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熊皮人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应征入了伍，在枪林弹雨中表现得非常勇敢，打仗时总是冲在最前面。只要战争还在进行，一切都挺好；但是和约缔结之后，他却被遣散了。他的上尉对他说，他愿意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可是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他没有家了。所以他只好到他的兄弟们那里去，请求他们给他一些衣食，好让他支撑到下一次战争开始。不过他的兄弟们心肠都很硬，他们说：“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我们要你也没什么用，你还是自己去想办法吧！”退伍士兵除了一支枪别无所有，于是他把那支枪扛在肩上，决定出去碰碰运气。他来到一片广袤的荒原上，那里除了一圈树，什么也看不见。他坐到树下，思考着自己的命运，感到十分忧伤。他想：“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除了打仗的本领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学到；现在缔结了和约，人家不再需要我了；看来我只有饿死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呼呼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发现一个陌生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穿着一件绿色的褂子，相貌十分英俊，可惜长着一只难看的马蹄子。“我知道你缺少什么东西，”陌生人说，“我会给你足够的金银财宝，你可以随便去花；不过我得先看你害怕不害怕，免得浪费了我的金钱。”士兵回答说：“害怕和士兵怎么会联系在一起呢？你尽管考验我吧。”“那好哇，”陌生人说，“回头瞧瞧你的身后吧！”士兵一转身，看见一只可怕的大熊，正咆哮着向他奔来。士兵高声喊道：“啊哈，我要让你的鼻子发痒，叫你再也没有咆哮的兴致。”说着他就举枪冲着熊的鼻子开了一枪，熊轰然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陌生人说：“我看你还是有些胆量的；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做到。”士兵现在已经晓得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了，就回答说：“只要不损害我来生的幸福就行，不然我什么也不会答应你。”“将来你自然会知道的，”绿衣人说，“在今后的七年之内，你不准洗手脸，不准刮胡子，不准梳头发，不准剪指甲，甚至不准念祈祷文。而且，我再给你一件褂子和一件外套，你必须在这七年里一直穿着。如果在这七年之内你死了，那你的灵魂就归我所有；你要是还活着，你就可以获得自由，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士兵想到现在他面临的困境，又因为他曾经多次出生入死，便大着胆子答应了。魔鬼脱下他的绿褂子，递给士兵说：“你穿上这件褂子，把手伸进口袋就可以摸到很多钱。”接着，魔鬼把熊皮剥下来交给他说：“这是你的外套，也是你的床。你只能在这张床上睡，而不能到别的床上去。由于你的这身装扮，从此之后，你的名字就叫‘熊皮人’。”
士兵穿上那件褂子，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摸，就知道魔鬼没有骗他。然后他就披上熊皮去旅行了，心情很是愉快，因为凡是对他有好处，对钱有损害的事情，他都乐意去做。第一年还勉强过得去；可是第二年，他的模样就像一只野兽了。头发几乎盖住了他的整个面孔，胡子就好像是一块毛毡，手指变成了爪子，面孔上积满污垢，即使把水芹种下去，也会长出来。谁见到他都会吓得跑开；但是他到处把金钱散发给穷人，让他们祈祷他七年之内不死，而且他每次买东西都给很多的钱，所以他总能找到栖身的地方。到了第四年，有一天他来到一家旅馆，旅馆老板不愿意接纳他，甚至连马厩都不愿意让他住，因为他怕他会惊了他的那些马。但是，当熊皮人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大把金币的时候，老板的态度马上就变得缓和了，同意把后楼里的一间房给他住；不过，他要熊皮人答应他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要让人看见他，以免败坏了旅店的名声。
晚上，熊皮人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心巴望这七年快点过去。这时，他听见隔壁的房间里有人在号啕大哭。他起了同情心，推开门一看，发现一个老人用双手抱着自己脑袋，正在那里痛哭。熊皮人走上前去，可是那老人吓得跳起来就想逃走。最后，老人发现这个看上去像野兽的东西用人类的语言和他交流，还和和气气地劝他，他才受到感动，把他悲哀的原因说了出来。原来，他的家产渐渐地耗光了，他和他的女儿们只得忍饥挨饿，他穷得连旅馆的房钱也付不起，现在只有等着坐牢了。熊皮人说：“如果你没有别的顾虑，那我有的是钱。”说完他就把旅店老板叫来，替老人付清了房钱，并把满满一袋金子放进这可怜的老人的衣袋里。
老人觉得自己从危难中得救了，可是他不知怎样感谢这位恩人才好。他对熊皮人说：“跟我来吧，我的女儿全都美若天仙，你可以选她们其中的一个做你的妻子。如果她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不会拒绝的。你的样子虽然有些古怪，可是她一定会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话让熊皮人听了非常高兴，他便随这老人一起去了。可是大女儿一看见他的脸就吓得大叫起来，跑开了。二女儿虽然没有跑开，但是她从头到脚端详着他，然后说：“我怎么能嫁给一个没有人形的怪物呢？从前这里曾经来过一只剃了毛的熊，它装扮成一个人，穿着轻骑兵的皮袍，戴着白色的手套，那模样也许使我更高兴一些。因为，如果他仅仅是难看，我倒还可以习惯。”只有小女儿说：“亲爱的爸爸，一个帮您逃脱苦难的人，一定是一个好人。你许诺给他一个妻子，就应该遵守你的承诺。”可惜熊皮人的面孔被污垢和头发遮盖住了，不然我们就可以看见，他听了这番话多么的开心啊！熊皮人从手上取下一枚戒指，掰成两半，一半送给他的未婚妻，一半自己留下。他在未婚妻的那一半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的一半上写下未婚妻的名字，并请未婚妻把她自己的那一半妥善保存。之后他就告辞说：“我还要再出去游历三年，如果到期我不回来，你就可以自由了。因为这表明我已经死了，到时你一定要祈祷上帝，让他保佑我的灵魂。”
可怜的未婚妻在他走后便穿上一身黑衣，每当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就泪流满面，伤心不已。而她从姐姐们那里得到的，只有冷嘲和热讽。大姐说：“小心啊，你要是把手递给他，抓住你的将会是一只熊爪子。”二姐说：“你可要提防啊，熊喜欢吃甜的东西，如果他喜欢你，会把你吃掉的。”大姐又说：“你可一定要按照他的意思办事，不然他就要对你大吼大叫的。”二姐接着说：“熊会跳舞，结婚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有趣的。”未婚妻不作声，也不灰心。可是熊皮人到处游荡，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走到哪儿就把善事做到哪儿，他把钱施舍给穷人，让他们为他祈祷。终于到了七年的最后一天，他又回到那片荒原上，坐在那一圈树下。不久狂风大作，魔鬼随即站在他的面前，两眼恶狠狠地看着他；随后他把士兵那件旧衣服扔给他，并想索回他的绿褂子。但是熊皮人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得先把我收拾收拾干净。”不管魔鬼乐意也罢，不乐意也罢，只好去打来水，给熊皮人清洗身体，梳理头发，修剪指甲。很快他又恢复了一个英勇战士的模样，而且比以前更加英俊了。
后来魔鬼侥幸逃走了，熊皮人也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他来到城里，买了一件华丽的天鹅绒外套穿在身上，赶着一辆四匹白马拉的车子，向他的未婚妻家里驶去。那里没有人能认出他，做父亲的以为他是一位高贵的上校，就把他引进女儿们的房间。他被安排坐在大女儿和二女儿中间，她们为他斟上葡萄酒，把最美味的食物摆到他的面前；她们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了。可是他的未婚妻呢，只是穿着一身黑衣坐在他面前，闭着眼睛默不作声。最后，他问父亲，他是否可以娶他的一个女儿做妻子，大女儿和二女儿一听立马跳起来，跑进屋子，去换漂亮的衣服，因为她们谁都希望自己被选中。当房间里只剩下客人和未婚妻时，客人便把他那半只戒指拿出来，放进酒杯，递给桌子对面的未婚妻。未婚妻接过酒杯，把酒喝干，看见了杯底的半只戒指，她的心马上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拿出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另一半戒指，把两半对在一起，发现它们完全吻合。熊皮人说：“我就是你的未婚夫，也就是你当初见过的那个‘熊皮人’，因为上帝的恩惠，我又恢复了人形，而且又变干净了。”他向她走过去，紧紧地拥抱她，给了她一个吻。这时，两个姐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过来，看见这个英俊的男人被妹妹得到了，又听说他就是原先的“熊皮人”，顿时恼羞成怒，火冒三丈；她们一起朝门外跑去，一个跳井自溺，一个在树上上了吊。晚上，有人敲门，新郎开门一看，原来是绿衣魔鬼。魔鬼说：“你瞧，虽然我失掉了你一个灵魂，但我却得到了另外两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