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6
四天后,李得财和水无言抵达艺族。
与天机楼浓浓的生意气息不同,艺族的一切都显得很风雅独特。连门口的对联也透着无穷无尽的遐思,上面写的是:“xxxxxx”。看门的小厮也是一派清新雅致的作风,他先鞠了个躬,再问两人的来意。
水无言刚到艺园门口就紧张起来,她可从来还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进县府老爷家里偷东西也没有这么紧张。看着小厮都这么彬彬有礼,她更紧张,整理一下衣冠,又用眼神示意李得财答话。李得财倒是很镇静,告诉小厮二人是来求职的,小厮应了一声,便去通报。出来后告诉二人,大统领今天在府里,让他们等一柱香的时间再进去。二人随小厮到偏房,园中景致与天机楼果然无一丝相似之处,艺园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奇异物事,好端端的树,到了艺园,就被修剪成各种形状,有的像狮子老虎,有得像鸟雀飞鹰;好端端的石头,偏有人将它雕刻成人形,或舞剑或吟诗;好端端的一束花,偏有人将它嫁接成三头六臂,紫的紫,红的红;假山上偏要养着几只真猴子;楼宇更是巧夺天工,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固若金汤,总总匪夷所思,不一而足。
水无言道,“这艺园看起来好诡异。我看还是算了,别等什么大统领了。我眼皮一直跳,这份差事恐怕是要泡汤。”
李得财却颇有兴致,“的确是有些诡异。不过回想简先生的话,想必这艺族都是些多才多艺的人,这些花草树木和楼宇广厦,想必都是那些才智之士精心打造。即便差事落空,也不妨开开眼界。”
水无言只好嘟着嘴不情愿地说,“好吧。”
不到一盏茶功夫,果然有一老者,领着一个青年人走来,四人寒暄互通姓名毕,老者是艺族大统领车避狐,头发胡子花白,看起来有八十岁上下。青年人叫吕印,是车避狐的关门弟子。
车避狐领着几人到客厅,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中间一个大“艺”字,出自艺园创立人,史上著名书法家:卞详宣。三面墙上悬挂二尺高连体绘画,是一幅古艺园图,出自古绘画名师第五亨。厅中摆设古典雅致,处处透着特别,茶几是楠木根雕,连茶壶和茶钟都与市售的不同,是黑陶瓷做成,扣手处又宽又厚,握之既舒适又受力,显得比别处之物考虑地更周祥实用。
车避狐看着李得财和水无言道,“你二人想在艺族谋一份差事,那必定是有一些才华,可否先告知车某?稍后再由我徒儿带二位现场献艺,若是吕先生认为二位才艺尚可,之后再由我艺园四老为二位做考校,分出五等,根据等级,刺书你二人姓名于艺人卡之上,并焚香宣誓,自那以后,便可成我艺族之人。”
李得有些尴尬地答道,“我和师妹有些微末武功,不知道是否算得上才艺?”
车避狐和吕印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这使李得财和水无言更加尴尬。
车避狐慈眉善目地含笑道,“看来两位小友与江湖上大多数人类似,对我艺族有所曲解。只听闻我艺族入族规矩松散,只要会些鸡鸣狗盗,或是歪门邪术即可入我艺族,其实不然。艺族考校题目虽然简单,然而难度可不小。众所周知,艺族脱胎于士族,因此艺族族人的基础考校便与士族相仿。第一项便是作诗。作诗固然简单,可要是命题作诗,则难一层;要是再限定时间,则再难一层;若要是遇到题目重复,要想超越前作,则难上加难。第二项则是作文,限时做一篇命题文章,不少于一千字,其难度又可想而知。想我艺族上下二万余人,考校的题目历经数百年,总会有些重复,前人诗文本已卓越,要是后人无法在立意法式华彩之上有所超越,便极有可能落选。”
车避狐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若第三项考校使人眼前一亮,前两项也就可以放宽松些。第三项是考校自身独门才艺,譬如车某,酷爱园艺,考校之时,便要在先师监视之下亲手做出一套园林。再如我师兄,他擅长戏曲,便要他填词编曲演唱。三师弟钻研棋局,考校时便从族中派出三人擅棋者,要他车轮战连胜三场,方可入族。四师弟钟情于雕塑,则考校作品自然是将石块或木头雕刻成型。其中第三项考校正是我艺族与士族之根本区别,也是我族盛于士族之根本,因此艺园四特别看重,不敢松懈。相对而言,对武艺的考校反而放在其次,实乃因为本族武功已然超群,只要入我族中,只要弟子愿意,艺族武功可随意修练。”
李得财越听越佩服。
水无言越听越生气,因不怀好意地问,“我听说你们艺族还有耍杂技的,变魔术的,连马戏和妓女都有,他们也都通过你们的三项考校么?”
车避狐听出来她语气有异,也不生气,反而笑道,“那是自然。”
他朝吕印点一下头,吕印会意离去,车避狐又对水无言道,“百闻不如一见。正好你适才说的那三位都入族不久,还在艺园中清修。我们不妨一起亲眼目睹其风采。”
车避狐将二人带到考校场。场中各色器具,如琴、棋、笔、墨、纸、琵琶、根雕、刻刀、石子等,应有尽有。场中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一男子正是吕印,他的才艺是杂耍。另一女子风姿绰约,翩然若仙,眉目含情,水无言惊奇地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地问,“你说那个姑娘是妓女?”
车避狐含笑道,“正是。”又对那妓女说,“秋葵,你过来给李公子和水姑娘展示才艺。”
姑娘走到两人跟前来,施了一礼,道,“小女子瞿秋葵,这厢有礼了。我本是嘉玲名园的妓女,现已加入艺族,请多赐教。”
水无言真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她仔细打量着瞿秋葵,只见她二十八岁,脸型瘦削,唇红齿白,肤白貌美,身材窈窕,个子比自己还高出两指,双腿既长且直。水无言拿她与自己比较,除了面部不如自己精美,身材不如自己玲珑曲折,其余皆在自己之上,不由得心中有气。
李得财见水无言暗中生气,便笑道,“那就请姑娘开始吧。”拉水无言入座,附在她耳旁道,“你看她冷若冰霜,好像跟谁都有仇似的。哪像我师妹,既活泼可爱,又娇羞妩媚。比她可要好十万八千里。”
水无言抿嘴低语道,“算你有眼光。”
瞿秋葵拿了一只琵琶在手上,轻轻地放在廊边,开始翩翩起舞,舞到动情处,又用琵琶诉说衷肠。
她用舞蹈和琵琶讲了一个故事。她与一男子初识,两人一见钟情,逐渐相知相爱,私会两次被嘉玲名园的老鸨发现,两人情丝难断,鸿雁传书,又被发现,老鸨只好将她关押毒打,男子怕她受苦,便黯然离去。时隔五年,物是人非,瞿秋葵容颜老去,被逼为娼。而那男子考取功名。谁也没想到,男子竟情根深种,依然要娶她为妻。瞿秋葵自认为自己配不上那男子,一直拒不受礼。后来连老鸨都劝她与男子修好,待她回心转意,方知男子积劳成疾,命不久矣。成亲两年,虽情义上如胶似漆,然而男子身体上力不从心,含恨而死。她死后见男子遗嘱方知,男子为使她余生不再受苦,贪污巨额财产,被朝廷抄家。她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寡妇。
从她第一个舞步起,所有人都已被她吸引。从开始的脉脉含情,到浓情蜜意,再到如胶似漆,至相濡以沫,终于生死置之度外的患难与共,抱憾终生,被她演绎地入木三分,观之者无不落泪。加上她舞步之中,情感无处宣泄时,便操起琵琶,或欢快流畅,或温柔浪漫,逐渐变得紧张颤抖,继而悲愤高亢,再转成无助迷幻,一路走低直至呜咽似的弹着寂寞哀伤,琵琶声里饱含着忧郁孤独和无尽思念。
琵琶声还未止歇,水无言眼里含着泪,牵起李得财的手说,“我们走。”
李得财只好擦干眼泪跟车避狐告别。也匆匆地走了。
不知道是因求职失败,还是瞿秋葵的悲情故事作祟,在创州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李得财和水无言还没有动身去工族。
直至第四天,李得财才问水无言,“还去不去工族了?”
水无言漫不经心地答,“去啊。怎么可能不去。”脚上却不动。
又延挨了一天,第四天晚上,水无言才在被窝里,趴在李得财身上,用手挤着他的脸说,“师哥,这辈子你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李得财知道她是受了瞿秋葵的故事影响,又胡思乱想起来,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怎么可能离开你?除非你离开我。”想了一下又说,“或者,除非我死了。”
水无言道,“嗯!那我们明天去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