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
牧族辛三夫人死了。
牧族大统领之女辛上星,脸上、身上已被鲜血淋透,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牧族红旗旗主甄如是,左手五指被赤剑割断,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杀人凶手淳于墨逃走,她已知赤剑锋利,空手绝对不是淳于墨的对手,便从旁人手里夺过一柄剑,使出牧族《苍穹剑法》,直攻淳于墨面门。淳于墨的剑法流畅娴熟,但劲道欠缺,要不是宝剑所向披靡,无物可挡,早就被人钳制住了。甄如是只敢用剑刃敲击淳于墨宝剑之剑脊,只怕寻常铁剑只要触碰赤剑之锷,立即就会断为两节,因此处处受制,施展不开苍穹剑法精髓。
淳于墨与甄如是缠斗只求速胜,只因她心中敞亮,在此高手如云的农岭上,想将所有人一一打倒,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早料定了各个门派定然展开车轮战,要是如此,她内力有限,必须保存体力,速胜为上。仗着赤剑在手,商族追风剑法精妙,淳于墨只攻不守,只攻得甄如是节节败退,陡然之间,她趁着甄如是铁剑削来,举赤剑横档,心知甄如是必然回退避开锋芒,便跨出一字马,挺直宝剑刺去,甄如是未料到有此一招,兔起鹘落跳开一步,淳于墨身体灵动如蛇,一字马还未着地,双腿用力一收,身子飘飞,凌空一剑横扫。甄如是刚后退一步,立身未定,只好竖起铁剑格挡,只听“呲”一声,淳于墨赤剑已削断甄如是的铁剑,剑锋从甄如是左锁骨一直划到右锁骨,连骨头都尽数被割断,甄如是吃痛,倒地不起。
跟随甄如是而来的红旗女子惊怒之下,惊慌失措地逃下农岭,往瑞国而去。
牧族大统领之妻、之女、七色旗旗主之一,尽数倒在淳于墨的剑下,此时已鲜有人再敢出手擒拿淳于墨,除非她有必胜信心,躲得过淳于墨的锋利宝剑。
就在众人犹豫之时,淳于墨说道,“各位先不要着急动怒,我也是受人之托,刺杀牧族,与在坐的各位并不相关,请各位不要再纠缠,枉做牺牲。”显然,她怕打下去,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忽一人道,“受人之托,说的好听,不过为几两银子,就置江湖道义于不顾,牧族乃六族之一,岂能容你杀之而再安然下山,我离恨岛韩歌聆向你讨教。”
淳于墨冷笑道,“好极!离恨岛!离愁别恨剑,说是当世无双,早就想领教。请出剑吧。”
离恨岛以“离愁别恨刀”和“离愁别恨剑”著称于世,最高峰时,其掌门人剑法的确曾被武林各派尊为第一。韩歌聆是离恨岛岛主之妻,毕生修习离愁别恨剑,而岛主蒋佑廷则毕生修习离愁别恨刀法,各自刀剑修为皆是不俗。
韩歌聆请出随身佩剑,虽不是名剑宝器,可也是出自铁剑山庄的非凡之物,且四十多年来未曾离手,可谓已人剑合一,当即凝神定气,决意与淳于墨一分高下。她观斗之时,已看出淳于墨内力不济,轻功平平,能连连胜出,倚靠的是赤剑锋芒和精妙剑法,因此想从内力和轻功上制胜,她提气上纵,倒悬而下,一招“往事随风”,在剑锋上灌满真气,兜头向淳于墨罩下,众人暗暗喝彩,想着能破这一招的,江湖上寥寥无几。
温情本见淳于墨在眨眼之间已连伤三人,心里本已骇然,又加上她自己从中搅和,才导致事情闹大,早就盼着有人能赶快收拾局面。她先看淳于墨的剑法与农族大风剑法有些类似,再看又有细微不同,便想起农族“腾云剑法”,其中有说,天下武功,皆大同小异,后世剑法皆从先祖演化而来,不过做修修补补,抑或再做推演而来,便未深究,但看淳于墨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猜测她每日演习此剑法恐怕已不下十年,心中便说不出滋味,既有钦佩,又有狐疑,也有些微鄙夷,不过仍不得不承认,自己肯定打不过淳于墨。
当看到韩歌聆剑锋上的剑气时,她又暗暗地为淳于墨担心起来,她又想起《基本功》中关于内力的说法,内力由内而外,在体内生成,初学者可感知真气存在,初成者可使真气凝聚,小成者可使真气移动,大成者可使真气游离于四肢百骸,高手可使真气冲出体外,顶尖高手可使真气在体内变换形相,而绝世高手可使真气于体外幻化变形。现在看韩歌聆,她的剑气乃是真气在体外凝聚,因此至少可称为高手。
淳于墨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劣势,她并不打算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而是保持自己先前的对策:舍身求胜。因此她毫不迟疑,在当地立定,待韩歌聆剑势袭来,她左脚一划,右脚尖贴地,身体极速旋转,这样一来,就看是淳于墨的赤剑剑锷锋利之“矛”,与韩歌聆剑锋真气之“盾”,孰胜孰负,她二人都无把握,双方都无法估量结果如何。
韩歌聆输了,她输在淳于墨的“孤注一掷”的气势上,她把“往事随风”剑招收了回去。
可就在她收手未满之时,淳于墨飞身一跃,直挺挺地朝韩歌聆的胸口刺去!此时韩歌聆没有选择,她不敢用剑挑开赤剑,只怕剑被削断,她只能右手持剑,左手托住剑脊,加内力于其上,使出“天青意冷”,用剑脊阻止赤剑剑尖,或许勉强可以一挡。
又是“呲”的一声,赤剑之锋利,超出韩歌聆的想象,赤剑震断她的铁剑后,距离她胸口仅有半寸处停了下来,韩歌聆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手是僵硬的,腿却是软的。
“小心!”觉妙师太喊了一声,扶住了韩歌聆。她对淳于墨讥讽道,“今天你侥幸挫败牧族和离恨岛,不过是仰仗手里的利剑和商族追风剑法,但你并非商族弟子,究竟是和目的?你可敢弃宝剑与商族剑法不用,亮出你本门武功,与各位一较高下?”
淳于墨也冷笑道,“老尼姑,你不用激我!我今天就是要用我这宝剑和剑法,打败你这老尼姑,你能耐我何啊?你可是静灵派的掌门人,要是学艺不精,不敢应战,就休得在我面前聒噪。”不理觉妙师太,反而对韩歌聆道,“蒋夫人的离愁别恨剑法,虽在形字上已颇有造诣,可惜输在意字上。适才你的两招往事随风,天青意冷,乃是情侣之间分离,独自忧伤的切肤哀伤,蒋夫人却未给我分毫意念感触,要是你微微有’意’,或许今日我已死在你剑下。不过也怪不得你,你如今伉俪情深,郎情妾意,儿女成行,自然练不出剑法之‘意’。”
韩歌聆心中戚戚,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得不膺服淳于墨的说法。
商族刁琼丹听觉妙师太已点破淳于墨使的是商族剑法,其意图自然是要自己出来清理门户,无奈自己剑法本就平平,何况淳于墨倚仗宝剑,连精于剑法的韩歌聆都败下阵来,只好抵赖不敢出战,只质问淳于墨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我商族《追风剑法》?”
淳于墨道,“你是商族职务组委刁琼丹,我认得你,既然你想知道,你们这么多人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就来告诉你们,我是你们商族大统领宋现哲的玩偶!”
她这一句话,就让在场的大部分人猜到了大概原委。
刁琼丹见淳于墨面色决然,眼神仇深似海,怕她继续胡说诋毁宋现哲,想出手,无奈武功不济,只好请求觉妙师太想办法。
觉妙师太早已想教训这目中无人的妖女,因此只说了两个字“看招”,剑已出手。她使的正是静灵派《紫霞剑法》,她一心想着战胜淳于墨,唯一可行的办法也只剩偷袭一招,如果偷袭不成,也只能以找到追风剑法中变招间隙,快速乘隙破之,一击而中,不可恋战。眼看第一招已到淳于墨腰间长发,淳于墨却脚不动,腰一扭,轻松避过,觉妙偷袭未成,脚步错开,也用轻功之长袭彼之短,眨眼已到淳于墨身后,为了争抢瞬息即逝的时机,她使出“水中望月”,剑直直地刺向淳于墨背脊,可惜淳于墨清楚自身劣势,知道轻功内力不如人,所以将追风剑法的灵动已练到极致,当即身体一旋,错开半步,同时见自下而上挥切觉妙师太下巴,觉妙急忙翻身跳跃退开一步,这把赤剑的锋芒,无人胆敢置之不理。淳于墨毫不停歇,顺着觉妙师太翻身的迹向,也旋转半周,赤剑已斜劈向觉妙师太左臂,觉妙师太下意识地缩手,不防淳于墨此招竟是虚招,中途变招为上划,流畅至极,未给觉妙师太留下任何可乘之机。觉妙师太已心生退意,将十成功力灌于剑锋,迫使淳于墨闪避,可淳于墨偏偏打定主意务求速胜,因此不闪不避,举起赤剑凌空劈下,只听“嘭”的一声,剑气与赤剑撞击,直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一道剑气割破淳于墨左鼻左脸,一道剑气割破她手臂,而觉妙师太内力全在剑上,受此一震,剑气反扑,只震得她胸口生疼,吐出一大口血。
蓬莱岛岛主夫人鹿瑶此时说道,“淳于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你本来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如今觉妙师太手下留情,给你些皮外伤以示惩戒,你可要知道,如今五族尚未出手,且有东门世家,虹帮,塔山派,龙山派等在列。五族武功高深莫测,你今天凭几年小有所成的一套剑法,连败四大高手,你若再不收手,待五族出面,任一人都能让你束手就擒,到时非受伤不可,何必再做无谓牺牲呢?”
淳于墨道,“朱夫人,不管你是虚情还是假意,我都心领了,不过我告诉你,我今天要是能活,是老天开眼,要是老天让我死,我也绝无怨言,我早就活够了,你尽管把你的八仙剑使出来吧!”
鹿瑶只得请出随身佩剑,纵身跳到淳于墨跟前,抱拳说了一个“请”字,第一招就攻淳于墨下盘,淳于墨跳开一步,鹿瑶便加紧跟紧一步,逼得淳于墨退了四步至桌旁,不可再退时,还继续用剑横扫淳于墨腿脚。淳于墨轻功不好,又加鼻子脸上血污溅到眉眼,视野模糊,被逼无奈,只能直立赤剑,朝下格挡,这就正中了鹿瑶的伏击,鹿瑶用真气掀起桌上一个碗碟,朝淳于墨太阳穴掷去,淳于墨暗叫不好,下盘被鹿瑶的长剑猛烈攻击,分不开身,头部又有重物流矢般袭来,情急之下,只得用左手抓住碗碟。可是碗碟灌有内劲,她一抓之下,碗碟余势未消,推着她的手,撞在太阳穴上,直撞得淳于墨跌倒在地,眼冒金星,耳中轰鸣,待她一定神,鹿瑶的剑已架在她脖子上。
这一败,使淳于墨彻底地丧失了斗志,她瘫坐在地,冰冷的宝剑握在手里,竟哭了。
淳于墨梨花带雨地说着话,可她并不关心有没有人听,她说道,“在我死之前,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被商族大统领宋现哲害死的。”
刁琼丹喝道,“胡说八道!这么多武林儿女在此见证,你死是咎由自取,跟我大统领有丝毫干系?”
淳于墨依然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说道,“你们的大统领就喜欢勾引年幼无知的良家少女,他最热衷于始乱终弃,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被他害死的!一点也没有错!而且还会有更多无知的良家少女会被她害死!”
刁琼丹扯了一柄剑架在淳于墨脖子上,冷冷地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淳于墨又继续说道,“十一年前,我还是扶桑派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年纪也不过只比温少主大几个月,第一次跟师父师娘外出游历......”
“住口!”一人喝道,“你淳于墨与我扶桑派没有任何瓜葛!”众人看时,正是扶桑派掌门夫人柳鸳洺,她说罢,三根蚕丝已朝淳于墨扎来。
刁琼丹赶紧闪到一旁。
淳于墨并未放在眼里,她说,“师娘,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何必还念念不忘呢!今天我也许会死在这里,难道连我死后,你也不原谅我吗?难道你还要去介意一个死人生前的错事吗?更何况,谁又能说得清谁对谁错呢?”
柳鸳洺的蚕丝钢韧有力,把淳于墨的手脚都束了起来,她说,“你说吧!你都大声说出来,看看丢人现眼的是我扶桑派,还是你淳于墨。”
淳于墨继续说,“师娘,你放心,等我说完我该说的话,我自然会向您有个交代。”
她低下头,陷入了回忆,“我遇到了宋现哲,那个又丑又矮的宋现哲。她讨好我,带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逗我开心,送给我漂亮名贵的礼物,他把我骗了,同时也给了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三百二十九天,可是我自己该死,爱上了那个又丑又矮又老又绝情的人。我师父师娘百般规劝,可我还毅然决然弃师门而去,可是宋现哲从来没有爱过我,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只是让别人爱上他,他再狠心地把爱他的人抛弃,她把我赶出家门,给了我一张银票。而我偷了商族《追风剑》,然后用他的银票买了这把赤剑,还用我自己的名字为剑命名,我要亲手用这把剑杀了他!用这把淳于墨剑刺进他的心脏!我苦练十年追风剑,自觉大有所成,便去刺杀他,本以为他会念及旧情,至少见我一面,我便伺机杀他,万万没想到,他竟早已忘记我是谁!我那时知道,在剑上刻蚀我的名字,是何等明智。可是他武功太高,我根本近身不得,刺杀几次无功而返,最后自暴自弃,干起了杀手的行当,每杀一人,我就跟旁人说宋现哲色欲熏心,始乱终弃。终于,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好色之徒,我也就可以心满意足,从容赴死了。”
鹿瑶听了,摇了摇头道,“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我知道本不该问,可是仍想奉劝姑娘一句,天下男子何止千万,你何不再另寻一位,重新开始呢?”
淳于墨没有抬头,她说,“我又何尝没有尝试过呢?我把爱全都给了他,天下男子都成了他的影子。”说罢,手臂挥动,“淳于墨剑”已刺入她的心脏。
鹿揺心知一切已无法挽回,又轻轻地问,“难道这世上除了爱情,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淳于墨痴痴地反问,“还有什么呢?”她闭上眼睛,死去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温情也惊呆了,以她的年纪,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爱”字可以让一个像淳于墨这样出色的女子为之生,为之死。她倒有点想试一试,爱,究竟是何滋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冯夫人惊慌失措地向蓝夕禀报,“藏经殿失窃!”
这一惊吓令蓝夕险些立足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