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王诩剖世,羽化仙游
而在鬼谷之内,王言与苏秦依然潜心修学,日复一日,从绿树成荫到枯枝败叶,从繁花似锦到大雪纷飞。秋去冬来,整个鬼谷雪花飞扬,朔风凛冽,冰封雪盖,寒气逼人,一片银装素裹之象,就连清溪也冰冻三尺。因此,王言和苏秦只能于鬼谷洞内生篝火取暖,于洞内读书论道。
这天,鬼谷子将王言和苏秦叫至洞内案旁,谓其二人曰:“老夫自感离仙游之日不久矣。”
王言忙回道:“老师常年修真养性,定能祛病延年。”
鬼谷子对曰:“老夫之身体,老朽自知,且天道不可违,老朽过期颐久矣,怎敢违抗天命。”
王言哽咽道:“老师乃言儿再生父母,言儿未及孝敬矣。”
鬼谷子回曰:“言儿莫悲,你之心意老朽心知肚明。活过百岁,老天已对老朽不薄,故不必悲伤也。”
王言趴在鬼谷子膝上,如孙儿偎依慈母怀中那般亲切。
苏秦说道:“徒儿定将老师之学发扬光大,流传千古。”
鬼谷子笑曰:“不必也,顺其自然即可。”
苏秦又言:“老师还有何吩咐?”
鬼谷子将王言扶起,说道:“自平王东迁,天下纷乱,诸侯并立,礼崩乐坏,民不聊生。如此之况久矣,该止也。”
苏秦问曰:“如何结束此等之境?”
鬼谷子答曰:“由一国统之。”
苏秦回曰:“何其难也。如今七雄并立,欲灭其中一国皆不易也。”
鬼谷子对曰:“事在人为。”
苏秦说道:“谨遵教诲。”
鬼谷子望向王言,继续说道:“言儿之志乃灭赵国。起初我并不赞同,后见天下连年交兵,百姓水深火热,人间生灵涂炭,何不由一国统之。而欲统天下,则它国必遭祸害。然长痛不如短痛,何不以一时大乱换千秋太平。故灭赵可行,且合天道也。”
苏秦问道:“依老师之间,何国可统天下?”
鬼谷子答曰:“如今七雄争霸,秦齐并强,而赵自胡服骑射之后,有后来居上之势。而楚自垂沙之战后一蹶不振,国势衰微。至于韩魏,连年受秦侵蚀,已难成霸业。还有燕国,于子之之乱后,国力大损,亦不足称霸。”
苏秦问曰:“以老师之言,统天下者,必秦齐其一?”
鬼谷子答曰:“然也。昔日老朽与太史儋论道,其曾云:‘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故统天下者必秦也。”
苏秦问道:“然欲占他国一城易,欲灭他国一国难矣,其他诸侯必救之。故百年来从五霸到七雄,皆难亡彼此。”
鬼谷子捋须回曰:“故欲灭一国,只有两法。一合六国之力灭之,二先弱六国再一一灭之。”
王言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于一旁默默倾听,并牢牢记于心。
苏秦又问:“天下只会合纵伐秦,与老师之秦必合天下之言相左也。”
鬼谷子答曰:“非也。天下合纵之因,皆由各自利害而起,而其利害变幻无常。故合纵攻齐之事亦可为之。然合而灭之,太过繁琐。灭齐之后,又该合五国灭余者,后又合四国灭余者,以此类推,甚久矣。另,亡他国,非强秦国,反而肥了其他五国。若是因此强赵,则言儿之志无望矣。”
苏秦对曰:“故以弱六国而强一国为上策也。”
鬼谷子说道:“然也。我之计乃一人入秦,以助秦强;一人入齐,以间齐弱。”
苏秦问曰:“如何间齐?”
鬼谷子答曰:“燕王恨齐久矣,先入燕以取燕王信任,而后谋而间齐。待齐四面树敌之时,合六国之力伐之。而待其将亡时救之,使其弱而不亡。齐若亡,将肥其它五国,而秦统天下将延后也。”
苏秦说道:“谨记老师教诲。”
此时,王言开口说道:“弱齐之后便可灭赵乎?”
鬼谷子答曰:“差不多矣。此时秦国已蚕食三晋、楚地久矣,灭赵之机已成。”
王言回道:“善!”
苏秦思索片刻,说道:“我入齐间之,师妹入秦助之。”
鬼谷子说道:“老夫正是此意。间齐之事多凶险,当由苏子为之。”
王言则说道:“既然间齐凶险,而我习剑两载,师兄毫无武术,似乎我入齐更妥也。”
苏秦则回道:“间齐先须亲见燕王,师妹一女子何以得见?”
“然也。间齐须亲力亲为,然世人多鄙视女子,言儿入齐多有不便。而助秦可于秦寻一位大才贤者,由他间而强秦。”鬼谷子捋须片刻,又言,“女子行走江湖多不便,言儿可男装扮相游走天下。”
苏秦回道:“此法可行。”
王言无奈,只好从之。
鬼谷子继续说道:“天下能否大统,就看尔等矣。”
苏秦回道:“定不辱命。”
王言则说道:“待天下大统时,我回谷终生伺候老师,以报师恩。”
鬼谷子大笑曰:“言儿有心即可。我离西归不久矣。待天下归一后,尔等于人间享荣华富贵便是。”
这时,苏秦忍悲问道:“老师预卜何时仙游?”
鬼谷子回曰:“梅花盛开之时。明日我便入洞深处密室,于彼坐化待归。尔等切莫伤悲,亦切莫入洞探视。”
王言哽咽说道:“我为老师送饭。”
鬼谷子回道:“不必也。老夫自取清溪之水饮之即可。”
苏秦也说道:“老师乃修真之人,坐化为其冲举之修,其间切不可扰之,否则前功尽弃也。”
鬼谷子继续说道:“此冬透骨奇寒,待大地回春时,尔等便可下山,以成夙愿。”
于是,王言和苏秦起身,向鬼谷子作辑而深鞠一躬,良久方才起身。
翌日,鬼谷子便缓缓走进鬼谷洞深处,而王言和苏秦于鬼谷洞内口处默默远送。待鬼谷子消失于黑暗中时,王言霎时声泪俱下,搭在苏秦的肩膀上泪流不止。从此,鬼谷里只有王言和苏秦的身影,鬼谷子的身影不再出现。
而此后的寒冬里,王言和苏秦于鬼谷洞内继续论道读书,直到春暖花开。这段时间里,王言将自己的身世告于苏秦。
那年,即公元前三零零年,晋北林中有一林胡部落。尽管林外四海鼎沸、战火连天,林中却与世无争、一片祥和。他们居于帐,猎于林,过着放马牧羊的日子。王言这年芳龄十三,与其爹娘居于这片林中,日子过得安逸自得,其乐融融。
那天,薄暮时分,王言正于其家帐外不远处喂羊,其母于帐门口喊其曰:“仇丫,快进帐吃饭。”王言于是放下手中草料,往其母跑去。这时,其父亦打猎归来。其父身背弓箭,满面春风。他从马背上跳下,随后将马背上一只中箭的斑鹿抬了下来。王言见状,立即跑去帮忙抬鹿。王言与其父相视一笑,而其父说道:“丫儿,今晚又有鹿肉可吃矣。”王言回道:“爹爹本事大,射术精湛也。”而倚门而望的仇母则笑曰:“快入帐,菜快凉矣。”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一队赵卒从丛林冲出。他们着胡服,骑骏马,面露凶相,朝部落袭来。林胡人见状,立即四散而逃。而赵卒则于马背上张弓搭箭,射向林胡人。林胡人多逃之不及,被箭射中。仇父立即将王言抱上马背,后拍马股,使马疾奔。
马背上的王言回望爹娘,只见仇父张弓搭箭,将远处赵卒射落。仇父边射箭边躲开敌箭,身手驾轻就熟。忽然一只长箭飞向了仇母,仇母躲闪不及,箭正中其胸。仇父见妻被杀,怒火中烧,不停地将赵卒射落马下。怎奈赵卒人多势众,仇父射之不尽。赵卒很快便冲到了仇父身旁。只见一手握蛇形长枪的百夫长奔向仇父,后提枪刺进仇父胸膛。仇父倏忽而倒。
王言于马背上见父母被杀,悲痛欲绝,大喊道:“爹、娘。”而马继续带着王言往远方奔逃。
那百夫长闻声而望,见王言奔逃,下令道:“活抓那女孩,莫让其逃脱。”于是,众赵卒得令,向王言追去。
王言见赵卒追来,心生恐惧,不知所措,只盼胯下之马跑得快一点。怎奈王言不善御马,马越跑越慢。赵卒很快追了上来,其中一卒张弓搭箭,射中了马股。马踉跄而摔,将王言甩向前方。王言被甩出去一丈有远,身体滚了好几圈。
少间,赵卒便追了上来,将王言团团围住,面露奸笑。王言强忍疼痛,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茫然无措,恐惧益增。于是,王言被赵所虏,被押回赵营,为赵奴。
在赵营,王言被勒令做粗重之活,若不听从,则严刑拷打。夜晚,王言亦不能安睡,常被赵卒所污。这令王言痛不欲生,常浮起轻生之念。这里对于王言来说,简直是人间地狱,。
这天,王言和往常一样,与其她军奴一起,来到溪边为赵卒洗衣。当然,也少不了赵卒的看守。军奴在溪边洗衣,赵卒则立于旁监视。王言身旁恰有一马,乃赵卒所骑,此时正在溪边喝水。王言趁赵卒分心之际,跃上马背,骑马而逃。赵卒见状,立即追去。其中有一赵卒,大喊一声:“停住。”那马便听话般,急停了下来。王言被甩了出去。原本刚刚伤愈,如今又是伤痕累累。王言被抓回赵营,就是一顿毒打。此时的王言已是绝望,轻生之念再生。只是总有赵卒把守,王言求死不能。
时光一晃,王言为赵奴已三月有余。是夜,那名杀害仇父的百夫长又令赵卒将王言押到其帐中,欲对王言不轨。王言像往常一样,奋力反抗。挣扎中,王言咬伤了百夫长耳朵。百夫长惨叫一声,将王言推开,后狠踹了王言几脚。王言则蜷缩在角落,全身哆嗦。
百夫长捂着伤耳,厉斥道:“既为奴,就该认命,乖乖听话,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王言则回道:“若非你们赵人杀我族人,迫我为奴,我怎会为奴。”
百夫长笑曰:“胡人固弱,只能为奴也。”
王言说道:“赵卒只不过趁我部落不备,侥幸偷袭得手。”
百夫长说道:“我王兵威林胡,辟地千里,将你们胡人驱出故地。胡人难胜赵人也。”
这时,王言怒视百夫长,说道:“若我能从此逃出,即便穷尽一生,也要杀光赵人。以证林胡人不弱。”
百夫长已忘疼痛,轻蔑道:“此乃痴人说梦也。”
王言继续说道:“就怕你不敢放了我,好让我有机可灭赵人。”
百夫长见王言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全身肮脏,丑陋无比,此时对其已提不起兴致,觉得杀之无益,留之也无用,于是说道:“善,我这就放了你,看看你如何灭我赵人。”
听到这话,王言将信将疑,慢慢从地上起身,而后一步步徐徐走出营帐。百夫长则跟随其后。王言每走几步,便回望百夫长一眼,眼神透着疑惑和不安,生怕其出尔反尔,或者方才之言只是戏言。直到来到营门口,百夫长令门卫放王言出营。
王言一踏出军营,撒腿便跑,很快边消失于黑暗之中。这时,百夫长顿生悔意,欲使人将王言抓回,奈何王言跑远,只好作罢,回帐休息。
而王言独自一人于黑夜中狂奔。她不敢停下来,即使精疲力乏,全身痛疼,她担心赵卒追来。黑暗笼罩王言全身,王言看不清前方,而狼声彻夜在王言耳中回荡。这一夜,对于王言来说,极为漫长。但也因死里逃生,恐惧之中仍有一点欣喜。而她的灭赵之志随着每跨一步,更加坚定。终于,曙光乍现,黎明到来。
入春的鬼谷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冰河复流,草长莺飞,百花齐放。王言和苏秦背着包袱走下云梦山。来到山脚下,二人道别。王言对苏秦拜辑说道:“师兄保重,一路小心。”
而苏秦却依依不舍,对王言说道:“我有一言,放心里久矣。”
王言回道:“师兄请讲。”
苏秦深吸一口气,念道:“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东门之池,可以沤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王言不解道:“此乃《诗经》之言,师兄何意也?”
苏秦内心焦灼,又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随后又补充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师妹知我心否?”
王言大悟,然其心里从未有过儿女情长,又恐苏秦失落,且苏秦对己有恩,于是对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苏秦听此,大喜,对曰:“天下一统时,与你重逢日。”
王言则回曰:“待志成,长相守。”
随后,王言往西,苏秦向东,二人相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