,便说:“你们快抓住他,小心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