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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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真相

楚国要处理后院的事了,晋国也就将再次迎来自己的春天。但是,在这之前,晋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差点让如日中天的赵氏一族被团灭。

这件事还要从一个人说起,屠岸贾,晋国大夫,曾经受宠于晋灵公,威风一时。

我们都知道,晋灵公被赵盾的堂弟赵穿捶死后,赵盾才把晋成公安排回来的。之后,赵盾就一直权倾朝野,于是这就让原本受宠于晋灵公的屠岸贾开始了一段灰暗的人生时光,而在这段灰暗的人生里,屠岸贾就时常思念晋灵公对自己的恩宠。于是,一颗复仇的种子就在屠岸贾的心里疯狂的成长起来了。

时过境迁,到晋景公时,屠岸贾又重新受宠,而随着赵盾的死,赵氏一族的势力却被大大的削弱,这让屠岸贾看到了复仇的机会。

晋景公三年(公元前597年),于是屠岸贾召集晋国诸将说:“当年赵穿弑杀晋灵公,赵盾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事后庇护赵穿,这样的罪行不可谓不大。赵氏以臣弑君,现在却依旧立于晋国朝堂之上,如此有罪之人,如果不诛杀,将来还如何惩戒罪恶之人。”

屠岸贾是激动的,他肯定是得到了支持的,但是,支持他的人群当中,肯定不包括韩厥。

韩氏一族在晋国曾家道中落,一度沦为赵氏的家臣,后来在赵盾的提携下,韩氏一族才慢慢有了起色,这一点韩厥心里是有数的。

所以,当他听完屠岸贾的演讲后,立马就来到了赵朔处,并告知他,赶紧逃命。然而,赵朔不想做逃亡之人,所以,他对韩厥讲:“你一定可以让赵氏的香火不至于断绝,我死而无憾。”

赵朔求死,韩厥没有办法,但他至少没有参与屠岸贾的行动。

不过,韩厥来不来没有关系,屠岸贾少他一个不少,照样率兵于下宫杀死赵朔。与赵朔一同被杀的还有赵同、赵括、赵婴齐,也就是说,赵氏一族在晋国有点地位的,都被杀了,简称灭族。

赵氏历经大难,但有一个人却逃过了一劫,赵朔的老婆赵庄姬。她是晋景公的姐姐,因为挺着个大肚子躲进了晋景公的宫殿。

赵氏惨遭灭门,接下来赵朔的两个门客就开始登场了。其中一个叫公孙杵臼的就对另一个叫程婴的说:“你怎么不跟随主家去死?”

都是门客,这问得有点奇怪,咋不问自己。

但程婴没有想太多,于是回答:“夫人正怀着孕,如果侥幸生下个男孩,我一定奉养他,如果不幸生下个女孩,再死也不迟。”

程婴是有远见的,既然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如果能生个男孩,这就代表赵氏并没有全灭。那么作为门客的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辅佐这个孩子,以光大赵氏啊。

时间稍过,赵庄姬果然生下了个男孩,然而,很快便被屠岸贾知道。于是,果断派人到宫中来搜查。为了面对搜查,赵庄姬把这个男孩藏在自己的裙子下面,并向上天祈祷:赵氏如果真要被灭族,就让他哭出声音,如果不被灭族,就让他不发出声音。

果然,这名男婴躲在赵庄姬的裙子下安静的面对屠岸贾的搜查,一无所获的屠岸贾只能退去。

躲过了一次搜查就代表着安全了吗?程婴不这么认为,于是他问公孙杵臼:“今天没有搜查到,下次肯定还会再来的,怎么办?”

而公孙杵臼反问程婴:“扶持这个孤儿与去死哪一个更难?”

程婴答:“死容易,扶持这个孤儿难。”

于是,公孙杵臼对程婴讲:“赵氏先君待你不薄,你就勉为其难去做那件更难的事吧,而我就去做那件容易的事。”

公孙杵臼是什么意思,程婴是明白的,他们的这段对话也就是他们商量的对策。

于是,我们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这俩家伙不知道到哪去偷了个婴儿,然后给他穿上赵氏孤儿的衣服,就躲到山里面去了。稍后,程婴又从山里面出来了,找到了屠岸贾并对他讲:“我程婴没什么出息,不想抚养赵氏孤儿,你要是能给我很多钱,我就告诉你赵氏孤儿藏在哪里。”

屠岸贾一听,哟嚯,还有意外收获,钱嘛,小事,给你就是了。

随即,程婴就带着屠岸贾来到了公孙杵臼这里,这可把公孙杵臼吓了一跳,看着和屠岸贾站在一起的程婴,公孙杵臼不免破口大骂:“程婴你这个王八蛋,下宫之难的时候你不能随主家去死,后来还跟我谋划抚养赵氏孤儿,现在又来出卖我,这是为何,就算你不能抚养,也不至于出卖吧!”

公孙杵臼很气愤,但戏一定要演足一点,于是,他抱着那婴儿痛哭并大喊:“苍天呐,赵氏有何罪啊?”

随后,又向屠岸贾请求:“这个孤儿请让他活下去吧,今天杀了我杵臼就是了。”屠岸贾想干嘛,众所周知,你公孙杵臼死不死没关系,但这个婴儿一定要死。

屠岸贾理都不想理公孙杵臼,一把把婴儿抢了过来,随后,便了决了他。

完了吗?就这样完了吗?不是的,起码程婴知道,那个男婴还活着。于是,从屠岸贾这里拿到钱后,程婴就带着那个真正的赵氏孤儿销声匿迹于山林之中。

时间一过十五年,晋景公生病卧床,随即,找人占卜,得卦象: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大业,也就是赵衰的祖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大业的后代过得不顺利,因此作祟。

哟嚯?不是都死了吗,怎么还有后代,赶紧把韩厥叫过来问一下。

于是韩厥如实回答,晋景公停顿片刻,想起了赵氏于晋国的功劳,便与韩厥商议复立赵氏。

随后,在韩厥的安排下,赵氏孤儿来到了晋景公的宫殿,晋景公便召见晋国众将。在程婴的引领下,赵氏孤儿一一拜见晋国众卿。

自此,赵氏复立,赵氏孤儿名赵武。之后,程婴与赵武便围攻屠岸贾,族灭之。

故事以悲剧开始,但结尾至少是喜剧的,这一点很符合观众的心理预期,这说明,这至少是一个成功的故事。

以上故事内容见载于司马迁的《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第十三》。

司马迁江湖人称太史公,誉称史圣,其在中国史学界的地位是超级泰斗级别的。《史记》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位居二十五史之首,其地位亦是至高无上的。

也就是说,司马迁和他的《史记》就是中国历史界权威的代表,毋庸置疑的。

然而,但是。

关于赵氏孤儿这段内容,历来学者们的态度都是比较统一的,评价也是一致的,他们给出的评论只有两个字:假的(确实,漏洞太多了)。

大家为什么要怀疑司马迁,根据是什么,真相到底又是什么,我们可以来看一下关于赵氏之难的另一个版本。

《左传》在史学界的地位可能没有《史记》高,但是他的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并且,在关于春秋历史的记载问题上,《左传》还有一个《史记》没有的优势。《左传》的作者左丘明为春秋末期人,而司马迁是西汉中前期人,按时间推算,左丘明应该比司马迁大三百岁左右。

也就是说,左丘明的生活更接近于春秋时期。

时间上靠得越近,真相和细节便也了解的更多,很可能就是爷爷告诉孙子的,只经过一口传说。而到了司马迁这里,可能就是爷爷传给孙子,孙子又给孙子,孙子再给孙子,传了好几口了。

我们都知道,一件事情当它被传了几个人的嘴巴时,事情的本质往往是模糊的,这就是《左传》之于《史记》在春秋历史记载上的优势。

废话不多说,我们来看一下《左传》记载了什么。

成公四年,晋赵婴通于赵庄姬。

成公五年,春,原、屏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听。婴梦天使谓己:“祭余,余福女。”使问诸士贞伯,贞伯曰:“不识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祸淫,淫而无罚,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成公八年,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我知道大家不喜欢看文言文,通假字多,又拗口,句子还不通顺,古人表达和形容的方式又不同,让我们很难体会他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把这话直接拿出来了,这么做的目的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原话就是这样的,我可没乱改。

这里的成公是指鲁成公,鲁成公四年对应的是晋景公十三年(公元前587年),五年就是晋景公十四年(公元前586年),八年就是晋景公十七年(公元前583年)。这里的赵婴就是赵婴齐,邲之战出场过的。而原、屏指的就是赵同和赵括,因为分别受封地于原地和屏地,所以就这么记了。

内容大概就是说,晋景公十三年的时候,赵婴齐和赵庄姬通奸。

而晋景公十四年的时候,赵同和赵括就把赵婴齐流放到齐国去了,赵婴齐虽然不愿意走,但还是被赵同和赵括强行流放。

到了晋景公十七年的时候,赵庄姬因为情人赵婴齐被流放的缘故,就跑到他的弟弟晋景公那里去告状说:“赵同和赵括要造反。”

而此时,栾氏和郤氏的人赶紧站了出来为赵庄姬作证,并表示,她说得对。

到了六月份的时候,晋景公就派兵讨伐赵同和赵括,而赵庄姬则带着儿子赵武寄住在晋景公的宫殿里。

灭了赵同和赵括后,晋景公就把赵氏的田地分给了晋国公室的祁奚。而此时韩厥就站出来了,他对晋景公讲了关于赵衰和赵盾于晋国的功劳,希望晋景公把赵氏的田地还给他。听完韩厥的话后,晋景公照做了,就这样赵武被立为赵氏的继承人。

《左传》讲故事从来都是很简单的,它只用寥寥数百个字,便把晋国的赵氏之难娓娓说清。《史记》和《左传》同为史书巨作,它们在记载同一时期的事件和人物时,绝大部分都是完全吻合的,但是在关于赵氏孤儿的这段历史上,却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来分析一下。

写史书有两个无法回避的原则,第一,历史的大事件,第二,历史的走向。

在这一点上,司马迁和左丘明还是有共鸣的。

赵氏之难对晋国和未来的赵国来讲都是大事件,这是一件无法被抹除的事实,因为它关系着历史的走向。谁都知道,后来的三家分晋,而其中的赵国就是赵武的后裔。如果没有这件事,就没有赵武,没有赵武就没有未来的赵国,没有赵国,战国的历史就不叫历史,如果一个史学家试图抹去赵国于战国的历史时,他会发现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过,事实虽然无法被抹除,但事实的起因和经过却是可以被改写的,这也就是《史记》和《左传》大不相同的原因。

首先,我们来盘点一下,《史记》和《左传》在这件事上有哪些地方相同和不相同。先说相同点,其实整件事中真正相同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赵武复立。

虽然说赵同、赵括被杀也是一个相同点,但是由于被杀的时间没有统一,所以,我暂且把他论为不同点,而正真的不同点那就更多了。

第一,事件的起因。司马迁说是屠岸贾为了给晋灵公报仇,而左丘明则说是因为赵庄姬跟赵婴齐通奸在晋景公面前诬告赵同和赵括。

第二,事件的时间。司马迁说是从晋景公三年赵氏被灭到晋景公十七年赵武复立,横跨足足十四年,而左丘明只是在晋景公十三年赵庄姬跟赵婴通奸做了铺垫,真正对赵氏发动灭族行动的是在晋景公十七年,赵武复立也是同一年。

第三,事件的人物,司马迁记载下被屠岸贾杀死的,连名带姓的有赵朔、赵同、赵括和赵婴齐四个人,而左丘明只写赵同和赵括被晋景公杀。

关于以上几点,我们可以分析一下。

屠岸贾为晋灵公报仇,真的有可能吗?我们先打个疑问号。

当时晋国的军政大权都被郤氏、先氏、胥氏、栾氏、韩氏、荀氏、魏氏、士氏、赵氏几大家族把持着,而屠岸贾显然不属于这几大家族的人。

在公室都要权衡几大家族权力的晋国,一个既不属于晋国公室又不属于几大家族的屠岸贾有那个能力召集晋国“诸将”对赵氏发起灭族行动吗?

并且,司马迁所说的“诸将”指的又是谁?晋景公三年,中军将荀林父?中军佐先榖?上军将士会?还是上军佐郤克?或者下军佐栾书?

首先,荀林父虽然忠厚老实,呆滞木讷,但是身为中军将的他,集晋国军政大权于一身,除了晋景公,应该没有人可以召集他。

还有,先榖连中军将的命令都不听,后来连晋景公都反,他应该也不会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屠岸贾的。

士会老谋深算,并且他是赵盾迎回来而一手提拔的,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屠杀赵氏。

郤克我们都知道,他可是赵氏的老伙伴了。

至于栾书,他还很年轻,还是下军佐,没多大权力,并且还是下军将赵朔的副手,他应该也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据此推算,很显然,屠岸贾能召集诸将灭赵的可能性极低。

但是,司马迁既然这么写了,所以,姑且我们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我们还是有一个疑问,有这个必要吗?

大家都知道,晋景公是晋成公的儿子,而晋成公是晋文公的儿子。也就是说,晋景公跟晋灵公虽然是堂兄弟,但是已经不属于一个支脉血系了,屠岸贾虽然受宠于晋景公,但他有那个必要冒着得罪几大家族的风险去铲除暂时跟晋景公还没仇的赵氏吗?

并且,晋成公还是赵盾接回来的,也就是说,晋成公和晋景公父子能成为晋国国君,赵盾的功劳是最大的。

赵氏于晋景公有恩,但是却没有仇,在这个时候,屠岸贾既然已经重新获宠了,他还有必要去为晋灵公报仇吗?很显然,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不会犯的。

好,我们又姑且认为屠岸贾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所以他才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可是,他既然说是为了给晋灵公报仇,而他也确实花了那么大力气,那他为什么只屠赵盾这一族?

虽然赵盾确实对晋灵公的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但是,亲手杀死晋灵公的人可是赵盾的堂弟赵穿啊。赵盾顶多算个窝藏罪或者包庇罪,非要定性的话,也就是个从犯。

因此,屠岸贾不应该只杀从犯而不杀主犯吧。然而,关于赵穿和他的儿子赵旃,司马迁只字未提,完全没有理由啊。

司马迁写得毫无逻辑,但是左丘明就不一样了。我们都知道,春秋那会,由于教育水平落后,人民群众文明未开,且儒家学说还没有盛行。因此,那会通奸这种不好意思讲的事常有发生,所以,赵婴和他的侄媳赵庄姬通奸也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在事情败露后,当时的赵括和赵同作为赵氏的族长和前辈(赵盾的嫡子之位是赵姬谦让的,所以在临死前赵盾又把赵氏族长的位子让给了赵姬的儿子赵括),对赵氏内部发生的丑闻肯定要加以处理。

所以,流放赵婴到齐国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赵庄姬作为一个妇人,见自己的情人被流放,也就不管那么多了,跑到自己的弟弟面前乱告状,这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至于栾书和郤锜为什么要给赵庄姬作证,恐怕只能解释为当时的晋国几大家族之间的斗争也已经进入到白日化了。

总而言之,关于事件的起因,《左传》的记载大体是符合逻辑的。

当然,仅仅靠推理,我们还无法得知真相,所以,我们还要再找几个帮手。因此,我们来看一下同样出自司马迁之手的《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对赵氏孤儿略提的几笔: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奈何绝祀!”乃复立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这里的十七年,也就是晋景公十七年。同样出自司马迁之手,赵世家里晋景公三年赵朔、赵同、赵括和赵婴齐被屠岸贾杀了,到了晋世家里,晋景公十七年,赵同和赵括又被杀了一次,而关于赵朔和赵婴齐只字未提。

这就矛盾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次呢(可能司马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当然,有复活币的情况下除外。

但是,在现实世界中,复活币这个东西应该是不存在的,要不然秦始皇都能统一六国,复活币还找不到。

好了,我们再来看一下《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第十五》写了什么: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后无祀,以感景公。景公问曰:“尚有世乎?”厥于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韩世家里只写了韩厥在晋景公面前说话帮赵武复立的事,之前的事一概不提,也算是跟赵世家遥相呼应。

赵世家不符合逻辑,司马迁又自相矛盾,所以,这很难让我们不怀疑这内容是生造硬捏的。

反观《左传》,通篇一致,在下宫之难前,宣公十五年(即鲁宣公,对应晋景公六年,公元前594年),晋景公还派赵同到周王室去进献过俘虏。成公三年(即鲁成公,对应晋景公十二年,公元前588年),晋景公于鞌之战后增设新中、上、下三军,赵括还被任命为新上军将。

并且,《左传》是一部鲁国的纪年史,它对其他诸侯国的内容大多横跨比较大,而且很分散,理性而又客观。

在这种条件下如非事实,想保持前后一致的难度实在是太大,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关于下宫之难,《左传》的可信度远远大于《史记·赵世家》。

好了,结论出来了,但我相信大家还是有一个疑问。

栾书曾作为赵朔的副手,与赵朔共同治理下军,郤氏跟赵氏是老伙伴,前面我说过,他们没有理由去害赵氏。但是,为什么到后来他俩要为赵庄姬作证,让晋景公除掉当时赵氏地位最高的赵同和赵括?

要想理解这一点,我们先来看一个人,赵朔。

赵世家里说他在晋景公三年被屠岸贾杀死的,而这一年,刚好是邲之战的一年,赵朔将下军,栾书佐之。所以这一年,栾书是不可能去害赵氏的。

但是到了晋景公十七年就不一样了,关于赵朔这个人,在《左传》中,他的最后出场定格在了邲之战,之后,便消声遗迹,没有任何交代。

为什么会这样子,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我们来看一下赵氏内部的一些情况。赵盾在世的时候,是赵氏势力最大的时候。但是赵盾在临死前却给赵氏埋下了一个隐患,那就是他把赵氏宗主之位让给了赵括。而当时,赵朔作为赵氏的代表在晋国的职位是最高的,下军将,位列六卿之一,但赵括却没有入卿位。

这就有问题了,从晋国朝堂的角度来看,赵朔在赵氏中地位最高,但是从赵氏内部的角度来看,赵朔却要听命于赵括的。

联想到赵朔在邲之战后便消声遗迹,我们不妨猜测一下,赵朔已经死了。而赵朔的死则代表着赵括地位的提高,因为此时,赵括不仅是赵氏的族长,而且站在晋国的角度来看,赵括也是赵氏职位最高的一个。

这就不难理解到了晋景公十七年,没有了赵朔,栾书与赵氏交恶的原因了。

至于赵庄姬为什么要到晋景公的面前去告赵同和赵括的状,怕也不单单是为了情夫赵婴齐,很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赵武。

只有除掉赵同和赵括,赵武才能继承赵氏族长之位,再等到长大,到时候又可以继承赵朔的卿位,这可能才是赵庄姬的真正目的。

至于栾书,恐怕他也是赵庄姬谋划的参与者,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会在晋景公的面前替赵庄姬作证了。

能够帮世交赵朔的儿子夺回族长之位,重修赵氏和栾氏的关系,栾书当仁不让。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一下,赵庄姬的伟大可能还不仅于此,与赵婴齐的通奸,怕不仅仅是因为守寡带来的寂寞,更多的可能还是想分化赵同、赵括和赵婴齐三个同母兄弟。

这一点,可能后来赵婴齐也发现了,所以他才会在被赵同和赵括流放到齐国前说:“我在,故栾氏不作。”

不管如何,赵武的面前扫清了一切障碍,只等他长大,继承父亲的卿位。那时,将重现赵氏的辉煌。

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能从残缺的文字记载中加以推测,而这样的推测,往往是还原不了真相的。但是,我们还是想尽乎可能的去了解,起码,让事情符合逻辑,不至于漏洞百出。这一点,司马迁同学就要接受批评了,那么大的漏洞和违背逻辑的事竟然视而不见。

当然,也不能完全怪司马迁,他也是有苦衷的,作为距晋景公时代有四百年时间的他,想要记载那段历史,也只能通过搜集资料进行编写。而他能搜集到关于赵国最齐全的资料,那也就是赵国自己的史书了,而这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问题。

赵国为什么要杜撰自己的历史,现在倒是好理解了。

试想一下,赵国如果能成大器,他们能接受自己祖先的卿位是其母亲通过跟其叔公通奸陷害得来的吗?

这是耻辱,这样诞生的只能是个怪胎,让国家的群众知道自己的国家是个怪胎,赵国还有立足之地吗。

所以,他们必须把这一切都甩锅到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屠岸贾身上。美丽的故事总是令人向往的,赵氏宗主传奇的经历就是他合法性的最好诠释。

正如胡适所说的:历史像个千依百顺的女孩子,是可以顺便装扮涂抹的。

赵国把他们的历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为的就是给别人看的,然而,他们还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