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刘大户
初秋的清晨,天蒙蒙亮。雄鸡高鸣,此起彼伏。些许的寒意还飘荡在南口村的树林间。
婉儿对镜梳妆毕,去喊弟弟虎子起床上学。张家的院落随后便稍稍热闹起来。前院的雇工们也都起来,准备下地干活。而妇人们则准备早餐,茶水。
目送虎子背着书包消失在乡道中,十四岁的少女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二哥和吴叔昨天下午就该卖掉染料配方回来,莫不是在镇中遇到什么麻烦?
二哥被镇上的书院劝退,心里怕是憋着一口气呢。他不会是上书院理论去了吧?
婉儿一个上午都在担心着。
临近中午时,她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即,负责做饭的周大娘系着围裙小步跑进来,神色慌张的道:“小姐,刘老爷带人来催账。”
刘老爷就是张家二十两银子高利贷的债主。
婉儿闻言,蹙眉道:“之前春耕时借的五两银子利息有秋收的粮食可以填补。给二哥治病的二十两银子约定是八月中秋节前归还本息。这还有一个多月呢。”
“周大娘,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面说一声。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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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中发生的一幕,张昭并不知道。天亮时分,他便和吴春时带着昨日购买好的物资返回南口村。计有:大米、白面、酒水、药材、调味品等。
张家只能算小地主,生活水平处在温饱线上,距离小康还有点距离。张昭这次去青龙镇卖染料配方的目的之一,就有想改善目前的生活。这是最基本的需求。前几天的饭菜,他实不想再吃。
二十里的路,在张昭的思考中度过,显得并不算远。
昨天从书院出来,他又和董朗见过一面,该做的他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他需要招募一个机灵点的长随,派到青龙镇上,每日去明理书院打听余夫子的消息。按照书童秋哥儿的说法,大概是十天,具体要看。
这十日之内,他在家里要好好的锻炼下身体。他在青龙镇上觉得余冠几个童生是弱鸡,但小张昭这具身板,按照现代的标准看还是偏文弱。
老吴挑着担子,跟在张昭身后。进到东刘村的地界后,乡道上、田间地头便有相熟的百姓和吴春时打招呼,闲聊。
明朝基层实行的是乡里(都图)制度。东刘村和南口村一同被编为:刘家里,承担着官府的徭役、税粮,联系紧密。老吴在南口村二十多年,里中鲜有不认识他的。
“老吴,这是要准备过节啦?哦,张小相公,你的病可大好?”乡邻笑呵呵的和吴春时说话,七月十五是传统祭祖的中元节。再和张昭打个招呼。
“张少爷,从镇上回来啦?”
读书人,在明朝的乡中一向很受尊重。张昭一一回应着。
小张昭以前是不大理会里中之人。然而,在明代读书人的关系网中:亲人、老师、同学之外,乡党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在明穿网文中,主角到京师,往往便是先找同乡。
张昭倒不指望等他冒头后,全里的人争相投奔。他是想维持一个好名声。要知道,名利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吴春时乐呵呵的看着张昭和乡邻“应酬”,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也轻了几分。出门一趟,明显感觉少爷与往日大不相同,成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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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上午的太阳很烈。吴春时带着草帽,挑着担子,抹一把汗,看着南口村东桑林后露出的屋舍,笑呵呵的道,“少爷,总算是到家了。”
张昭点点头,走过桑林,却听到家里传来哽咽的哭泣声,“是婉儿。”快步往家里走去。
吴春时一愣,忙跟上张昭。家里出了什么事?
张昭的家是篱笆墙、土墙黑瓦的两进院落。张昭刚进门,就见前院中站着四个壮汉,给人以压迫感。周大娘等仆妇神色惶然的站在台阶下。
而花厅中,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坐在官帽椅中淡然的喝茶。他身前,一名青衣小帽的中年长随正和婉儿说话。十四岁的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但神态坚定。
这中年胖子正是刘老爷!明朝中后期流行别称。老爷通常是举人的别称。
但刘老爷并非是举人,而是隔壁东刘村的大户,在青龙乡中很有名。家有良田两百余亩,资产丰厚,奴仆数十名,交游广阔,便是在京城里的宛平县衙中也说得上话。附近乡民都称之为“刘老爷”。他垄断着刘家里的借贷业务。
“刘老爷来我家有何贵干?”张昭心里恼火,脸色微沉,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少爷。”前院里的周大娘几人见张昭回来,心里顿时松下来,纷纷出声。
婉儿回头看到张昭,又惊又喜,泪眼婆娑的道:“二哥…”
张昭走上前,将婉儿护在身后。
喝茶的中年胖子看张昭一眼,将茶杯搁下,晒笑道:“你就是张家的小子,一晃长这么大。你胆子不小啊!”这话一语双关。
长随皮笑肉不笑的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许债主上门?张昭,你回来的正好。我家老爷仁厚,要减免你家的欠债呢。可你妹妹不同意。”
旁边的山羊胡账房熟稔的道:“张小娘子六月二十七日借我家老爷二十两银子,到八月中秋本息一起约是二十一两二钱银子。春耕时借五两银子,本息共计五两八钱。抹掉零头,算下来共欠我家老爷二十七两银子。小娘子,没错吧。”
婉儿点头承认,俏脸上带着泪痕,气恼的道:“二哥,刘老爷要我将家里在河边的十亩地卖给他,欠债一笔勾销。还威胁我说,要告到县衙里去。”
刚进门的吴春时正好听到,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行?”现在宛平县中一亩好地要卖八两银子。十亩地价值八十两。怎么能只抵二十七两银子?
张昭点点头,他知道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