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9
李得财和水无言跟随刁琼丹来到商湾背后靠海的考校场，李得财不像水无言那样势在必得，因此心态轻松，首先上场。
第一局与李得财对打的，是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三岁，他自报家门道，“在下宫以赴，师从无为派，现既已入商族，任考校师一职，便以商族的武功与你过招，请出招吧。”
听宫以赴说他出自无为派，李得财倒也不意外，商族急剧扩张，又富得流油，各大名门正派中，总会有人不甘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的，来商族也算是来对了地方，话虽如此，李得财却颇不以为然，便懒得答话，直接揉身而上，使开冰火双绝的拳法和掌法。
因李得财与简向明过招时，只一招就被看出武功路数与中原不同，水无言便和李得财商定，为避免武功被人看穿，以后与人打斗，只使寒冰掌、寒冰拳和寒冰剑，烈火掌、烈火拳和烈火剑则隐藏不用。
李得财与宫以赴对打二十余招，宫以赴逐渐显出颓势，他的招式虽是商族武功，内劲却是无为派的。从招式上看，宫以赴对商族的掌法和拳法还未得心应手，或是因为他修习时间不久；内力则颇强劲，在李得财之上。李得财避开与宫以赴比拼内力，而以招式攻击宫以赴薄弱处，又三招后，宫以赴闪开退后一步，败下阵来。
第二局考校师年纪较长，已近四十岁，他也自报家门，出自于离恨岛，善使剑，名为藤先扬。离恨岛的绝学是“离愁别恨刀”和“离愁别恨剑”，仅凭一门功夫，离恨岛就跻身江湖上名门正派之一，由此可见其功力必然不俗，李得财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出剑、格挡、闪避，只在刹那间，他忽感藤先扬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肋骨，仅一招，李得财就输了。
李得财由此方知，此人武功竟恐怖如斯。
李得财再偷眼打量第三位考校师，他年纪更长，估计已经超过六十岁，头顶冒着热气，不用想，此人武功必定又远在宫以赴之上，不知会高到何种地步。尽管下山之前，李得财自知武功不算上乘，但至少应该算得上中等，如今下山第一场比武，就输得如此难堪，他才明白，江湖之大，尤在他想象之外。
接下来，水无言出场。
水无言第一局打完，李得财又吓了一跳，水无言打败宫以赴居然未超过十招，而且第二局在藤先扬的剑下，她避过第一招，败在第二剑之下，他满腹狐疑地想，“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师妹拜师学艺晚我七年，怎么可能功力在我之上？为何十二年来我丝毫没有察觉？相互喂招时，师妹从未占过上风，究竟是何缘故？”
水无言此时也身心受到震撼，她原以为已经准备好，她嚷着要下山，无非两个原因，一来，她年龄已至十八周岁，她清楚十八岁正是女子黄金年龄，再不出山，她怕过几年，容颜老去，身行臃肿，上天赋予她的优势可能荡然无存；二来，她的武学悟性高于李得财，武功也在他之上，虽然师父从未表露，但她从陆恩太的言行举止中，看得出师父对她颇为满意，她以为自己已是高手，没想到，一场比武将她数年的美好幻觉无情打碎。
二人正想着，刁琼丹来说，第二项文试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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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族大统领：宋现哲，是个四十二岁的中年人，面相虽不至于丑得可怖，但看一眼，绝不会有人想再看第二眼，而且他个子较矮，几乎与万书相仿，完全想象不出此人就是江湖中尽人皆知的好色之徒。
宋现哲吩咐李得财、水无言二人落座，看他两人表情，便说道，“最近江湖上对我本人及本族颇有非议，看来二位远道而来，已有耳闻，如此说来，我宋某真是臭名远扬了，既然如此，二位为何还千里迢迢地从雪国赶到舟城来呢？”
水无言定了定神道，“江湖上的人跟乡里的老头老妇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就是喜欢听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不但不去辨别，还到处宣扬。我和师兄刚来厘国，谁都不认识，所以谁的话也不相信，我们只相信我们看到的，我们看到的，是这天底下到处都是商族的商铺、客栈和酒楼，而且我刚才听刁姐姐说，商族在您的统领下，弟子人数和收益都大大增长，我们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江湖人口中传说的那个人。”
宋现哲欣赏地看了水无言一眼道，“水姑娘，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倒是伶牙俐齿，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水无言赶紧答，“请大统领赐教。”
李得财也饶有兴致地等宋现哲的“高论”。
宋现哲道，“依我看，传言可信不可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无完人，这世上并不存在好人，也不存在坏人，而只存在贪欲。就拿你二位来说，我看得出，水姑娘心中的执念是改变命运，翻身做富人，这本无好坏，但若是不择手段，以破坏他人利益来满足，那即是坏；若是行善积德，步步为营，以正道坦途实现愿望，那即是好。而得财小兄弟则不同，我哪怕放一座金山在他面前，他也不会为之所动，因为他的贪欲，在于名望，不在钱财，同样可以好，也可以坏。此道理放到我宋现哲身上，也是一样，我的贪欲是要将商族缔造成江湖第一大门派，头几年我坚持做好人，使商族内部规整统一，权责分清；后几年我依然坚持做好人，多开店铺，提升物品品相，童叟无欺，成效也颇明显；又过几年，增速放缓，我还是坚持做好人，我开始扩张营运范围，开始经营漕运、马匹等，银两收成又开始增多；可好景不长，增长停滞后，我想不出办法，只好扩张经营江湖人看不上眼的行当，比如青楼，钱庄、烟草；再后来我已收不住手，开始与朝廷高官合伙经营盐、铁、酒，土地，更是让钱庄经营高利借款，谋取暴利。由此可见，人本无好坏之分，只在于能否管得住自己的贪欲，我以前自认为是好人，然如今，显然已是个十足透顶的坏人。依我看来，要想实现心中所想，做好人实在是太难了。”
李得财和水无言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评论，这些话，显然已超出他二人可理解的范围，毕竟他们才只十八九岁。
水无言虽不能完全理解，仍努力地答道，“人无好坏之分，只有成败之分，大统领已经把商族做到了第一，这一点无论是谁都否认不了的。”
李得财没有想到宋现哲如此坦诚，倒与江湖传言的形象大相径庭，因此问道，“大统领有言，人之好坏，在于是否克制内心贪欲，江湖有传言，大统领贪色，敢问大统领，此色欲是本已根植于内心，还是功成名就之后新生的贪欲？”
他这一问把水无言吓了一跳，深恐得罪宋现哲。
谁知宋现哲并不恼怒，反而说道，“问得好！不过这个问题又牵涉到另一个深层的道理，我认为人的贪欲，或多或少地与童年、少年的痴念有关。还是以你二位举例，我想水姑娘之所以贪恋财富，定然是童年贫穷，又常见富贵同龄之人，总觉命运不公，因此执着于富贵二字。得财小兄弟自小吃苦，苦已成家常便饭，成年后对奢侈享受已无感知，也许是师门影响，对于名望、旁人对你的膜拜，却难以释怀。我与你二人一样，又稍有不同，如你二人所见，宋某外貌丑陋，自小就有心结，使我悲观卑怯，后长大成人，忽对一女子情根深种，又不敢吐露心声，直到最后一天，我鼓足勇气表明心迹，谁料那女子只鄙夷地瞧了我一眼，即启程离开商族，未曾发一言。我心受重创，因此闭关习武，本想让她正眼瞧我一眼，五年后出关，却听说那姑娘已离开人世。从那以后，我心中就种下了一个执念，我要站在江湖之巅，才可得到江湖上最优秀的女子。如今商族已是江湖第一大门派，我也成为第一大门派的大统领，已在江湖之巅，才发现江湖之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最优秀的女子，再优秀的女子也不如我心中执念，这些年，伺候我的女子换个不停，可再无一个令我那样心动。我想，大概永远也不会了。”
又是大大出乎意料，没想到江湖传言最色情的人，竟会是最深情的人。三个人都沉默了，这一刻，也许沉默是最好的应答。
很长的沉默后，为了拽回宋现哲的思绪，水无言没话找话地说，“江湖谣言害死人啊，差一点就耽误了我们跟商族的缘分。”
宋现哲收回思绪道，“看得出来，你二人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侣，真是令我这个老头子艳羡，要知道在这世上，得到一个你爱他，他也正好深爱着你的人有多难，你二人可要珍惜啊！”
感叹完这一句，宋现哲吩咐两人去刁姐姐那里做录用登记。
水无言高兴地跳起来尖叫。
李得财也很高兴，既替水无言高兴，也为宋现哲不像传言那样好色而高兴，他之前不同意来商族谋职，就是怕宋现哲打她师妹的坏主意，如今终于把心放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