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故事3:恺撒与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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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汉尼拔对抗罗马(公元前264—前202)

迦太基

约公元前1100年,腓尼基好奇的商人发现了西班牙的丰富矿藏。不久,就有一队商船往来于地中海东端的西顿、提尔及拜布罗斯,西端瓜达拉奎河口和塔特修斯之间。由于远航必须有许多停泊地,而地中海南岸的航线较短,也较为安全,所以腓尼基人就在非洲海岸的大莱普提斯(Leptis Magna,今莱布达,Lebda)、哈德鲁姆(Hadrumetum,今苏斯,Sousse)、乌提卡、希波第利图斯(Hippo Diarrhytus,今比泽特,Bizerte)、希波吕吉斯(Hippo Regius,今朋尼,Bone)等地,甚至越过直布罗陀海峡,到摩洛哥丹吉尔(Tangier)南方的利克苏斯(Lixus)建立中途停泊地及商业站。到了这些停泊地的闪米特(Semites)殖民者,有些人与本地人通婚,并对其余土著贿以礼物,得以和平相处。公元前813年,有一群新殖民者(或来自腓尼基,或从乌提卡向外扩张)在今突尼斯西北10英里的一个海岬上,建造他们的房屋。这个狭小的半岛很容易防御,其土地受到巴格拉达河(今梅伽达河,Medjerda)的灌溉,十分肥沃,所以虽一再遭到破坏,却都能迅速复原。古代传说此城的创建人为提尔国王之女爱利莎(Elissa)或狄多(Dido),据说她的丈夫被她的兄弟杀死,她就带着其他喜爱冒险的人乘船前往非洲。她所建立的殖民地被称为kart-hadasht,意为“新镇”,以区别于乌提卡旧殖民地。希腊人改称为迦其东(Karchedon),罗马人改称为迦太基。拉丁人替迦太基与乌提卡附近地区起了一个大地名,叫作非洲,又依照希腊人的习惯,称非洲的闪米特人为腓尼基人。沙尔马那塞尔(Shalmaneser,亚述国王)、尼布甲尼撒(Nebuchadrezzar,巴比伦名王)及亚历山大先后几次围攻提尔。提尔的许多富人都被赶到非洲去,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到了迦太基,使这里变成了腓尼基商业的新中心。随着提尔与西顿的衰弱,迦太基的力量和名气日益上升。

迦太基城日渐强大,把非洲土著赶到内陆去,越赶越远。他们初则停止进贡给土著,继则勒索他们进贡,并利用他们做奴隶或农奴,服役于迦太基人家中及田野。大农庄逐渐形成,有些农庄多达2万人。在经验丰富的腓尼基人手中,农业变成了一种科学和实业,迦太基人马果(Mago)曾在其著名的手册中有过简述。用运河灌溉,遍地种花变成了花园、稻田、葡萄园,并有橄榄、石榴、梨、樱桃及无花果等果园。他们牧畜马、牛、绵羊、山羊,用驴子和骡子负重,象也是许多家畜之一。除金属工厂外,都市工业则相当幼稚。迦太基人也像其亚洲祖先一样,喜欢贸易以换取他国成品。他们带领着满载货物的骡子,向东或向西,并越过撒哈拉沙漠,去觅取象、象牙、黄金或奴隶。他们的巨大帆船,载着货物,往来于亚洲与不列颠之间约100个港口,因为他们也像其他海员一样,不肯在海格力斯之柱(Pillars of Hercules,直布罗陀两岸的峭壁)处回头。一般推测,约公元前490年,哈诺(Hanno)航海探险,沿非洲的大西洋海岸下行2600英里,及希米尔柯(Himilco)沿欧洲北海岸的探险,都是由迦太基人提供经费。他们的硬币虽不十分著名,却显然是第一个发行类似纸币的通货——一块细长片皮革,印上价值记号,整个迦太基地区都接受。

提供经费、成立迦太基陆海军的,可能是富商,而不是贵族地主。迦太基凭其陆海军,逐渐由一个商业站变成了一个帝国。除乌提卡外,所有非洲海岸,自昔兰尼加(Cyrenaica,今埃及西部与利比亚东部)至直布罗陀以西,全是武力征服的。西班牙的塔特修斯(Tartessus)、凯德(Gades,今加的斯,Cádiz)及其他城镇,皆被占领。迦太基自西班牙取得金银铜铁,财富大增。他们占领巴利阿克群岛(Balearic Islands),甚至远及于马德拉(Madeira,在西非),又占领马耳他(Malta)、萨尔迪纳、科西嘉三岛及西西里岛的西半部。迦太基以各种不同程度的严苛手段对待那些征服地,要他们每年进贡,征他们的人口服役陆军,并严格控制其外交关系及贸易。相对地,迦太基也给予他们军事保护,允许其地方自治,并使其经济安定。小莱普提斯(Leptis Minor)的一个市镇,每年要向迦太基财库缴纳365塔伦(131.4万美元)。我们从这一个事实,就可以判断那些附属地的富有。

这个帝国的剥削及贸易,使迦太基在公元前3世纪成为地中海各城中最富有的一个。关税及贡品,使迦太基每年收入12万塔伦——比雅典顶峰时期的岁入高出20倍。上层阶层住在宫内,穿的是价值昂贵的袍子,吃的是精美可口的舶来食品。城中人口稠密,有25万居民,有金碧辉煌的寺庙及公共浴室,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它的安全港及广大的码头。在它的220个码头中,每一个正面都有两个伊奥尼亚式的大柱,因此,其内港呈现出440个大理石柱构成的一个富丽堂皇的圆环。有一条很宽的大道,自港口通往广场。广场是一个列柱广场,装饰着希腊雕刻,内含行政大厦、商业公署、法庭及寺院。其邻近的各街道,则为东方式的窄街,有1000间商号,经营着上百种工艺品,充满着论价的嘈杂声音。房屋高达六层,但往往一家人全挤在一间房里。这个市中心,为后来的罗马建筑师们提供了许多暗示之一。市中心一个山冈或城堡,称为比尔萨(Byrsa),有国库及造币厂、很多的庙宇和柱廊,还有最华丽的迦太基——是供奉伊斯蒙(Eshmun)大神的。此城靠陆地的那一面,有防护的三重城垣,高45英尺,并有许多更高的堡垒及城垛。城墙之内是可供4000匹马、300头象及2万人生活的住所设备。墙外的庄园,过去是穷人的田畴。

迦太基人源于闪米特人,其血统及容貌皆与古代犹太人相同。他们的语言不时带有希伯来腔,例如他们称法官为“苏非特”(shofetes),希伯来人则称为“苏非提姆”(shophetim)或士师(Judges)。男人都蓄须,通常用铜刀片剃光上唇。大多数人戴着土耳其帽或裹头巾,穿鞋子或草鞋,套一件宽大的上衣。上层阶级则效仿希腊的服装式样,袍子染成紫色,用玻璃珠子镶边。妇女常戴面纱,过着隐居生活。她们也可以担任高级女尼之职。男女皆用珠宝和香水,偶尔也戴鼻环。他们的道德,我们所知甚少,即使知道的也都是其敌人的描写。希腊人和罗马人都把他们描写为狂饮暴食者,喜欢参加餐会,性关系的放纵正如他们政治上的贪污一样。无信用的罗马人却用“迦太基人的信用”(fides Punica)一语,作为背信的同义语。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奥斯曾报告说:“在迦太基,凡是不能获利的事,都被认为是可耻的。”希腊传记作家普鲁塔克(Plutarch)斥责迦太基人尤甚,说他们“粗鲁而忧郁,对统治者驯服,对臣民刻薄,害怕时胆小如鼠,发怒时残忍如狼,对决定很顽固,严峻而不知娱乐或文雅生活”。但是,普鲁塔克虽然常能说公道话,但他毕竟是一个希腊人。波利比奥斯则是西庇阿(Scipio,小阿菲利加)的密友,而西庇阿则是迦太基的焚毁者。

迦太基人在宗教方面显然是很坏的,就我们所知,仍然是他们的敌人说的。他们在腓尼基的祖先,把巴力(Baal Moloch)神及阿斯塔特(Astarte)神当作自然界阴阳的原理及天上的日月来崇拜。迦太基人也拜敬相当于巴力等神,如汉姆巴力(Baal-Haman)神和塔尼斯(Tanith)神。塔尼斯神特别引起他们敬爱,她的庙充满着奉献的礼品,他们宣誓时也提这位女神的名字。第三个受崇敬的是麦卡特(Melkart)神,意思是“城之钥匙”;其次是伊斯蒙神,那是财富与健康之神;再其次是一大群小神,总称巴力神;甚至狄多也被崇拜。在危急存亡的时候,则以孩童为牺牲,活祭汉姆巴力神,最多时一天牺牲300个小孩。神像两臂斜伸,孩子们被放在其臂上,滚落入下面的火中。号角铙钹之声震耳,孩子的哭声被其湮没。孩子们的母亲必须亲自到场观看,而不得悲哀流泪,以免被神谴责为不诚,而失去神赐给她们的光荣。有时,富人不肯牺牲自己的孩子,就买贫民的孩子代替。然而当锡拉库萨国王围攻迦太基时,上层阶级害怕他们的欺骗行为冒犯了神,遂有200个贵族的婴儿被投入火中。此事必须说明一下,这些故事是由狄奥多鲁斯(Diodorus)告诉我们的,他是西西里岛的希腊人,对于希腊人的杀婴风俗已是司空见惯了。也许迦太基人以孩子为牺牲,除敬神的本意外,还有控制生育过多的作用吧。

当罗马人焚毁迦太基时,他们把所发现的图书馆书籍分给其非洲同盟国。这些收集的图书,今已一无所存,只剩下哈诺自己的航海记录,以及马果关于农业论著的片断。圣奥古斯丁含糊地向我们保证说:“迦太基有许多事情,都被保留得很好,传给后人记忆。”撒路斯提乌斯(Caius Sallustius Crispus)与朱巴(Juba)曾引用迦太基人的历史学家,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本地人所写的迦太基史。至于他们的建筑,则已被罗马人夷为平地了。据说,其建筑式样是腓尼基与希腊的混合式,其寺庙伟大堂皇,汉姆巴力神庙及神像都镀上了金,金的价值达1000塔伦。又说,连骄傲自大的希腊人也承认迦太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都城。突尼斯博物馆保存有几块雕刻,那是从迦太基附近的古墓石棺中发现的,其中最好的是一个强壮而文雅的人像,或者就是他们的塔尼斯女神,然其雕刻的风格还是希腊式的。自巴利阿里省(Baleares)迦太基人坟墓中发掘的那些小像,都是粗劣作品,且往往是令人厌恶的奇形怪状,似乎是用来恐吓小孩或吓跑魔鬼的。残存的陶器则纯粹是实用的。不过我们知道,在纺织、珠宝、象牙、黑檀、琥珀及玻璃方面,迦太基人的手工都做得很好。

要将迦太基的政府描写得清清楚楚,已不是我们今日所能做到的。亚里士多德称赞迦太基政体说“在许多方面,都优于其他国家”,因为“平民都对这个制度忠心耿耿,没有发生过值得一提的内部冲突,没有人成功地使自己成为独裁者,凡此皆足以证明其国家有良好的秩序”。迦太基市民偶尔在人民大会集会,对于由300位长老组成的元老院所提交的议案,表决接受与否,但不能讨论或修改。但是,元老院本身所协议的所有议案,并没有一一提交人民大会的义务。元老院议员由人民选举,然而因贿赂公行,降低了民主美德或这个民主程序的危险性。然而依据家世的贵族政治,便被富人寡头政治所取代。人民大会每年于元老院所提候选人中,选择两位苏非特为司法及行政部门的领袖。在所有政府机关中,最高的是由104位法官组成的法院,那些法官是终身制,这与法律的规定相违背。法院有权监督所有行政机关,有权要求每一任满的官吏提出报告,在布匿战争(Punic Wars)期间,法院甚至获得最高控制权,以控制政府各部门及每一市民。

军队指挥官由元老院提名,再由人民大会选出。迦太基指挥官的地位比罗马执政官高得多,因为只要元老院愿意,他便可以无限期地做下去。可是,罗马用来抵抗迦太基的军团,是由拥有自有土地的爱国分子组成的,而迦太基的陆军则为外国雇佣军队,以利比亚人为主,他们并不热爱迦太基,只忠于出钱的雇主,偶尔也效忠其将军。毫无疑问,迦太基的海军是当时最强大的,有五列桨的大划船500艘,色泽华丽,轻快而迅速,足以保护迦太基的各殖民地、市场及商业路线。迦太基以其陆军征服西西里岛,以其海军封锁西地中海,阻止罗马通商,因此引起绵亘百年之久的生死决斗,即我们所知的三次布匿战争。

雷古卢斯

罗马与迦太基两国曾经做过朋友,那是当其中一国力量强大到足以控制另一国的时候。公元前508年,两国签订了一个条约,承认罗马对拉丁姆平原海岸的霸权,但也立下誓约,罗马船只不得航行在迦太基以西的地中海上,也不能在萨尔迪纳或利比亚登陆,除非为了修理船只或补给而作短时间的停留。据希腊一位地理学者说,在萨尔迪纳与直布罗陀之间,一旦发现有外国船只,即将其击沉,这已经变成了迦太基人的常事。马西里亚(Massalia,今马赛)的希腊人已于高卢南部与西班牙东北部之间,发展了一种和平的沿海商业。据说,迦太基人以海盗方式加以攻击,而马西里亚则是罗马的忠实同盟。(这些战时宣传,我们不知道究有多少可视为历史的。)待罗马已经控制了意大利,而与意大利海岸相隔不满一英里的西西里岛,却由两个敌国——希腊和迦太基——占据着,罗马自然感到不安全。不但如此,西西里土地肥沃,其谷物的供给是意大利所需粮食的一半。西西里一经获得,则萨尔迪纳和科西嘉也将自动归降于罗马。西西里显然是罗马扩张的下一个目标。

那么,怎样去找到一个战争理由呢?约公元前264年,有一队萨莫奈人雇佣军,他们自称Mamertines,意为“战神马尔斯(Mars)的子孙”,占据了最接近意大利的西西里海岸城镇墨西拿(Messana)。他们将希腊国民或杀或逐,把受害人的妻儿及物品瓜分,又劫掠邻近各城市以维持生活。锡拉库萨的独裁者希伦二世(Hiero Ⅱ)兵围墨西拿,而迦太基也派一队兵,到这里登陆并击退希伦,将此城占据。那些“战神子孙”向罗马求援,以驱逐他们的包围者。罗马元老院知道迦太基很富强,犹豫不决;但平民阶级的富人控制着百人大会,他们喧嚷着要出兵,要攻取西西里。于是,罗马决定,不惜任何代价阻止迦太基人保有一个如此接近的战略海港。他们准备并派出一支舰队,由克劳狄乌斯指挥,前往解救那些“战神子孙”。与此同时,这些“战神子孙”已被迦太基人说服,向罗马撤回他们的求援。当克劳狄乌斯来到雷吉亚(Rhegium)时,就收到让他们撤退的消息。克劳狄乌斯不理会这封信,渡过海峡,借口邀请迦太基指挥官举行一次会议,而把他监禁起来,并派人通知迦太基军队,如果他们抵抗,就杀掉他们的指挥官。迦太基的雇佣兵乐意接受这么堂皇的借口,避开罗马军团,墨西拿便落入罗马手中。

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出现了两位英雄,罗马方面是雷古卢斯(Regulus),迦太基方面是哈米尔卡(Hamilcar)。也许我们还要加上第三和第四位英雄——罗马元老院和罗马人民。元老院把锡拉库萨的希伦二世争取过来,与罗马站在一边,从而保证了在西西里的罗马军队的补给。元老院明智和坚决地把全国组织起来,领导国家度过几次最大的灾难,终于获得胜利。罗马市民出钱、出物、出劳力,建造罗马第一支舰队——330艘船,差不多全是长达150英尺的五列桨大划船,每只船有300名划手及120名士兵,而且大多数都装有新发明的钩锚及移动跳板,以捕捉及登上敌船。罗马人对海战很陌生,用了这种新方法,把海战改变为肉搏战,罗马军团的纪律和战斗技术便可以尽情发挥了。波利比奥斯说:“此一事实,比其他任何事情更容易使我们理解,当罗马人决心要做一件事情时,他们是以何等的精神与勇气全力以赴……他们过去从未想过组织海军;然而,当他们一旦构思了这个计划,他们就那么大胆地着手,且在尚未获得一点海战经验之前,立即与迦太基人交战。而迦太基人则是自几代人以来,一向支配海上,无可抗争的。”公元前256年,在西西里南海岸的埃克诺姆斯(Ecnomus)附近的海上,敌人的舰队载运着30万军队,发动当时最大的一次海战。罗马舰队在雷古卢斯指挥下,赢得了决定性胜利,畅通无阻地直航非洲。罗马军队登陆非洲后,没有审慎地勘察,不久就遭到兵力占优势的迦太基军队的攻击。罗马军队差不多全部被歼,其粗心大意的执政官也做了俘虏。紧接着,罗马舰队又被暴风所袭,撞到海岸的石礁,284艘船只皆毁,约8000人溺死。在人类记忆中,这是一次最惨的海难。罗马人表现出他们的优异,3个月内再建200艘新的五列桨大划船,并为这个新舰队训练了8万人。

雷古卢斯做了五年俘虏之后,适逢迦太基派遣一位大使前往罗马觅求和平,便允许雷古卢斯与这位大使同行。雷古卢斯承诺,倘若罗马元老院拒绝所提和平条件,他就回来再做俘虏。当雷古卢斯听到那些条件的内容时,他劝告元老院加以拒绝,不顾其家庭及友人的恳求,仍随来使回到迦太基。他在那里备受虐待,且不许睡眠,不久就死了。他的儿子们在罗马抓到两个高阶级的迦太基人,把他们缚起来,用长钉钉过其胸部,并不让他们闭目瞌睡,至死为止。直到我们想起我们这个时代的野蛮行为之前,这两个故事似乎都是不可信的。

哈米尔卡

在迦太基人当中,哈米尔卡、汉尼拔及哈斯德鲁鲍尔(Hasdrubal)三个名字很多,因为在古老的家族中,这些名字差不多是世代相传的。这些都是虔诚的名字,均由神祇而来:哈米尔卡意为“他是受麦卡特神保护的人”,哈斯德鲁鲍尔意为“他是巴力神所援助的”,汉尼拔意为“巴力神的恩惠”。我们现在所说的哈米尔卡,以Barca为绰号,意为“闪电”,那正如他的性格,他进攻时迅速敏捷,突如其来,无所不至。公元前247年,迦太基命他为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时,他还是一个青年。他率领着一支小舰队,到意大利海岸骚扰,在各处突然登陆,摧毁罗马的前哨,捕去许多俘虏。继而,他面临着一支罗马军队,据守着帕诺马斯(Panormus,今巴勒莫,在西西里岛西北部),他带着军队下船,占据一个鸟瞰此城市的高地。他的军队兵力太少,不能冒险与敌人决战,但是,每一次带着军队出击,必有掳获回来。他乞求迦太基元老院增援及补给,但元老院不肯花钱,命他的士兵衣食就地取补给于附近乡间。

同时,罗马舰队获得又一次胜利,但也在德莱帕那(Drepana,在西西里西部)遭受了一次严重的败绩(公元前249年)。战后双方同样精疲力竭,两国休息了9年。但在这几年当中,迦太基一无所为,完全依赖哈米尔卡的天才去应付。罗马则有一些市民主动报国,捐献了一支舰队,有战舰200艘,可运送6万名士兵。这个新舰队秘密发航,驶往西西里海岸附近的埃加迪安群岛(Aegadian Islands)海面,突袭毫无准备的迦太基舰队,获得压倒性的大捷,迫使迦太基求和(公元前241年)。迦太基的西西里向罗马投降,承诺赔款分10年交付,每年付给罗马440塔伦,并取消迦太基对罗马商业的一切限制。这次战争历时将近24年,使罗马濒临破产,罗马银币减低成色83%。但是,它也证明了罗马人不屈不挠的性格难以抵抗,而由自由人组成的罗马军队,毕竟优于只想流一点血便大发横财的迦太基雇佣军。

迦太基现在已完全被其本身的贪婪所毁。它的雇佣兵已经很久不发军饷,连那些曾在哈米尔卡麾下军纪很好的人也不例外。雇佣兵一拥入城,向政府要钱,当政府发怒而试图驱散他们时,他们就发生叛变。之前臣服于迦太基的人民,在战争期间,必须缴纳超过其忍受程度的高税,此时也加入叛军。还有利比亚的妇女,她们把珠宝卖掉,以供给叛军作经费。2万名叛军和乱民,由一个利比亚自由民马托及一个坎帕尼亚的奴隶斯潘迪乌斯共同领导,围攻迦太基城,而这时城中几乎没有一个士兵防卫。富商们唯恐性命不保,请求哈米尔卡进行援救。哈米尔卡既爱他的雇佣兵,又爱此城,伤心欲碎,终于组织了1万名迦太基军队,加以训练后,便领其出击,很快便解了迦太基之围。败走的雇佣兵退入山区,把所俘的一个迦太基将军吉斯科及其他700官兵斩掉手足,割断大腿,然后把这些还有一息生命的受害人埋葬于乱坟中。哈米尔卡以巧妙的策略,把4万名叛军逼入一个峡谷中,堵住所有出口,叛军无法逃出。很快他们便开始饥饿,于是先杀掉剩下来的俘虏,接着又杀奴隶为食,最后终于派遣斯潘迪乌斯出来求和。哈米尔卡用十字架钉死斯潘迪乌斯,又将几百名俘虏用象踩死。雇佣兵力图冲出重围,结果被击得溃散。马托被擒,在市民鞭打之下,游街示众,最后终被处死。这次的“雇佣兵战争”(War of the Mercenaries)历时40个月,据波利比奥斯说,“是历史上最血腥和最邪恶的战争”。当这次战事结束时,迦太基发现,萨尔迪纳已被罗马占领了。迦太基提出抗议,罗马再度宣战。迦太基人在绝望中,加付罗马1200塔伦,并将萨尔迪纳与科西嘉割让给罗马,才得以和平。

我们想象得到,哈米尔卡看到罗马如此对待其祖国,一定十分愤怒。他向政府提请,要求给他一支军队及经费,到西班牙去重建迦太基力量,作为进攻意大利的踏脚石。贵族地主们害怕再度引起战争,反对他的计划。中等商人阶级,则因深恨失掉了外国市场和港口,都支持他。折中的结果,使哈米尔卡只得到一支中等力量的军队,他率领渡海前往西班牙,时间是公元前238年。西班牙有许多城市已在战争中背叛了迦太基,哈米尔卡一一将其收复。他招募本地人为兵,自建军队,用西班牙的矿产充作经费及装备之费。公元前229年,哈米尔卡讨伐一个西班牙部落,在一次带领军队冲锋时战死。

他营中剩下他的女婿哈斯德鲁鲍尔,和汉尼拔、哈斯德鲁鲍尔(与姐夫同名)及马果——他的三只“幼狮”。他的女婿被选为继任指挥官,他贤明地统治西班牙八年,赢得西班牙人的合作,并在银矿附近建造了一座大城,罗马人称为新迦太基(Nova Carthago, New Carthage),即今日西班牙东海岸的卡塔赫纳(Cartagena)。公元前221年,他被人暗杀,军队选举哈米尔卡的长子汉尼拔为领袖,那一年,汉尼拔已经26岁了。此前,哈米尔卡在离开迦太基之前,带着他的9岁的大儿子汉尼拔走到汉姆巴力神庙的祭坛之前,命儿子宣誓,他日必为他的国家对罗马复仇。汉尼拔宣誓说,永不忘记。

汉尼拔

罗马为什么允许迦太基人再度征服西班牙?因为罗马正为内部的阶级斗争所苦,又在亚得里亚海地区扩张势力,北方也与高卢人处于战争中。公元前232年,一位保民官盖乌斯·弗拉米纽斯(Caius Flaminius)做了格拉古兄弟土地改革的先驱,极力抵抗元老院的激烈反对,领导平民会议通过一个法案,把新近从高卢人手中得来的一些土地分给贫苦市民。罗马从公元前230年开始,进行征服希腊的第一步骤,先肃清亚得里亚海的海盗,占据伊利里亚海岸的一部分地区,作为保护意大利商业的进一步措施。南方及东方都已安全了,罗马便决心把高卢人逐到阿尔卑斯山外去,使意大利成为一个完全统一的国家。为获得西方的安全,罗马与哈斯德鲁鲍尔签订了一个条约,西班牙的迦太基人同意停留在埃布罗(Ebro)河以南地区。同时,罗马又与西班牙境内半希腊人的城市撒格尼图姆(Saguntum)和安普里阿斯(Ampurias)结为同盟。公元前225年,高卢一支大军(步兵5万和骑兵2万)南下扫荡半岛。罗马首都的居民惊骇万分,致使元老院采取以人做牺牲的人类原始习惯,在会堂前活埋了两个高卢人,以求神祇息怒。罗马军团迎战进犯的高卢军于泰拉蒙(Telamon),杀敌4万、俘敌1万,乘胜继续北上去征服南高卢全部地区。他们在三年之内,顺利完成了任务,并于普莱西阿(Placentia)和克雷莫纳(Cremona)建立了两个保护性的殖民地。于是,自阿尔卑斯山至西西里,意大利完全一统了。

这次胜利很不合时宜。倘若让高卢人多几年留在原地,不加讨伐,也许他们就会阻止汉尼拔的进军。可是现在呢,所有高卢人皆燃起了反抗罗马的怒火。汉尼拔看出其渴望的机会已到,几乎没有遭遇抵抗地通过高卢,且与高卢的若干部落结为同盟,共同侵入意大利。

这位布匿人领袖,当时已经28岁,正是体力与智力最旺盛的时期。他曾在迦太基人的士绅学校学习过语言、文学、腓尼基及希腊的历史。除此之外,他又随营接受军事训练达19年之久。他严格锻炼自己,使身体能耐劳苦,食欲有节制,保持缄默,思考客观。他跑步或骑乘都极其迅速,打猎或战斗最为勇敢。其敌国的史学家李维说:“进入战斗时他是最先一人,放弃战场时他是最后一人。”老兵都很热爱他,因为他威严的态度与锐利的目光,使他们好像看到老哈米尔卡再世了。新兵也很喜欢他,因为他穿的是与士兵一样的衣服,在安排好军队需要之前决不休息,且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罗马人斥责他野蛮、残酷及没有信义,因为他夺取补给品以满足部队的需要时丝毫不受良心的谴责,而且他严厉处罚背叛者,设下许多圈套以捕捉其仇敌。可是,我们发现他时常仁慈待人,经常显示侠义风度。那位比较公正的史学家蒙森(Mommsen)说:“在当时的环境之下,依照当时的国际法,所有有关他的叙述,从没有发生过不合理之事。”罗马人不打算原谅他,因为他赢得许多会战,这完全是靠他的脑筋,而不是靠部属的生命。他对罗马人的诡计、他的侦察技术、他的巧妙战略以及他的屡次奇袭,直至迦太基被消灭的时候,始终还是罗马人所无法理解的。

公元前219年,罗马的情报人员在撒格尼图姆组织了一次武装政变,建立了一个与迦太基为敌的爱国政府。撒格尼图姆人于是侵扰与迦太基友好的许多部落,汉尼拔命令他们停止行动,而遭到拒绝,汉尼拔便围攻撒格尼图姆。罗马向迦太基抗议,并以战争相威胁。迦太基回答说,撒格尼图姆位于埃布罗河南方100英里,罗马无权干涉。至于罗马与撒格尼图姆结为同盟,那是违反罗马与哈斯德鲁鲍尔所签订的条约的。汉尼拔坚持不让,继续攻城。罗马便再度宣战,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回的第二次布匿战争会成为罗马历史上最可怕的一次战争。

汉尼拔费时八个月,才征服撒格尼图姆。他要向意大利进军,但不敢在后方留下这么好一个港口,让罗马军队在此登陆。公元前218年,汉尼拔渡过埃布罗河,正与恺撒渡过卢比肯河(Rubicon)时一样,向命运发起挑战。他有5万步兵和9000骑兵,其中无一雇佣的兵士,多半是西班牙人和利比亚人。西班牙士兵听说要越过阿尔卑斯山远征,当即逃走了3000人。另有7000人向他抗议,指出他的冒险是不可能成功的,汉尼拔也把他们释放回去了。他率军强行通过比利牛斯山(Pyrenees),尤其出乎意料的是,有一些与马赛同盟的高卢部落,抵抗得很顽强。经过一个夏天的战斗,才到达罗讷河。而在罗讷河渡河时,还发生了一次大战。当时他刚离开罗讷河,就有一支罗马军队到达了罗讷河河口。

汉尼拔率领他的军队北进,到达维埃纳(Vienne),然后才向东进入阿尔卑斯山。在他之前,凯尔特人的军队也曾越过这些山脉,倘若不是山中的阿尔卑斯各部落(Alpine tribes)与他为敌,及他的大象通过狭小而险峻的山道特别困难,他也许会像凯尔特人一样,并无多大困难便可通过。9月初,军队登山九天之后到达最高峰,发现道路已被积雪封住。汉尼拔在这里让人及动物休息了两天,然后开始下坡行军,通过的山道比上山时更陡峻,大多道路被崩山阻塞,且常常遇到冰封的路面。有许多士兵和兽类失足翻下山去。汉尼拔替绝望的士兵打气,向他们指出,在远远的南方,就是意大利的绿野及闪烁发光的河流。他向士兵们保证,那个乐园很快就是他们的了。在阿尔卑斯山中行军17天之后,他们到达平原休息。由于在山中损失的人马过多,他的军队现在只有2.6万人了——较四个月前他们自新迦太基出发之初的人数相比,只剩下一小半。倘若内高卢人也像外高卢人那样抵抗他,汉尼拔的计划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波依(Boii)人及其他高卢部落欢迎他,视之为救世主,以同盟地位参加他的军队。而最近才建立的罗马殖民,则渡过波河南逃了。

罗马面临着七年中的第二次生死存亡的威胁,元老院动员所有资源,并要求意大利各邦联合起来,以保卫其国土。罗马得到他们的协助,召集了庞大的军队,共有30万步兵、1.4万骑兵及45.6万名预备役。此军受西庇阿指挥,罗马有许多著名的西庇阿,此人是第一个。他在提契诺(Ticino)河沿岸与汉尼拔相遇,此河是波河的支流,在帕维亚(Pavia)注入波河。汉尼拔的努米底亚(Numidian)骑兵使罗马军队大败而逃,西庇阿受了重伤,他的儿子奋勇加入作战,才把他救回(他的儿子也叫西庇阿,16年后在扎马与汉尼拔再遇的就是他)。在特拉西梅诺(Trasimene)湖,汉尼拔又与另一支罗马军队相遇,此军有3万人,由保民官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统率,且有不少奴隶买卖人随行,他们携带着手镣和铁链,希望捕捉俘虏去卖。汉尼拔以一部分兵力去诱敌,诱引罗马军队进入四围都是山林的一个平原,而汉尼拔的主力部队则隐藏在山林中。待他信号一举,伏兵齐出,四面进攻罗马军队。罗马军几乎全部被歼,包括其指挥官弗拉米尼乌斯。当时是公元前217年。

现在,汉尼拔已经控制了意大利北部。但他知道,这个意志坚定的敌人,兵力比他强大十倍。他的唯一希望,是说服意大利各邦,至少也要说服其中的一部分,起而反叛罗马。他把所俘的罗马同盟官兵一齐释放,对他们说,他这次到来,不是与意大利作战,而是要解放他们,使其自由。他行军于洪水泛滥的埃特鲁里亚地区,在那里,四天找不到一块陆地扎营。然后率军越过亚平宁山脉,到达亚得里亚海岸,作长时间的休息,使士兵恢复体力,并治疗伤患。他自己患有严重的眼疾,因为没有时间医治,一目失明。接着,他就沿着东海岸南下,邀请意大利各部落参加他的阵营,但没有一个部落响应。相反,每一座城市皆闭门拒绝,并准备战斗。他的高卢盟军,只关心其北方的家,当汉尼拔南进时,便开始逃亡。暗杀他的阴谋也很多,使他不得不时常伪装。他请求迦太基政府利用亚得里亚海港口,输送补给品及兵员给他,遭到迦太基政府的拒绝。他要求留在西班牙的弟弟哈斯德鲁鲍尔组织一支军队,越过高卢及阿尔卑斯山,与他会合。但是,罗马军队已侵入西班牙,哈斯德鲁鲍尔不敢离开这里。直到十年之后,他才前来。

罗马已经采取了阻碍政策,以对付其最顽强的敌人。公元前217年,法比乌斯(Quintus Fabius Maximus)成为独裁者,他尽量避免与汉尼拔直接交战。他相信,时候一到,侵略军必因饥饿、不和及死亡而减弱。一年之后,这种“巧妙的避战”使罗马人大为恼怒,平民会议不顾元老院的决定,也不顾前例及论理,选举米努西乌斯·鲁福斯(Minucius Rufus)同为独裁者,与法比乌斯共同指挥。米努西乌修斯不理会法比乌斯的忠告,径向敌人进军,结果落入敌人陷阱而惨败。自此以后,才了解为什么汉尼拔会说:“我只害怕法比乌斯的不战,而不怕马赛勒斯(Marcellus)的出战。”一年后,法比乌斯被罢免,罗马军队交给保卢斯(Lucius Aemilius Paulus)和瓦罗(Caius Terentius Varro)二人指挥。贵族出身的保卢斯主张谨慎,平民出身的瓦罗力主作战。与一般常例相同,谨慎论总是辩不过对方的。瓦罗搜索敌情,发现迦太基军队在阿普里亚(Apulia)的坎尼,距离亚得里亚海岸约10英里。罗马军队有8万步兵和6000骑兵。而汉尼拔只有1.9万名老兵,另有靠不住的高卢兵1.6万及骑兵1万人。汉尼拔把瓦罗引诱到一个广阔的平原地去作战,那是骑兵的理想战场。汉尼拔把高卢兵置于中央,料想他们必定败退。高卢兵果然后退,罗马军在其后跟进,这位巧妙的迦太基指挥官命其老兵包围罗马军的两翼,又命骑兵击破对方的骑兵,从罗马军团后面进攻。罗马军被包围,完全不能动弹,几乎全数被歼,死亡人数达4.4万人,包括保卢斯及从军的80位元老院的元老。有1万人逃往卡流苏门(Canusium),其中有瓦罗及后来绰号为“大阿菲利加”(Africanus Major)的西庇阿(坎尼之战在公元前216年)。汉尼拔损失6000人,其中2/3是高卢兵。这是将才的最高范例,历史上没有比这更成功的例子。这一战,结束了罗马人信赖其步兵的神话,而部署军事战术的防线达2000年之久。

西庇阿

这次的惨败,粉碎了罗马在南意大利的盟主权。萨莫奈人、布鲁希亚人、卢卡尼亚人、鲁图里人、克罗托纳人、洛克立人及卡普亚人都加入内高卢,归附汉尼拔。只有翁布里亚、拉丁同盟及埃特鲁里亚依然坚定如故。锡拉库萨领袖希伦二世虽然至死效忠罗马,但其继任者则宣布拥护迦太基。马其顿国王菲利普五世害怕罗马经由伊利里亚向东扩张,自动与汉尼拔结盟,并向罗马宣战。迦太基政府现在也有了兴趣,送了少量援兵和补给品给汉尼拔。在逃往卡流苏门的那些罗马残军中,有些青年贵族认为局势已经无望了,便策划着逃往希腊。然而西庇阿认为他们的行为可耻,并努力刺激他们鼓起勇气来。罗马一个月来歇斯底里地担惊受怕,只有一小部警备部队保卫都城,以防汉尼拔来攻。高贵世家的主妇们流着泪奔往各寺庙,用她们的头发拂拭神像。有些人因其丈夫和儿子都已战死,便与外国人及奴隶同居,以免断绝香火。神显然已被冒犯了,为了重新博取神的恩顾,元老院再度批准以人做牺牲,活埋了两名高卢人和两名希腊人。

但是,波利比奥斯说:“罗马人处于真正危险时,才是最可怕的……诚然,他们现在败得那么惨,他们的军誉已被毁灭,可是,凭其政体的特别优异,凭其明智的意见,他们不但恢复了意大利霸权……且在几年当中,就变成了世界的主人。”内部的阶级斗争终止了,所有各团体皆以救国为急务。虽然税额早已高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但现在的市民,甚至寡妇和儿童们,都自动地将其私蓄交给国库。每一个能拿起武器的人,都被征召从军,包括奴隶在内。元老院对从军的奴隶许下诺言,一旦胜利到来,他们就会获得自由。士兵们则都不要薪饷。罗马准备寸土必争,以对抗这只迦太基的新狮子。

但是,汉尼拔并没有到罗马来。他认为,一旦罗马城被攻,那些依然效忠罗马的各邦皆会派军向罗马集中,他自己的军队只有4万人,实在不足以围攻罗马城。即使攻下了,又怎能守得住?他的意大利同盟者,不但不能加强他的兵力,还会削弱他的兵力。罗马及其友邦召集军队,一旦攻击这些同盟,如果没有汉尼拔的援助,他们就会向罗马屈服。他的左右责备他过于谨慎,其中一人悲伤地说:“神并不把所有恩赐给予一个人。汉尼拔,你知道如何赢得胜利,却不知如何去利用胜利。”汉尼拔决定暂时等待,以俟迦太基、马其顿及锡拉库萨和他联合起来,发动多方面的攻势,以重占西西里、萨尔迪纳、科西嘉及伊利里亚,迫使罗马的势力局限于意大利。他释放了所有俘虏,唯独不放罗马人,而以他们向罗马索取赎金。罗马元老院拒绝其要求,汉尼拔就把大部分罗马俘虏送往迦太基做奴隶,其余的则照罗马的方式,命他们斗剑以娱乐士兵,有些人甚至斗死。汉尼拔攻下几座城市,然后就带着他的军队前往卡普亚冬营。

在所有他能选择的地方中,卡普亚是最愉快也最危险的地方。这个位于那不勒斯北方约12英里的意大利第二大城市,已从埃特鲁里亚人及希腊人那里学到了高尚的文化,也学到了邪恶的文化。汉尼拔的军队历尽艰苦到了那里,都认为在这个季节有权纵情于肉欲了。他们经过许多战役,已成为其主人心目中斯巴达式的无敌军人,然而现在却不再是无敌的了。在其后五年中,汉尼拔率领着他们,只获得一些小胜利。而罗马进围卡普亚,则使得他们的行动大受束缚。汉尼拔为解救卡普亚,进军到距离罗马数英里之处。罗马成立了25个新军团,总人数约20万人,而汉尼拔的兵仍旧只有4万人的限度,于是,他只好向南撤退。公元前211年,卡普亚被罗马军攻陷。卡普亚领袖们曾纵兵屠杀城内的罗马人,城陷之后,或被斩首,或自杀。其人民曾经坚定地支持汉尼拔,此时便被分别放逐于整个意大利。就在一年之前,罗马的马赛勒斯已经攻下了锡拉库萨。一年后,阿格里琴托(Agrigentum,西西里一城)也向罗马投降。

在这同一期间,罗马有一支军队,受两位老西庇阿指挥,去往西班牙,以牵制哈斯德鲁鲍尔。公元前215年,他们在埃布罗河击败哈斯德鲁鲍尔。然而不久,两位西庇阿皆战死于沙场,罗马军队所得又复失去。于是,他们的孩子大阿菲利加·西庇阿就被派到西班牙去,继承其父亲权力,指挥这里的罗马军队。他那时才24岁,比担任此职的合法年龄还差一截。但是,此时的元老院很愿放宽制度以救国家,平民会议也自动地愿意屈居元老院之下。人民都爱慕这个年轻的西庇阿,因为他不仅长得漂亮、能言善辩、智勇双全,而且虔诚、有礼及公正。他有这样一个习惯:在进行某一项事业之前,一定要到议政厅的寺庙去,与神交谈;当其胜利回来,则举行百牛大祭以酬诸神。他自信为天之宠儿,几次成功地使他这个信仰传遍各地,也使他的士兵充满信心。他很快就恢复了军队的纪律,经过长期围攻之后,终于攻下了新迦太基,把所得的贵重金属和宝石小心谨慎地缴交国库。西班牙的大多数城市皆向他投降,至公元前205年,西班牙就变为罗马的一个行省。

可是,哈斯德鲁鲍尔的主力部队却逃走了,这时候已经通过高卢及阿尔卑斯山而进入意大利。而哈斯德鲁鲍尔送给汉尼拔的信,却被罗马人截获,其战役计划因而泄漏。公元前207年,哈斯德鲁鲍尔的军队在梅陶罗河(Metaurus)与一部分罗马军相遇,尽管他指挥卓越,但还是被击败了。他看到战斗失败,与其兄相会的希望已失,于是跃入敌人阵中而死。罗马的史学家们,大概是以小说的方式告诉我们,胜利者把哈斯德鲁鲍尔的头砍下,派人南送,经过阿普里亚投入汉尼拔营中。汉尼拔深爱这个弟弟,他的死使汉尼拔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打击。于是,汉尼拔带着他的日益减少的军队,撤退到布鲁提乌姆(Bruttium)。李维说:“这一年,他没有作战,罗马人也不敢去惹他,虽然他的希望已经一点一点地破灭,但他的声威还是那么伟大。”迦太基派遣100艘船,载运兵员及粮食去接济他,然而一阵暴风却把那些船只吹到了萨尔迪纳。这里的罗马舰队击沉及夺获80艘船,其余20艘艰难逃回本国。

公元前205年,这位青年西庇阿刚从西班牙获胜归来,就当选为执政官。他成立一支新军,渡海前往非洲。曾经长久拒绝支援汉尼拔的迦太基政府,请求汉尼拔回援其首都。我们试想,这位瞎了一只眼睛的战士,被源源不断的敌军逼到意大利的一个角落,看到自己15年艰苦经营的事业一无所成,所有的荣誉皆归结于无益与逃亡,他将作何感想?他的军队,有一半官兵拒绝登船随他回迦太基去。据其敌方的史学家说,他害怕罗马获得那些兵员,因而杀了2万名不服从命令的官兵。他离国36年之后,又回到故乡。他一登岸,就匆匆地成立一支新军,前往扎马去面晤西庇阿(大阿菲利加)——扎马在迦太基南方50英里(时值公元前202年)。这两位将军很礼貌地会过一次面,发现无法达成协议,于是开始会战。在汉尼拔一生中,这是第一次战败。迦太基士兵大多数是雇佣兵,为罗马步兵及努米底亚国王马西尼萨(Masinissa)的鲁莽骑兵所败,遗尸2万于战场。这时已经45岁的汉尼拔,英勇战斗不减当年,亲自攻击西庇阿并将其击伤,又攻击马西尼萨,一再整编其溃乱之兵,带着他们拼命反击。当一切希望都已消失时,他避开了被俘的危险,骑马到迦太基,宣布他不再参加战争,建议迦太基向元老院求和。西庇阿(大阿菲利加)颇为慷慨,他允许迦太基保留其在非洲的帝国,但须交出所有军舰,只许保有10艘三列桨战舰。对于非洲内外,非经罗马同意,不得从事战争。每年须付给罗马200塔伦(约72万美元),为期50年。汉尼拔宣称这些条款公道,劝迦太基政府接受了。

第二次布匿战争改变了西地中海的面貌,西班牙及其所有财富都归罗马所有,向罗马提供了征服希腊的基金。意大利再告统一,罗马成为毫无疑问的主人,并为罗马的船只及货物打开了所有路线及市场。但是,在所有古代战争中,这次战争是成本最高的。它蹂躏或损坏了意大利农田的半数,摧毁了400个市镇,杀死30万人。这次战争削弱了民主政治,因为它显示出,大众的议会不能明智地选择将领或指导战争。这次战争改变了罗马人的生活和道德,因为农业受害而商业获益;因为把乡下人征召入营,教以战斗的残暴,而军营中又盛行男女乱交;因为带回西班牙的珍贵金属,用于新的奢侈及帝国的扩张;因为它使意大利能够依靠自西班牙、西西里及非洲榨取来的小麦为生。总之,几乎罗马历史的每一阶段,都以这次战争为转折。

对迦太基而言,这是灭亡的开始。既然还留下那么多商业及那么一个帝国,其民生问题当可解决。但是,其寡头政治的政府太腐败了,把每年付给罗马的赔款全部让下层阶级负担,还要从中盗用谋利。大众党于是要求隐居的汉尼拔出来拯救国家。公元前196年,他当选为行政长官。他提议法院的104位法官应每年改选一次,且非经一年间歇,不得重任,他这个提案吓坏了寡头政治的政客们。元老院拒绝这个法案,他就向平民会议提出,从而使其通过。他凭这部法律及其程序,一下就建立了相当于罗马程度的民主政治。他严惩贪污,并追究其来源。他减轻市民的过重税额,把财政管理得很好,到公元前188年,就付清了罗马的全部赔款。

寡头政治的官僚们要除掉汉尼拔,便向罗马告密说,汉尼拔正在阴谋恢复战争。西庇阿(大阿菲利加)用尽其所有影响力,以保护汉尼拔,但被反对派所压倒。元老院顺应迦太基富人之意,要求汉尼拔投降。这位老战士于夜间逃走,骑马走了150英里,到达塔普苏斯(Thapsus),再由那里乘船前往安条克(Antioch),时值公元前195年。他发现安条克三世(Antiochus III,叙利亚塞琉古王朝的国王)对于与罗马的和战问题正在迟疑不决,便建议战争,于是成为国王的参谋之一。公元前189年,罗马在美格尼西亚(Magnesia)击败安条克,所提和平条件之一是将汉尼拔交给罗马军队。汉尼拔逃走,先到克里特岛,再到比提尼亚(Bithynia)。罗马人经过搜索,包围了他藏躲的地方。汉尼拔宁死不愿做俘虏。他说:“罗马人焦急已久,让我们替他们解除了吧,因为他们认为,为了等待一个老头子之死,已经付出太多的耐心了。”他随身带有毒药,随即就服毒而死,享年67岁。时值公元前184年。几个月后,他的征服者与仰慕者西庇阿(大阿菲利加)也追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