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遥(1)

香玉[1]。翠凤宝钗垂(2)[2]。钿筐交胜金粟(3)[3]。越罗春水渌(4)[4]。　　画堂照帘残烛。梦余更漏促[5]。谢娘无限心曲[6]。晓屏山断续[7]。

【校记】

(1) 《金奁集》入“双调”。全本调下小字注曰：“国一作自，遥一作谣。”鄂本此首不分片。钟本此首作牛峤词，误。《古今词统》卷四亦题牛峤作，《阳春集》又录作冯延巳词。四印斋本《阳春集》注云：“别作温庭筠，又作牛峤。”《花草粹编》卷二亦题冯作，注云：“《花间》作温。”《历代诗余》、《全唐诗》均作温词。按：《古今词统》所题作者姓氏多讹，不足为据；且此首及前首《花间集》牛峤词未收，各家选本亦无作牛峤词者。陈世修辑《阳春集》多有舛错，以此词为冯延巳作，未可据信。当从《花间集》作温庭筠词为是。

(2) 翠凤：雪本作“金凤”。

(3) 钿筐：宋刻讳“匡”字缺笔作“钿”，明本均误作“钿”，雪本作“钿”，尤误。

(4) 渌：紫芝本、吴本、《阳春集》、《金奁集》、全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绿”。

【笺注】

[1] 香玉：有香气的玉。唐苏鹗《杜阳杂编》卷上：“肃宗赐辅国香玉辟邪，其玉之香闻数百步，虽锁之金函石匮，终不能掩其气。”此指美玉头饰。或谓喻美女香润的面颊。唐温庭筠《晚归曲》：“弯堤弱柳遥相瞩，雀扇团圆掩香玉。”上片全写服饰，似作前解较胜。

[2] ：翠钗之穗饰。见本卷《菩萨蛮》（“雨晴夜合玲珑日”）注〔五〕。

[3] 钿筐：镶嵌金、银、玉、贝等物的小簪。《淮南子·齐俗训》：“筐不可以持屋。”高诱注曰：“筐，小簪也。”温庭筠《鸿胪寺偶成四十韵》：“艳带画银络，宝梳金钿筐。”交胜：交相为美。或解为彩胜。金粟：花蕊状金质首饰。唐杨炯《老人星赋》：“晃如金粟，灿若银烛。”

[4] 越罗句：女子之越罗衣衫，色如春水般碧嫩。越罗：越地所产的丝织品，以轻柔精致著称。唐刘禹锡《酬乐天衫酒见寄》：“酒法众传吴米好，舞衣偏尚越罗轻。”

[5] 梦余：梦后。唐许浑《秦楼曲》：“秦女梦余仙路遥，月窗风簟夜迢迢。”

[6] 谢娘：见本卷《更漏子》（“柳丝长”）注〔五〕。心曲：犹心绪，心事。《诗经·秦风·小戎》：“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郑玄笺：“心曲，心之委曲也。”唐孟郊《古怨别》：“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7] 晓屏句：谓屏风曲折错落如山断续。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一：芙蓉脂腻绿云鬓，故觉钗头玉亦香。

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一：温庭筠喜用“”及“金鹧鸪”、“金凤凰”等类字，是西昆积习。“金”皆衣上织金花纹，“”，今垂缨也。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此词及下一首，除堆积丽字之外，情境俱属下劣。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予亦云然（按：指赞同李冰若所评）。

其二(1)

双脸。小凤战篦金飐艳[1]。舞衣无力风敛(2)[2]。藕丝秋色染[3]。　　锦帐绣帏斜掩(3)。露珠清晓簟[4]。粉心黄蕊花靥[5]。黛眉山两点[6]。

【校记】

(1) 钟本此首作牛峤词。

(2) 敛：《词谱》作“软”。

(3) 绣帏：紫芝本作“绣”。

【笺注】

[1] 小凤战篦：饰以金凤的篦梳，在发鬟上颤动。战：通“颤”。《吕氏春秋·审应》：“公子沓相周，申向说之而战。”飐艳：光艳闪烁。飐，占琰切。《说文解字》：风吹浪动也。《正字通》：凡风动与物受风摇动者，皆谓之飐。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2] 风敛：言舞罢风歇，荡起的舞衣垂敛下来。

[3] 藕丝句：状舞衣颜色。参本卷《菩萨蛮》（“水精帘里颇黎枕”）注〔三〕。

[4] 露珠句：言竹席上似有晨露沾湿，透出凉意。

[5] 粉心黄蕊：言花靥的蕊黄底色上点出红心。花靥：妇女颊上用彩色涂点的妆饰。多以金、翠颜色制成星状或花状，故称“金靥”、“翠靥”、“星靥”、“花靥”。唐五代时俗称“花子”。唐段成式《酉阳杂俎》曰：“今妇人面饰用花子，起自昭容上官氏所制，以掩点迹。”五代马缟《中华古今注》则谓：“秦始皇好神仙，常令宫人梳仙髻，帖五色花子，画为云凤虎飞升。……至后周，又诏宫人帖五色云母花子，作碎妆以侍宴。如供奉者，帖胜花子，作桃花妆，插通草朵子，著短袖衫子。”

[6] 黛眉山两点：《花间》词多曰“山两点”，是山眉其状如“点”，似不可解。

【集评】

钟本评语：“藕丝秋色染”，即小小句，《草堂》所无。

唐圭璋《词学论丛·温韦词之比较》：《归国遥》……则全写一美人颜色服饰之态，而情酝酿其中，却无一句写出。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归国谣》二首，写歌舞伎耳，略无深意，飞卿他词，与此大同小异，不过稍入离别相思之念已。皋文、亦峰，擅于曲解，至此亦不免技穷。

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温词艺术研究》：以静态的描绘代替人物的抒情，尤其着力于细部的渲染，因细部的膨胀而失去整体的均衡感也在所不惜。……一首词就像一幅工笔的毫发毕见的仕女。……词中的女性大多是静态的。……上阕写女子的首饰、衣服，下阕写她的卧床和她的妆扮，把她的外部特征描绘得极其细致。篦子、舞衣、花靥、黛眉，各个细部渲染得十分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