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城乡:上海松江改革田野调查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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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弦弓村的背影

在中国近代历史上,较早就蜚声国际的村庄中,有一个位于江苏省吴江区的村子,它的名字叫开弦弓村。

1935年,刚刚在广西瑶山遭遇丧妻之痛,回乡养伤准备出国的费孝通费孝通( 1910年11月2日—2005年4月24日),江苏吴江(今苏州市吴江区)人,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社会活动家,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的奠基人之一,第七、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六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1928年考入东吴大学医预科,1938年获得伦敦大学经济政治学院博士学位, 1944年加入民盟,1982年被选为伦敦大学经济政治学院院士,1988年获联合国大英百科全书奖。,偶然造访了这个村庄,其后他在村中进行了月余的田野调查。

次年秋,费孝通抵英,师从英国著名的社会人类学家布·马林诺夫斯基(B·Malinowski)布·马林诺夫斯基(B·Malinowski,1884—1942年),英国社会人类学家、波兰科学院院士,曾任教于伦敦大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耶鲁大学,著有《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文化论》等。作为英国社会人类学功能学派的创始人之一,他最大的贡献在于提出了新的民族志写作方法。从他那时起,几乎所有的人类学家都必须到自己研究的文化部落住上一年半载,并实地参与聚落的生活,使用当地的语言甚至和土著建立友谊,而这些,都是为了完成一份马林诺夫斯基式的民族志记录。。1938年,他以开弦弓村为调查资料,用英文写就了他的博士论文。这篇论文的名字叫做《开弦弓,一个农村的经济生活》,后来它又被译做《江村经济》在国内出版。

马林诺夫斯基看到费孝通的这本作品时,丝毫不掩欣喜之情,并断定它将是“人类学实地调查和理论工作发展中的一个里程碑”。费孝通,《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布·马林诺夫斯基序,第13页,商务印书馆, 2001年3月。

《江村经济》后来不仅成为人类学和社会学学科的必读书目,它也是世界认识中国农民和乡土社会的一个窗口,费孝通因他所提出的“乡土中国“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第6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4月。”,以及一系列描述中国乡村和乡土社会的作品,成为中国近代学术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费孝通还在世,今天再回访开弦弓村从1936年起,费孝通先后26次回访开弦弓村,2002年9月30日,92岁高龄的他最后一次回访江村,走访了老保姆邱记珍及重访江村时的老房东周文昌。会作何感想?

2016年夏季的一天2016年6月10日。,我从上海青浦出发,驱车上了沪渝高速,往西行驶近50公里,在七都收费口拐下,再经省道和村道行驶不到1公里,就到了开弦弓村,不得不说,我有点沮丧:

如果说这个早早出名的村落和周围其他村落有什么更大的不同,那就是它更局促。村里更为崭新、贴上瓷砖的多层农民房,和更为老旧、单层的房舍错落起来并不搭调,行走在两栋农民房之间的小路,莫名竟有一种逼仄之感。

与逼仄不搭调,村中没有稠密的人口,反而难遇行人。村中河流早已不见昔日水上交通的繁忙,房前屋后被低矮白色木栅栏围起来的小块土地上,多种植着玉米和各种常见的蔬菜;跨过一座拱桥,红白两床被褥正搭在桥栏上晾晒,回首间,有一名老先生背着双手,悄然打量着桥上的陌生人。

在村口的费孝通江村纪念馆里,有一版80多年前的开弦弓村地貌沙图,一条河流穿村而过,村庄的周围,被连片的桑林和稻田包围,费孝通在书中写道,村里“种植水稻居于首位”费孝通,《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第31页,商务印书馆,2001年3月。

至今天,虽说河流仍在,但稻桑已成历史,从卫星地图上看,原本的稻桑之地,莫不是被厂房、仓库或大片鱼塘所代替。

开弦弓村周围,则是介于江、浙、沪三角地带,从江苏苏州到浙江湖州在内的广大农村区域。早在6000年前,这里便出现了带有灌溉系统的稻田位于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唯亭镇东北2公里处的草鞋山遗址,发现的6000年前马家浜文化水稻田,是目前中国发现最早有灌溉系统的古稻田。其出土的炭化稻,连同常州圩墩、高邮龙虬庄、昆山少卿山、溧阳神墩等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炭化稻,为中国稻作农业的起源、栽培稻起源的研究提供了实物依据。,随后漫长的历史时期,江南鱼米之乡一直是它的美誉。如今,走过一村又一村,从路边交错的各种厂房和住宅楼来看,这一地带依然富饶,但它显然不是农耕时代田野间阡陌纵横的景象。

上述城乡景观上的变化,更不止于开弦弓村所在的长江中下游平原区域,它的时间跨度也不长,从允许农民进城到如今,不过40年光景。

从长三角到珠三角,再从华北平原到成都平原,类似景象并不陌生。将40年来的卫星地图叠加,并用幻灯片放映,它们的共同点,莫不是多代表农田的绿色地块被蚕食,灰白色的城市建筑群在不断迅速扩张。

作为一种时代的进步,这种变化说明,中国正迅速地从一个农业国家转变为更为强盛的工业国家,越来越多的农田被城市里的各种建筑物所代替,扩张的城市不仅让更多人生活更为便利,它也造就了更多的产业和就业机会,国民财富不断增加。

但隐约有些不对劲——城市核心区光鲜靓丽,但更偏远的农村或城市近郊,一眼望过去,其实很难谈得上有序,它有些破败,要么人烟稀少,仅剩老人守家,要么人多杂乱,成了众多城里打工者的廉价居住之地;存留下来的农田更是七零八散,树木茂盛荒草丛生,再与年代陈旧的各色农房交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