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初入鬼谷，识字为先

云梦山有两峰：一为剑秀峰，一为龙王峰，峰峦峙立，入云插汉，峰高天窄，万壑争流。两峰间呈山谷，山深树密，峰回路转，幽不可测，凉风习习，阴气森森，间有溪河沿谷而流，似非人之所居，故云鬼谷。谷中绝壁有洞窟，洞内有清泉，水清如碧，波光粼粼，流入溪河，洞为鬼谷洞，河为清溪。

这年，王言方入及笄之年，其初入鬼谷，为谷景所迷。王言行于前，鬼谷子随于后。

鬼谷子姓王名诩，须眉皓然，鹤骨鸡肤，背曲腰躬，额前四颗肉痣，虽岁入期颐，却神采奕奕，满面红光，步履矫健。其人通天彻地，精通百家，人不能及。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却病延年，服食异引，仙风道骨。

那日，风和日丽。一少年坐于谷中凉亭，诵曰：“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

王言奔至亭中，少年背之。少年又曰：“逆之者，虽成必败。故人君亦有天枢，生养成藏，亦复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虽盛必衰。此天道、人君之大纲也。”

王言呆望其背，少年说道：“来者步履轻盈，非老师也！敢问来者何人？”

王言回曰：“小女为老师新徒。”

少年闻女声，速而起身，转向王言，观其貌，霎时油然倾心。此少年如白面书生，着一袭白袍、温文儒雅、眉清目秀、棱角分明。

王言见少年未搭话，又言：“名曰王言，为老师新取。老师谓吾曰：‘王为其姓，名为其名之偏。’”

少年答曰：“老师名曰王诩，其姓为王，而名偏为言，旁为羽。虽如此，你这女子怎会是老师之徒。”

王言说道：“为何不可？”

少年回曰：“老师为师一生，未有女子为徒。”

王言说道：“凡事皆有例外。”

少年又言：“女子怎可驰骋沙场，位列朝班。”

王言回道：“谁规此定也？”

少年答曰：“《周礼》有约也。”

王言说道：“吾不知《周礼》为何物，然吾知此规大谬。”

这时，鬼谷子从后面赶至，曰：“天地阴阳之道，为万事之先。女子入朝有何不可？”

少年作辑而拜曰：“老师，有礼。”

鬼谷子谓少年曰：“苏秦矣，汝入门多时，不如姑娘善辩。捭阖之术仍未精其髓也。”王言退至鬼谷子身后，吐舌挤眼。

苏秦回曰：“老师教训极是。然怎会收此姑娘为徒？”

鬼谷子笑曰：“我在朝歌游历时，偶遇王言，见其聪慧，便收为徒。”

苏秦问道：“这姑娘家乡何处？”

鬼谷子说道：“这事日后再谈。老夫风尘仆仆多日，沐浴更衣为先。”

距亭三丈即为鬼谷洞口，沿七尺木梯而上，即到洞口。洞内清泉潺潺，一头从洞口而下，流向清溪，一头沿洞而入，流向深处。苏秦谓王言曰：“此洞贯穿整山，清泉亦穿山而过。”

王言问道：“夫洞之那头为何？”

苏秦答曰：“不曾到过。鬼谷洞蜿蜒幽深，且深处多有陡壁，不能及也，故而未知。”

入洞十尺，豁然开朗。其为此洞之堂，堂内长宽各约三丈，四周多有小室，锅碗床案皆具。苏秦指着右侧小室，谓王言曰：“此室最宽敞，先前为张仪所用，其学成后便一直空置，日后你便寝于此。”王言拜谢。沿着清泉往内，便是鬼谷洞内口，里面深不可测。

哺时，在鬼谷洞外凉亭，膳间，鬼谷子谓苏秦曰：“明起，你教王言识字。”

苏秦诧异道：“竟大字不识，何以学鬼谷之学。”

王言说道：“我定努力识字，盼早日学老师之学。”

苏秦回曰：“难矣！吾八岁入门，经十年，学得皮毛尔，其精髓未得也。以汝之质，非三十年，不能成也。”

王言对曰：“老师之学，如此之难，那便学三十年。”

次日清晨，苏秦来到凉亭，见王言已端坐于亭中，微笑以对。

苏秦说道：“师妹甚早。”

王言回道：“如今已为人后，当奋起直追。”

苏秦说道：“学问之事，虽勤能补拙，然也非一日之功。”

王言说道：“那边两日、三日……直到学成。师兄赶紧教吾识字。”

于是，苏秦席地而坐，与王言相对，说道：“那先从你名字开始。”

王言倾耳细听，不敢一丝怠慢。

苏秦则继续说道：“三横一竖则为王。王，天子也。古时斧为两面双刃，其斧口为‘王’字上下两横，斧柄则为中间一横，后演变为如今之‘王’。斧既劈山开路之具，又征战杀戮之器，谁拥斧，则拥无上权利，谁便为王。另有一说，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如此解释，师妹懂否？”苏秦边说边比画着。

王言点点头。于是，苏秦继续讲下一个字：“言，口之利也。从口䇂声，凡言之属皆从言。古之形，下面为‘舌’形，上面一横，表言从舌出，张口伸舌讲话之象也。老师曾云：‘捭阖者，道之大化，言之变也。言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虑、智谋，此皆由门户出入，故关之以捭阖，制之以出入。’”言毕，苏秦用手指蘸水写“言”字之形于地。

王言又微微点头，以示明白。苏秦见其已懂，则继续讲下一个字。很快，便教完了十个字。苏秦谓王言曰：“今日十字已完，明日再讲十字。”

王言问道：“一日只教十字？”

苏秦点头，回道：“然也。”

王言又问：“普天之下，字有多少？”

苏秦答曰：“成千上万，数之不尽也，而常用者有五千。”

王言心里默数着，说道：“五千之多，若一天十字，一载都学不完。”

苏秦说道：“识一字，既须认其形，又须解其意，须多练多记，不易也。一天十字足矣。”

王言说道：“师兄今日所教十字，我已理解透彻，铭记于心。”

苏秦将信将疑，说道：“那师妹将今日所学十字，写给我看，再说其意。”

于是，王言用手指蘸水，于地上一一写出今日所学十字，并一一将其意讲出。

苏秦大惊道：“未料师妹竟能耳闻则诵。奇也！奇也！”然后开怀大笑。

王言则曰：“一日当识百字。”

于是，苏秦又教了王言九十字，王言将其一一牢记于心。是夜，王言借油灯之光，于洞中用水将今日所识百字一一写于案上。一遍写完，拭去重写。周而复始，直至困顿。

隔日复之。昼识百字，夜则习之。一月后，王言已识字五千余，能识文断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