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就是曲径通幽？
万事非将她带回了家。
他把她抱到床上，她熟睡着眉头仍是微微皱起。万事非给她摘下了眼镜，眼睛下是两个沉沉的黑眼圈。
她十几岁就扛起家庭的重担，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在A城站稳了脚跟，家里又遭逢巨变。
万事非坐在床边，看着她。跟小晞一比，命运对他总算眷顾。至少他三十年人生从没有为生发过愁。奶奶从小将他抚养成人，实属不易，虽然这几年他和奶奶没有以前那么剑拔弩张，但他对奶奶的关系属实不够。
他去另一个房间，拨通了奶奶的手机号。
接电话的是家中保姆，他怎么就忘了，近几年奶奶听了初晞的话，很注意养生，改掉了熬夜的换习惯。他微笑着挂掉电话，随即做了一个决定，拍完《山水一程》就退出娱乐圈，回公司帮助奶奶。
第二天万事非起来的时候，路初晞已经离开，还给他做了早点。牛奶杯子下压了张字体，字条上写：事非，谢谢你！
自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去医院看过妈妈，也不去租的房子里住。而是住在单位分给她的几十平米的宿舍。
电视剧山水一程进入前期筹备工作，戚戚约制片公司以及编剧见面，共商事宜。
戚戚带着材料来到青山影视公司，会议室里，她看见了一位身穿粉色西装，绑着马尾辫的女士坐在会议室中央。她只觉得，这位女士的背影似乎很眼熟。
坐在会议室首席位置的就是青山影视的董事长，万青山先生。此人约莫五六十岁，外貌倒是跟一般西装革履的总裁没什么两样。但他的头发格外油亮乌黑，一看就是染过的。
戚戚坐下之后就不淡定了，那个女士居然是路初晞。路初晞礼貌地冲她笑了笑，戚戚仍旧不怀好意盯着她。
“怎么？二位认识？”万青山看出了端倪，便问。
“没有，我们不认识！”路初晞出言解释，“我长了个大众脸，人家怕是觉得眼熟。”
“不好意思，我确实认错人了！”她尴尬地将视线移到万青山身上。
“戚戚女士！”万青山指着路初晞介绍，“这位就是山水一程的原作者及编剧曲径通幽女士。也正是她向我推荐，让你们公司的万事非来演男主角。”
“你就是曲径通幽？”戚戚神色尴尬，她想破大天也没想到路初晞居然是曲径通幽，她怎么写得出那么大气磅礴的小说呢？还有万事非本就对路初晞好感与日俱增，若她知道就是编剧.....“真是年轻有为，我以为作者得五六十岁呢！”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万青山插话道，“以为曲径通幽是跟我一样大的人，我很喜欢这部小说，我是经历过改革开放的，看这部小说很有共鸣，我想拍成电视剧也会非常不错。”
“您过誉了！”初晞惭愧地笑了笑，“是您给了我机会，我还要感激您呢！”
会议完毕，初晞正准备离开，行至半途，就被戚戚拉到了角落里。
“你究竟想干嘛？”她仇视着她。
“挣钱啊！”她推了推眼镜，“我的工作就那点死工资，我写个小说，挣个外快改善生活不行吗？”
“那你为何推荐事非。”
“因为他合适！”她顿了顿，“不，应该说是我为了万事非才创作了这部小说。”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帮他！”
“帮他？”她冷笑一声，“你想帮他，还是害他！你明明知道奶奶希望他退出娱乐圈执掌公司，可你却和奶奶背道而驰。路初晞，你究竟什么企图？”
“同是追梦人，我只想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她走上前几步，回过头，看着戚戚，“戚戚姐，我以为你是最了解她的，却没想到，你也站在他的对立面。”
“你少胡说八道！”戚戚那红润的嘴唇一直在颤动，“我也想让他实现梦想，可我们终究要想现实低头，娱乐圈属于万事非的时代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我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事非已经三十，她就应该继承奶奶的公司！做商越集团的董事长，足矣傲视娱乐圈。”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不想公开与奶奶的身份，就是不想活在光环之下。他若是早就公开与奶奶的身份，就不会被埋没那么多年，年茗茗也不会离开她。”她反驳着。
戚戚忽然笑了起来：“我倒想看看，年茗茗得知事非哥真实身份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那荣基不过就是流量鲜肉罢了，怎配跟事非哥比。”她止住了笑声，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告诉万事非，你就是曲径通幽？那样，他就可能不拍了。”
“合同已经签订，如果现在毁约，你就得赔偿巨额的违约金。戚戚，你想清楚，你确定为了一己私欲，就连累你们乐想公司吗？”她挑衅地拍了拍戚戚的肩膀，“我想，你不会告诉他的！”
说罢她给戚戚留下一个理直气壮的背影。
初晞刚走到青山公司的大堂，就被万青山的助理叫住，说万青山有事要和他单独商议。
助理把她带入万青山的办公室，与别的董事长办公室不同，万青山的办公室布置的格外亲切。翠绿色的壁纸，办公桌是原木的，里头放在一座硕大的山水盆景。办公桌上有一张素描像，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士。
“董事长，您找我？”初晞礼貌地问。
万青山让助理先下去，并且让他关上了门。他摘下眼镜，萎靡地坐在老板椅上，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小晞，事非好吗？你奶奶好吗？”
“董事长......您......”
“你猜的不错，我就是万事非的父亲万卿！”他说。
路初晞并没有惊讶，三年前奶奶住院，小齐就发现一个中年男子竟然鬼鬼祟祟到医院去看奶奶。那时候小齐也猜到了，这个人可能是奶奶的儿子万卿。他便告诉了奶奶，奶奶知道后满城去寻，他又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年前，一个名为青山影视公司的负责人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要将她爆红于网络的作品《山一程水一程》拍成电视剧，献礼改革开放四十周年。
当她见到万青山的那一刹那，他就认出来了。虽然四十年过去了，他那眉眼像极了奶奶怀表中那英俊的少年。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万事非也及其类似。
万青山招呼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她正襟危坐地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她也没想到万事非的生父摇身一变居然成为影视公司的董事长。命运就是那么爱捉弄人，奶奶一心一意想让孙子退出娱乐圈，她万不会想到，儿子竟是娱乐圈的大亨。
“叔叔，你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才要把我的作品拍成电视剧的吗？”路初晞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失望。山一程水一程是她最寄予厚望的作品，能被影视公司相中何其有幸，殊不知还有这层原因。
“小晞，你别多想！”他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搁在茶几上，“我知道你是事非的妻子，但我不知曲径通幽就是你啊！我是真心喜欢这部小说，才和你合作。”
“叔叔，冒昧问您一句，你既然在A城，为什么不回家，奶奶很想您。”小晞说。
提起母亲，万卿不禁暗自神伤起来：“我真的没有脸去见母亲。”
“叔叔，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您就连儿子也要遗弃！”小晞忍不住追问。
原来事非刚出生几个月，他妈妈冯小念就被诊断为宫颈癌晚期。万卿那个时候万念俱灰，因为要照顾病入膏肓的妻子，没有时间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不得已才把事非送回母亲那里。
冯小念出身寒微，但非常温柔又很善解人意。商雨夫妇反对他们在一起，冯小念为了万卿前途着想，忍痛割爱，挥剑断情，从公司辞职一走了之。她回了老家W城，谁知道万卿就跟了来。冯小念再也抵御不住万卿一片真心，就与他在一起共担风雨。
他们就在W城定居了下来，因为户口本还在商雨处，他们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不久之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小名叫做易易，寓意这个孩子一生皆易。
一张癌症诊断上，打破了一家三口平静的生活。
万卿给儿子取名为万事非，托人送回了母亲处。
为了支付妻子高昂的医疗费，万卿一个人打三份工，还得照顾妻子。
冯小念确诊的太晚了，医生建议她放弃治疗，尽量完成未完成的心愿。冯小念最大的心愿，就是去看看撒哈拉大沙漠。
万卿立即着手，去办护照。
护照还没办下来，人就没了，冯小念死在了1987年的除夕之夜。
冯小念死后，骨灰被安葬在W城，她的家乡。
万卿回到了A城，却因无颜面见父母，一直躲在暗处。这些年，他从一无所有，创办了足矣傲视娱乐圈的青山影视公司。人前荣光万丈，回到家却形单影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关注着儿子，当年的仙缘剑客的秘密投资人就是他。后来他知道，母亲希望事非接手公司，于是就没再帮助他。
路初晞听着听着，便没出息地掉起了眼泪：“叔叔，这些你怎么不同奶奶和事非说呢？当年您不是有意遗弃他的，你知道吗？事非一直耿耿于怀。”
“等一等吧！事非正在筹拍山水一程，我不能让他分心。”他说。
“也好，我也希望事非能重回巅峰！”
戚戚回到公司没向万事非提起这件事，万事非问她作者是怎样的人。她只说作者是一个五十多岁退休的女公务员。
2016年12月，电视剧《山水一程》正式在B城一个小村庄开机。剧组为了还原当时的风貌，让电视剧更有质感，布景都是现搭的。
万事非换上了破破烂烂的戏服，脸上也被扑上一层暗暗的粉底。他忍不住打开微信自拍一张传给初晞。
正在工作的初晞被这滑稽的照片给逗笑了。她不曾想到一向洋气的万事非，穿上这一身还真接地气。就像书中的韩显走出来一样，她给万事非发了一条微信。
扮相不错，韩显加油！
收到微信的万事非甜蜜地给她发了个笑脸。
这还是万事非第一次饰演这么接地气的人物，以前他不是饰演大侠就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他为了白天拍摄顺利，晚上一直研读剧本到深夜，为了揣摩韩显的心里，他还去询问了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村民。
演着演着，演到韩显的女朋友为了在城里落户，便甩了他，找了个城里的人。这场戏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年茗茗，他和男主人公的经历竟然这般类似。
作为投资人的万卿为了时常能够见到儿子，也进驻剧组。他经常躲在暗处看儿子拍戏，儿子从婴儿长得比他还高，眉眼间像妻子多一点。
一天的拍摄结束，万卿派助理请万事非和戚戚到他房间里吃个饭。戚戚的脸一下子便拉下来了，万一董事长告诉事非曲径通幽就是路初晞，那她......
万卿，万事非，戚戚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热辣的火锅。期间，万卿一直在盯着万事非看，看得万事非浑身不自在，就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董事长，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没有！”万卿回过神来，给他倒上一杯上好的红酒，“只是白日里见你你是那种造型，一卸妆就完全变了个人，没回过神。”
“造型师很用心，韩显是个富有乡土气息的人物！”他举起了高脚杯，“我更应该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让我演这么好的角色。”
他和戚戚一饮而尽。
万卿也干了那杯酒：“我很喜欢这部小说，是作者写得好，是她跟我推荐你来演韩显。”
“曲径通幽女士，我很想见见她！听戚戚说她是个中年人，可能她经历过那个时代，才会写出如此波澜壮阔的小说。”他说。
“中年人？”万卿不明所以地看着戚戚。
戚戚紧紧攥着高脚杯，眼神飘忽不定。
他了然于心，戚戚没有将小晞就是曲径通幽的事儿告诉事非。这事儿，他想小晞自有打算，他便没有多言。
饭局过后，戚戚和万事非相伴而行，戚戚乖巧地跟在他后面，小声说：“事非哥，你喜欢这个小山村吗？虽然没有大城市那么方便，但格外静谧。”
万事非似乎没有听见她说话，自顾自玩着手机，时不时还笑笑。戚戚急了，上前几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他居然跟路初晞聊天，还聊得挺热闹。
“戚戚你怎么能抢我手机，看我聊天记录呢？”他抢回手机，立即锁了屏，气愤地看着她。
“事非哥，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爱上她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万事非终是不忍骗她，便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发了疯一般冲上前去，摇晃着他：“为什么？事非哥，你宁可喜欢她，也不喜欢我，你说，我哪点比不上她？”
他被她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却依旧表现得很冷静：“戚戚，对不起，这世间唯独爱不由己身！你很好，很优秀，只可惜，我爱的是她，而不是你。”
“那你又了解她多少？她为了那一百万，竟然跟一个陌生男子领证。”她的语气接近癫狂，死死攥着万事非的袖口。“你爱她，可你想过她爱你吗？”
“戚戚，你清醒一点。”他努力挣脱，想要掰开戚戚的玉指。
“事非哥，为了你，我这么多年给你当助理，放弃了我的大好前程。这些年我为你四处奔走，只为了让你接一部好作品。你和年茗茗分手，也是我在旁边宽慰你。事非哥，我为你做的，你为什么视而不见，而那个路初晞，为你做过什么？”她反而拽的更紧了，她用近乎绝望的眼神，望着他，想要换来一丝怜悯。
“对不起，戚戚！你若觉得跟着我耽误你大好前程，你随时可以离开。”
他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戚戚，她满眼喷火地打了他一巴掌：“万事非，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就跑开了。
戚戚很快地撤离了剧组，谁料想到公司安排罗雅接替戚戚成为万事非的助理。
罗雅能力有限，写得剧本达不到标准，要不是万事非替她说话，公司早就想辞退她。戚戚主动辞职离开了公司，公司也一时找不到其他的人选，只能先让罗雅进组，协助万事非工作。
何帆自从进入了何氏公司，便成长了很多。晚上本来与梦梦约好，一起去看电影。可是父亲却让他参加品行地产二十年的酒会。品行地产公司在A城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十年间开发的楼盘刚刚开盘就被抢购一空。近几年在全国二十多个城市都有楼盘建设，何氏公司旗下也有房地产项目，今年两家公司合作了一个度假村项目。
不知道为什么，品行公司下请帖，直接点名要何帆去参加酒会。
为了两家公司的合作，何帆不得已取消了和梦梦的约会，梦梦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她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