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旗袍,说张爱玲,彰显上海格调
多年前,读到一本《白天睡觉的女人》,作者淳子就此在心中盘桓。彼时,她是红透半边天的电台女主播,在《相伴到黎明》等节目中,揣着一颗担当的心,尽洒才智。
认识淳子,是因为她的母亲。她母亲有着旗人的血统,也是1949年后第一代国安人员。一个冬日,我去采访她母亲,淳子戴着黑呢帽陪坐在旁,偶尔插一句,偶尔剥瓣橘子,轻轻吸吮。
因为都愿意亲近文字,所以时不时地约个咖啡,谈点小心得。偶尔也去听淳子的讲座,听她讲张爱玲,讲老房子,讲上海人的格调,讲上海的前世今生……她身着合体的旗袍,那些即将逝去或者已经逝去的美好,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那般的契合。许多人预约不到,竟会一早去排队,站在后面静静地听,感受着她对这座城的用心。
一次,在东方艺术中心,淳子主持一档评弹节目。开场前,阿姨爷叔一个个比分贝,剧场闹猛如市井。当淳子身着旗袍,在一晕灯光中缓缓出场、坐定,未开口,场子里瞬时静谧下来。待散场,许多人围在台前,欲近距离一睹她的真容。有人感叹:迪额人(上海话,这个人的意思)着旗袍蛮像样。当旗袍脱离了家常的范畴,变成淑女名媛的标志,对穿着者的要求,便是越加苛刻了。并不是有着一副好身材就能穿出好模样的,能驾驭者倒是不论高矮,无关年龄,但需得有内涵有韵味。在日常生活中,穿旗袍者不多,能穿好看的,更不多。旗袍,是淳子的标志。
从小在洋房里长大的淳子,爱上海的方式,也是独特的。追随张爱玲的足迹,淳子几近成了私家侦探。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捧着照相机,寻着张爱玲从小到大的足迹,一一拍照记录。为核实相关资料,甚至托人去公安局查旧档案。
眼看着许多有故事的房子一夜间消失,淳子非常心痛。她常常坐在旧时爱丁顿公寓沿街的咖啡馆,这里是张爱玲用情最深的地方,她怕哪天,这里也没有了。她会一个人去梅陇镇酒家,一碟鳜鱼镶面、一盏茶,吃吃、想想、写写,张爱玲曾经在那条弄堂里短暂居住。所幸,眼前还有看得见的风景。
在温州,张爱玲放下身段去看逃亡中的胡兰成,看到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已然成了夫妻,她忍痛离开那间小屋,至此挥泪情断。淳子一路寻去,说通屋主进到小屋里,举目四望想象着张爱玲的痛。临走,拍下屋主挥手告别的身影。这个升斗小民大概不会想到,因为张爱玲,因为淳子,他也成了历史人物。
在香港的幽深山道上,淳子的背挺得笔直,捧着三四斤重的《小团圆》手稿复印件,喜悦弥漫全身,那是她从张爱玲遗嘱受益人宋以朗处得来的。
常年的深耕积累,淳子这班人把“张学”弄成“显学”,她的演讲遍及中国及东南亚,连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的一些学术团体也邀请她去演讲,哈佛大学悉数收藏了她关于张爱玲的作品。那年在台湾诚品书店,想找淳子的《她的城——张爱玲地图》,被告知售空,甚觉惊讶。目前为止,该书销量已达十万册。近日,她的《花开——张爱玲上半出》面世,也没见她造何声势,却也卖断了。她道,索性等《花落——张爱玲下半出》出版,一起邮寄给你吧!
淳子在《上海格调》里写过:生活的品位与钱无关,与格调有关。淳子的格调,打动无数老少文青。在海纳百川包容并蓄的上海滩,她坚持优雅精致的路数,绝不向粗鄙流俗俯首。不管是吃只本土生煎抑或芝士肉酱面,也要碟是碟,盅是盅,不肯马虎。
淳子不是明星,是作家,而且,她还把自己弄成坐冷板凳的作家,一味地往小众路上走。也正是这样,她以一己之力,一个人的激情和行动,为海派文化留下点点印痕。不计较名利的人,便是不着急的。她总是慢慢地,像在喝一杯咖啡,望望野眼,说说白话,忽地,就推出一篇美文,或者,一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