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史说略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三、《汉书》注概述

《汉书》多古字古训,较为难读。正如《后汉书·班昭传》所言,“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而此书又极受朝廷重视,流传既早且广,学者争相讽诵。为了解决读者的疑难,所以作注者甚多,而且其产生时代应与《汉书》问世的时间相去不远。然而据陈直《汉书新证》的考证,最早为《汉书》作注的人应是汉桓帝时期的延笃。唐司马贞《史记索隐》曾说延笃著有《史记音义》。而《汉书·天文志》中晋人李奇注昭帝始元(前86—前80)年间的一句话下曾引用了延笃的观点,这不可能出自《史记音义》,因此推断延笃可能著有《汉书音义》。

不过现今确切可知最早为《汉书》作注的,当推灵帝时期的人应劭和服虔。这两人都是汉代大儒,学问广博,著述甚丰,所以注中精说颇多。唐颜师古注《汉书》时采用较多。而颜氏漏引的部分,还可以从裴骃《史记集解》等古注中去发现。

《汉书》注中有两家最为突出,即颜师古《汉书注》和清王先谦《汉书补注》。

颜师古名籀,以字行,唐雍州万年(今陕西西安)人。祖父颜之推,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文学家,所著《颜氏家训》名噪当代,流传至今。父思鲁,尤工训诂。所以家学传统对颜师古产生深刻的影响。贞观(627—649)年间,在魏徵的荐举下,他参与了《隋书》的修撰工作。同时还从事《五经》文字的考订,为其后《五经正义》的问世奠定了基础。不难看出,颜师古确实博学多闻,具备了为《汉书》作注的条件。

颜师古注之前,自东汉至隋,注家不下于二十三家。其中蔡谟的《汉书集解》是颜师古注的主要参照书之一。在蔡注之前,如应劭《汉书集解音义》(实为臣瓒之作)、晋灼《汉书音义》等都是文与注分,各自单行。而蔡谟把前人的注释以及自己的见解,分别散入《汉书》各纪传之中,文与注始合。这一新形式被颜师古所吸取,并在其基础上进一步加以扩充与完善,成就已远在蔡谟之上。不过如项昭、伏俨、李斐、刘宝等诸家之注,于唐时已大多散亡,所以颜师古所引,可能出自蔡谟《集解》,蔡谟的草创之功不可没。

又,颜师古的叔父颜游秦,曾著《汉书决疑》,共三十卷,为集注体裁,与师古注的形式体例基本相同。对照《史记集解》和《史记索隐》所转引的颜游秦之说,可知颜师古注中借鉴了不少游秦的考释,只是师古注未加说明罢了。毫无疑义,《汉书决疑》也是师古注的主要参考依据之一。

总的说来,颜师古注有以下重要特点:

首先是取材广博,抉择审慎,摘录精确,论证可信。颜师古《汉书叙例》中言,经其考证所引诸家注释凡二十三家,不仅吸取他们的成果,还对“颇或难知”的注家爵里、生平、出处都简要考出,足见其治学之严谨,胸襟之开阔。又如他在辨析萧望之是否萧何之后的问题上,直斥私家谱牒的虚妄,足见其治学之认真。凡是难以遽下结论的时候,颜师古继承了司马迁疑则存疑的学风,往往罗列众说,供读者品评,或者提出倾向性意见,供读者研习时参考。这也是师古注始终能与《汉书》合刻,不被剔出或被替代的主要原因之一。

《汉书》自古号称难读,特别是古字古训与后世颇有不同,历代注家的误释或误刻,更加重了读者的负担。《汉书注》中多侧重音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古注于是形成注重音读,不好史事考据这一特点。而颜氏自颜之推起就好古音古义,《证俗字音》就是颜之推与陆法言等人研讨古韵后的产物。颜游秦《汉书决疑》也具备这一特点。颜师古“多取其义”,正是一脉相承、同气相求的缘故。有人指摘颜师古有贵远贱近之嫌,殊不知正是如此,才沟通了《汉书》本义与读者的心意,才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然而颜师古注的缺点也十分突出,即史实的考证明显弱于裴松之《三国志》注、刘昭《续汉志》注,注释的领域略嫌狭窄。又取辑虽广,却也有重大遗漏,如隋萧该的《汉书音义》、包恺《汉书音》、姚察《汉书训纂》都弃而不用,有失偏颇,也确有“贵远贱近”之嫌。否则的话,其成就远不止于此。

清代治朴学者,一般都会涉足《汉书》,所以传世著述颇丰。清末王先谦征引有关论著六十七家,撰成《汉书补注》。其特点是个人发明不多,但综合抉择能力极强,兼采各家之长,客观务实,征引准当,是不可多得的集大成之作。所以凡研究《汉书》者,除了依靠师古注,就是以《补注》为基本依据了,至今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