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隐蔽奇袭军被迫露真容

蒋鼎文所率第二军在平汉线一侧，初时蒋部所属有自兼师长的第九师、赵观涛的第六师、夏斗寅十三师之万耀煌三十七旅。

实战证明蒋介石排兵布阵确有高明之处。

陇海线，蒋介石真正靠得住且有强大战斗力的是中央军刘峙第一师、顾祝同第二师、陈继承第三师、王均第七师、冯轶裴教导第一师、张治中教导第二师、陈诚第十一师、卫立煌第四十五师等几个师。

津浦线上以非蒋军嫡系部队为主，且韩复榘这位总指挥不会全力对付反蒋联军，其内心始终存观望态度，可以说会随战场态势发展而起变化。鉴此，蒋介石特派蒋伯诚为中央驻第一军团联络员，一方面以各种方式笼络韩，一方面也以各种方式监视韩之动向。

平汉线一路，蒋介石委何成濬为总指挥可谓知人善任。何的军事才干并不突出，但笼络人心、收编杂牌军是其所长，何是一个集军阀、政客和江湖气质于一身的难得长才。加之豫西平汉线东西两侧是亦兵亦匪之区，这类兵匪难分之部，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利用得好，可助一臂之力；反之，则成为军事上的很大障碍。

中原战场双方的战线和兵力部署大略是：从地域分布上，自南阳、郾城、周家口、柘城、归德，至济宁、济南，在平汉、陇海、津浦三条铁路划出一条斜线；

从兵力配置上，津浦线是阎军，平汉线是冯军，而陇海线则是阎、冯主力军汇聚处；如再细分一点，自郑州、开封、杞县以北至山东，以阎锡山部为主，而这一线之南则以冯玉祥西北军为主。

中央军和反蒋联军双方都以平汉、陇海、津浦三条铁路为战略枢纽，双方都清楚陇海线处全局的中央，津浦、平汉为其左右两翼，谁在陇海线上占得主动，谁在战场上就有更大胜算。

因而双方都在陇海线上投入特别有战斗力的部队，阎部主力为杨效欧、孙楚、关福安等部，擅长阵地防守；冯部主力为孙连仲、宋哲元、梁冠英、吉鸿昌、刘汝明等部。西北军训练有素，又东征西讨，久历战阵，能攻善守，战斗力更强一些。陇海线上蒋所安排的主力部队已如上所述，中央军投入了除蒋鼎文部以外几乎最重要、最强战斗力的嫡系部队。

蒋鼎文第二军于4月初从武汉沿平汉线北上驻扎在漯河、周家口之间。然蒋介石何以把蒋鼎文这支重兵放在平汉线呢？

蒋鼎文自出任第一师师长后，奇袭蚌埠张宗昌，攻略徐州孙、张联军；襄、樊杀退冯玉祥西北军，豫西彻底击溃唐生智叛军，剑锋指处，罕有其匹，在中央军中已享有擅打硬仗之军威。自中央军整编以后，其第九师主要构成为原第一师的主力部队，再加历经近年多次硬战，战力弥辣。

实际上，蒋介石把蒋鼎文第二军放在平汉线是虚晃一枪，是战略需要，是给冯、阎联军释放迷惑的烟雾弹。部署在此处，既可策应陇海线主力侧击，也可防止阎、冯所部乘势南下。

中原大战自5月11日蒋介石下达陇海线总攻击命令后打响，中央主力军各部迅速沿陇海铁路西击前进，军事目标直指开封。归德是第一仗。归德，今为商丘，是陇海线重要节点，豫、鲁、苏、皖锁钥咽喉，东通徐海，北指济洛，西接汴郑，南达宿亳，历来为用兵者争夺之要冲。归德之战，刘峙所指挥各部初战并不顺利，直至5月21日，原属阎军的刘茂恩部向中央军输诚，才得以顺利占领，宁陵、睢县也不战而下。

蒋鼎文将第九师、第六师、第十三师集中于平汉线的周家口，设指挥部于漯河。初，伪装成无甚战斗力的杂牌部队，在不引起冯、阎联军注意下，从侧面隐蔽前进，从开封、兰封之间穿插而过，再与陇海线正面部队两面夹击，以期一举夺取开封。蒋介石给蒋鼎文下达的命令是：“率第二军由周家口间道向北驰进，奇袭杞睢，与第二军团主力夹击兰封。”

由于陇海线正面部队向西进展并不如期，若按既定作战计划，蒋鼎文孤军深入，则很有可能被冯、阎军集中优势兵力消灭。于是蒋介石令蒋鼎文部调整攻击线路，改经杞县、睢县向陇海线上的民权前进，在进击到杞县东北时，蒋鼎文部与阎军主力不期相遇，双方在此发生了激烈战斗，蒋部遭阻，无法再向北进击。

陇海线正面的刘峙所率第一、第二、第三师，在西进至内黄后也再无力继续向前。至此，原预定让蒋鼎文第二军所率各部侧击兰封、开封的作战计划已无实施之可能，蒋介石乃令蒋鼎文部归入陇海线作战军序列，希图会同刘峙各部后再合力西进。

此前，蒋鼎文从平汉路周家口侧击陇海线，其行军与计划极为秘密，只有蒋介石一人掌握，甚至连时任军政部长、坐镇武汉指挥南方作战、北顾中原动向的何应钦，以及同属蒋鼎文部指挥的第十三师三十七旅旅长万耀煌也不知道其行迹。《万耀煌口述自传》对此有如下记述：蒋鼎文第二军驻扎在周家口，给人的印象是防守平汉路上周家口与淮阳一线，但“中原大战开始大打，是在5月1日蒋总司令发表讨伐阎、冯誓师词以后，一面作正面攻击，一面采左翼包围（左翼为黄河）。令蒋鼎文侧击开封，后因陇海路打不动，改用蒋部由太康、杞县以东前进，所遗周家口、淮阳防务，由我率三十七旅接替。蒋鼎文行动秘密，连无线电通信都不用。蒋东行后归入陇海路战斗序列，与我方仅赖石曼牛开的小飞机联络。何应钦在汉口都不知道蒋（鼎文）部行动，打电报来问我，我一一回答”。

对于这次秘密奇袭，蒋鼎文也有记述：“鼎文所率一路之奇军为全军战局生死存亡之关键，军行严密，隐蔽行踪，勿使敌军侦知，因是转战于郾城、周家口、太康、陈州、杞县之间，不通音问有一月余。”

蒋鼎文军奇袭计划因战况变化不得不调整，蒋介石即让其部转向投入陇海线正面作战。蒋介石在1930年11月《报告书》中说：“5月23日，中正令刘峙第二军团主力奋击兰封附近，以第二军蒋鼎文、第十五军刘茂恩、第十一师陈诚等部对付杞县方面增援来的冯逆部。”

蒋鼎文正面所对的增援军正是西北军善战之师梁冠英和吉鸿昌部。梁部擅长夜战偷袭，摸爬技术高超，过交通壕沟如履平地，搭人梯高墙熟练利索。白天之时，蒋军的主力部队一冲锋，这些士兵便大批大批地垮退下去，而到了夜间，他们活跃异常，无声无息地摸进对方军营。有个阴天，夜色如漆，梁冠英部干掉哨兵后摸进了第九师第四十九团（团长陈沛）杞县桃林岗第二营（营长邓子华）的驻地，梁冠英所部尽使大刀砍杀，但第九师毕竟是久历战阵之军，在接到邓的报告后，副团长杨显率第三团赶到，随之团长陈沛、师长蒋鼎文均临战阵指挥。尽管梁冠英大刀队英勇奋战，然不使枪械的大刀队怎能与密集的枪弹抗衡。桃林岗之役，第九师第四十九团第二营虽损失惨重，可梁冠英的大刀队几乎全军覆没。按照陈沛所说：“将军（指蒋鼎文）指挥所部陈沛团奋勇应战，内外夹击，斩获无算。梁部经此重创，精锐尽失。而梁冠英事后面对第九师官长承认：‘桃林岗战役，我军精锐乘夜雨，以行奇袭，全部进入桃林岗，不料贵师预备队应对神速，猛烈反攻，得而复失，（我）牺牲殆尽，不堪再战，实非始料所及，真“神兵”也’。”

陇海线战事告急，冯玉祥、阎锡山纷纷增调兵力。阎军除原部署兵力外，又增加张会诏、杨耀芳军和郭宗汾师；冯军除将配置在郑州的总预备部队快速东调外，亦从平汉线抽调吉鸿昌部增援。至此，西北军集中了孙良诚、梁冠英、吉鸿昌、宋哲元、张自忠、孙连仲各军以及郑大章骑兵部队10万多人。

当蒋鼎文军投入陇海战线后，蒋介石和刘峙以蒋鼎文军为主力，作出过一次大规模的攻坚部署。

5月26日，刘峙下达命令，其要旨是：所对敌军孙楚、杨效欧、孙良诚等部，现盘踞于考城、兰封、杞县及其以南地区占领之阵地，为求迅速歼灭此敌，兹区分攻击部署如下：

以蒋鼎文指挥赵观涛第六师、蒋鼎文所兼第九师、陈诚第十一师、李云杰第二十一师、叶开鑫第五十二师及冯轶裴第一教导师为中央军；以顾祝同指挥第一、二、三、五各师及教导旅为右翼军；以刘茂恩指挥第十五军各师及张乔龄之骑兵第一旅为左翼军，在西陵集、马头集、河阳集之线占领阵地。

三路兵马拟在28日向陇海线正面之敌发起攻击。然各部刚据此安排定当，蒋介石又根据敌情变化，在27日发出调整命令：

先令中央军（蒋鼎文）与左翼军（刘茂恩）于今晚7时前完成出击准备。

中央军以第五十二师之3个团、第九师之4个团，抽编为第一出击队。如嫌兵力薄弱，则与左翼军出击队并为一路。如是，则第九师抽出两个团即可。其出击路线另定。

另以第五师之4个团及军校第三旅之3个团、第十一师之3个团，抽编为第二出击队。

第一出击队由桃林岗、郭楼、魏岗向杞县西南猪皮岗出击。第二出击队由大寨集向杨园集及其以北地区出击。

然计划作战再严密也不如战场情况变化快速，在蒋军部队还未来得及发起攻击之时，冯、阎之军就先行偷袭了蒋军的阵地，而至5月30日，冯、阎二部就向蒋军阵地发起全面的猛烈攻击，蒋军由于一时无反击准备，顿时陷入全线被动。

于是蒋介石接连变更部署，于5月29日、5月30日、5月31日、6月1日、6月3日、6月6日下达多道命令，原定三路攻击计划即告中止。

对此，刘峙是如此回忆的：

当时我鉴于敌我相持于兰杞，深恐演成阵地对峙，旷日持久，于我不利，使我焦急，乃拟调整部署，于26日继续沿陇海路攻击。蒙蒋公总司令完全同意，并进一步指示改为28日拂晓发动全线总攻，规定陆空协同动作，命令空军助战。于是区分为右翼军，由顾军长祝同指挥；中央军，由蒋军长鼎文指挥；左翼军，由刘代总指挥茂恩指挥。主攻对敌中央突破，助攻亦各选择敌阵地之一点出击。

从此步入双方主力决战。

攻击开始前，总司令部忽截获敌方无线电，知敌右翼空虚，蒋公令我由左翼迂回。于是我变更计划，重新部署，正拟开始行动，而正面之敌忽于5月30日向我反攻，激烈空前，全线紧张。彼时在内黄之顾祝同军部状甚危急，我在野鸡岗车站列车上的总指挥部，亦仅有警卫步兵一排，顾向我请增援，我答复：“假如你确实需要，我将仅有警卫一排开去。”顾以为我与其开玩笑，实际上确是各处都无法抽调兵力。同时，我右路军陈调元部因受敌石友三优势的压迫，已向山东的曹县、定陶退却，我教导第二师及马鸿逵军遂向考城方面增援。

可见，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面对瞬息万变之局，善于应变者则始终处于战略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