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婚姻集團

《李寶艷墓誌》所見通婚諸姓氏亦值得留意，誌文云“夫人門業丕顯，枝姻鼎盛，上連斗極，下通岳象”，乃其家頗重婚宦以維繫門第之反映，又云“上柱國陳國公所尚皇隋成安郡長公主，即是夫人之外祖也”，按“上柱國陳國公”即扶風竇榮定，《隋書·竇榮定傳》云“其妻則高祖姊安成長公主也”[699]，“安成”乃“成安”之訛，雖説對應封邑地名之建置不一定存在於當世或本國境内，但仍有考察其名號起源之必要，成安在《隋志》中爲縣，後齊置[700]，同書《達奚長儒傳》云長儒“從武帝平齊，遷上開府，進爵成安郡公”[701]，可知成安因授郡級封爵而昇級爲郡或由長公主及達奚長儒始[702]，隋初廢之郡，然而成安郡治並非成安縣，而是滏陽，《元和郡縣圖志》卷一五《河東道》四載：

礠州，本漢魏郡武安縣之地，周武帝於此置滏陽縣及成安郡。

〔滏陽，〕周武帝於此别置滏陽縣，屬成安郡，隋開皇三年廢郡，縣屬相州，十年，於此置礠州，滏陽屬焉，[703]

此後，《資治通鑑》卷二二二唐代宗廣德元年（763）閏正月條胡注引“宋白曰”[704]、《太平寰宇記》卷五六《河北道》五[705]、《讀史方輿紀要》卷四九《河南》四[706]亦載成安郡興廢事，與《元和郡縣圖志》略同，兹不贅舉，總之，成安郡於周末隋初存在過大約七年時間，開皇三年郡廢後長公主之封邑漸被遺忘，故今存諸本《隋書》皆訛作“安成”，但晚出的韋述《兩京新記》反而正確地記載竇榮定之妻爲成安公主，辛德勇先生采信《隋書》及福山校，認爲應作“安成公主”[707]，《李寶艷墓誌》可匡此小謬。

成安長公主乃李寶艷之外祖母，亦隋文帝之姊、竇榮定妻，《隋書》兩次記載文帝“幸安成長公主第”，一次在開皇二年春正月庚申，另一次在三年六月乙未[708]，可見與文帝有姻親關係的李寶艷家無愧於“門業丕顯，枝姻鼎盛，上連斗極，下通岳象”的評價，誌文又云李寶艷夫婿爲“齊弘農王、隋開府儀同三司廣（宋）〔平〕郡開國公宋買第四子東宫親衛胤”，“周武皇帝之妃，即夫人之姑也”。

據此可列出李寶艷世系表如下：

表中所見李虎妻梁氏，唐代追尊爲景烈皇后，其人事迹無可考，或爲安定梁御之女，最值得注意的是宋買，其人或即《金石萃編》收録北齊天統三年（567）《宋買造像記》中的“大都邑主宋買”和“邑中正宋買”[709]，墓誌所見宋買爲北齊弘農王，雖説《北齊書·幼主紀》云後主時“庶姓封王者百數，不復可紀”[710]，但弘農是重要封邑名號，非一般異姓王可得，筆者推測宋買或爲宋欽道紹封者，有齊一朝，宋氏唯欽道足當弘農王爵封邑名號，而史籍不載，宋買或即廣平宋氏正宗，入關後纔有資格與李虎家族通婚，但《金石萃編》記宋買造像碑在偃師縣[711]，則宋買或爲河南郡中正[712]，承史睿先生教示，北朝後期大族領本地中正係據其居住地而非郡望而言，因此，筆者推斷造像邑主宋買即李寶艷家翁。

由上表可見，隋初弘農楊氏、隴西李氏、扶風竇氏、廣平宋氏、安定梁氏構成了一个婚姻集團，内部既有關隴皇族、將門，又有山東大族，隋朝通过對山東高門的安撫與吸納，擴大了統治集團的地域範圍，爲平定江南、建立統一王朝做了政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