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墨子对于当时等级制度的批判
本着这个思想,墨子反对当时奴隶主贵族一系列的行动和生活方式。他反对贵族的铺张浪费,主张“节用”。节用的主要原则是:“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节用中》)“民利”是用财的标准;加费而有加于民利的事是可以做的;加费而不加于民利的事是不可以做的。他痛切地指责“当今之主”,“暴夺民衣食之财”,来盖极端奢侈的房子,做极端奢侈的衣服,吃饭“前列方丈,目不能遍视,手不能遍操,口不能遍味”;“单财劳力,毕归之于无用”。结果是“富贵者奢侈,孤寡者冻馁”(《辞过》)。墨子指出,贵族们的铺张浪费,不仅消耗财富,同时也是“寡人(使人口减少)之道”。因为“其使民劳,其籍敛厚,民财不足,冻饿死者,不可胜数也”(《节用上》)。
墨子也反对音乐(“非乐”),认为音乐只是贵族们少数人享受的奢侈品。他指出,当时“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非乐上》)。贵族们鸣钟伐鼓,并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只能加重这些灾难。
墨子更从“富”和“众”的观点反对“周礼”、“厚葬”、“久丧”的制度。他指出“厚葬”的结果是“多埋赋财”;“久丧”的结果是“久禁从事”。“财已成者,挟而埋之。后得生者,而久禁之。以此求富,此譬犹禁耕而求获也。”他又指出,“久丧”限制人的起居饮食,使人身体衰弱,又限制“男女之交”。“以此求众,譬犹使人负剑而求其寿也。”(《节葬下》)
当时劳动人民的一个大的灾难是统治阶级争夺土地的兼并战争。墨子坚决反对这样的战争(“非攻”)。他的反对的理由也是从“富”和“众”的观点出发。他指出,战争“春则废民耕稼树艺,秋则废民获敛”。“夺民之财,废民之利。”(《非攻中》)战争还使“男女久不相见”,并且“疾病死者”,“攻城野战死者不可胜数”。这样的“寡人之道”,是最残酷的。(《节用上》)
墨子对于当时统治阶级这些批判,都是从物质财富的生产和劳动力的生产出发。能使这两种生产增加的事就是“利”,妨碍这两种生产的事就是“害”。这是生产的阶级的观点。就哲学思想上说,这也是唯物主义的观点。
墨子对于当时统治阶级的批判,还有另一方面的深远的意义。墨子的这些批判,实际上就是对于“周礼”的批判。《淮南子》说:“墨子背周道而用夏政。”(《要略》)“用夏政”只是托古之辞,“背周道”倒是确实的事实。
墨子没有能从原则上批判“周礼”,但上面所说的墨子的这些主张的实际意义,就是在这一系列的具体问题上,反对和批判“周礼”。当时贵族的各色各样的铺张浪费,例如讲究衣服的文采,丧葬的仪式,还不仅是为了享受,而且还是为了表示他们的“高贵”,以吓唬人民。春秋时的一个贵族随武子说:“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贵有常尊,贱有等威。”(《左传》宣公十二年)“服章”是用来表示贵贱等级的。墨子指出,衣服应该只是用以“适身体,和肌肤”,“非荣耳目而观愚民也”,又说:“俯仰周旋威仪之礼……诸加费不加民利者,圣王弗为。”(《节用中》)这在实际上就是要在这些方面,缩小旧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等级差别,减少贵族的威风排场。
“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庄子·天下》)贵族的“厚葬”,也是要表示贵贱上下的等级。照他们的丧服制度,父母死服丧三年;伯叔父、兄弟,一年;族人五月、三月不等。这是表示以血缘为基础的宗法的亲疏。墨子主张废去这些分别,不分贵贱,一律“桐棺三寸”,不分亲疏,一律于葬后即照常生产,“反从事乎衣食之财”(《节葬下》)。这是对于贵族阶级的等级制度及宗法制度一个严重的攻击。他的这些主张,代表劳动人民的利益,在当时有重大的进步意义。
墨子这些主张的实际意义,儒家是认识清楚的。荀子说:墨子“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县君臣”(《非十二子篇》)。这就是说:若果照墨子的“俭约”的主张实行起来,那么“差等”就没有了,君臣上下的分别也没有了。照他看起来,那就是“大乱”。墨子的这些主张,是从具体的问题上,反对“周礼”,是与保存“周礼”的儒家作斗争的。从荀子在这个斗争中对于墨子所作的批评,更可见墨子的这些主张的社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