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西方军事技术的东传与中断
早在明嘉靖年间,已有佛朗机炮、鸟铳这样的西式火器传入国内。明中后期,东北崛起的满族和遍地而起的农民起义使明政府陷入统治危机之中,“内有流寇之扰乱,外遭满清之侵略,库藏空虚,战多不利……西洋火器亦即于是时输入”。[1]徐光启、李之藻、孙元华、张焘、焦勖等一批中国火器研制家,通过向利玛窦、汤若望等传教士学习西方的军事技术,引进、仿制了一大批红夷炮。[2]在辽东战场,明军面对驰骋善射的后金八旗兵,红夷炮、鸟铳等火器一度成为战场利器,先后取得了宁远、宁锦大捷。后金八旗兵陆续装备西洋火器后,明军开始丧失武器优势,“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铳,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矣”。[3]皇太极大量仿制红衣炮,并用于进攻大凌河、于子章台的战役中,连战连胜。这两次战役,极大改变了明军和后金军火器装备数量的对比。对于明朝而言,关外的明军丧失了大批西洋火炮,削弱了其防御能力。对于后金而言,积极装备红衣炮攻城略地,提高了其攻击能力,“至红衣大炮,我国(后金——引者注)创造后携载攻城自此始……自此凡遇行军,必携红衣大将军炮”。[4]
明末清初,战乱频仍,西洋火炮的巨大威力使明、清统治者认识到制器的重要性。明、清双方均从实用角度出发引进和仿制西式火炮,但二者对西方军事技术的态度存在微妙差别。明朝自尊自大的正统心态难以摒弃华夷之见而较为保守,新崛起之清政权则锐意进取而后来居上,致使双方的武器优势发生逆转。[5]
清廷入关后,重用传教士汤若望、南怀仁铸造火炮。镇压三藩之乱期间,康熙帝谕令南怀仁铸造机动性较强的火炮,“兵部大军进剿,须用火器。着治理历法南怀仁铸造大炮,轻利以便涉”。[6]1674年至1676年,南怀仁“共制大小炮一百二十位”,1680年他“又奉旨铸造战炮三百二十位,继又造神威炮二百四十位”,1682年,他又“进呈《神威图说》,理论二十六,图解四十四”。[7]康熙帝对西方军事技术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法国传教士白晋注意到其开明态度:“他一了解到欧洲人铸造大炮与迫击炮的方法,就大量仿造。他下令铸造大小不一的战炮,并训练一批炮手,使他们学会使用战炮和发射炮弹的技能。”[8]康熙时期,连年的战争刺激了各式鸟枪、火炮的改良和大批量制造,其中多数是由南怀仁采用西法设计、监造的。1691年,康熙帝设立八旗火器营,“专司教演火器”。[9]由于火器营仅是挑选部分八旗兵装备火器,并非全部八旗兵都是如此,当然不足以引起八旗内部的系统性变革。
自康熙后期,国内形势日趋稳定,火器的需求量和制造量日渐萎缩,清政府铸炮的频率和数量大幅度下降,火炮类型也无创新而墨守成规。[10]虽然雍正、乾隆时期仍留用了一批传教士在宫中服务,但皇帝本人“对西方科学没有兴趣,追求的只是西洋玩物”。[11]
康熙以后,雍正、乾隆开始改变对西方传教士容留、利用的开明态度,厉行禁教政策。清政府又下令关闭江、浙、闽三海关,仅留粤海关一口对外通商。清政府严厉对待西方传教士和实施一口通商政策,一定程度上为中西交流设置了难以逾越的屏障。1793年马戛尔尼访华时,带来欧洲工业革命最新科学技术,其中包括装备最大口径的火炮110门的“君主号”战舰的模型,榴弹炮、迫击炮等火炮,卡宾枪、步枪、连发手枪等枪械。[12]但是,清政府以天朝上国的态度对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西学的输入渐趋中断。西方军事技术对于中国军事领域的影响随之音沉响绝,清军武器装备趋于保守而鲜有创新。在康乾盛世之中,武器装备发展的停滞不前,更无引发清军编制、战术及军事训练变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