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接手技术管理

顺子最开始被分配到的是铜车间的阳极工序。

我们平常所看到的铜，其实要经过很多生产工序才能变成我们在生活中看到的那样的。首先是铜矿石经过粉碎成矿粉，然后将矿粉进行熔炼成冰铜，冰铜再吹炼为粗铜，粗铜进一步提炼变成了阳极板，阳极板通过电解生产最后变成了纯度很高的电解铜。顺子所在的阳极工序就是从粗铜到阳极板生产这个过程的。在这所有的环节中，阳极之前的都是火法，而电解是湿法。火法，顾名思义就是采用熔炼的条件了；湿法，感觉就是汤汤水水的了，电解是在硫酸溶液中进行的。电解是最后的环节，质量好不好就看这一个最后环节了。

按厂里的规定技术人员必须在一线干半年以上的时间。这样也对，试想，如果对那些工序都不明白是做不好技术的。顺子跟其他工人一样地上下班，这似乎真实现了他小时候想做一个工人的梦想。当然，这个政策组织部在招聘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没当一回事，每天乐呵呵地上班。

顺子跟大家一样。每天都是认认真真地跟别的工人一样在一线岗位上上班。除了上班时间，他就写写稿件，看看书什么的，休息的时候就去找同学玩，倒也悠哉乐哉。

那一年，厂里做了最后一次顶职，很多老的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退休了，空出了不少岗位。同学们开始议论起那些技术或管理岗位来了。顺子没当怎么回事，按照以前的惯例，大学生的晋升是有点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来的。在顺子前面还有不少学长都还在倒班呢，顺子想，那些事跟他自己暂时还扯不上关系吧。

说起那一次最后的顶职，是因为厂里扩改，需要增加一两千人。老职工们认为，他们为厂里干了一辈子了，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一定要优先考虑子弟。厂里没办法了，权衡之后采用了顶职这一办法。那时顶职就两个条件，一个是身体健康，二是背麻袋有力气就行。

有些事偏偏就是这样，你越不关注，它就越往你身上来。顺子没有去关注这次顶职的事，照常地上他的班。

那天，顺子上晚班回来，在宿舍睡了个大白天。

顺子终于休息好，准备做晚饭了。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顺子听着象是分厂的厂长的声音，于是他想打开门去看。门刚一开，分厂的厂长找了进来。分厂的厂长姓刘，刚才是刘厂长在向其他员工打听顺子的宿舍。说实在的，平时除了上班之外，顺子跟刘厂长几乎没有交集。

顺子赶紧招呼刘厂长就座，他看了一下宿舍里的摆设，看顺子在准备做晚饭了，没打算坐。他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先做饭吧，明天上班到办公室来找我。”

没等顺子问个究竟，厂长就离开了。顺子以为又是厂里要搞什么活动了，也没放在心上。那时分厂里如果有个什么活动，都会让他们这些新来的员工去做，特别是学校里出来的学生更是去办这些活动的主力。

第二天本来是顺子的休息时间，但厂长要顺子去找他，因此顺子早早地就找到了厂长办公室，他没想到厂长们比他到得还早些。

在厂长办公室里，三位厂长与书记都在商量着什么，顺子赶紧退了回去。没等顺子出去，刘厂长就叫了：“顺子，进来，大家都在等你了。”于是，顺子进了厂长办公室。

“今天叫你来，是要调你到电解工序去了。现在时间紧，也没找你谈话，今天厂长书记都在，就一起决策了。”厂长直接说了主题。

“这次调你过去，是希望充实电解的技术力量，电解是咱分厂的核心环节，由你去担任技术管理与生产组织工作，不能出任何错，你要明白这个岗位的重要性。如果没有意见，你现在就过去报到。”书记也在一旁说着。

顺子心里一阵狂喜，但转念一想也不对。他心想：“不是还有比自己早来的学长还在倒班吗？我是在阳极工序上班，怎么调到电解工序去做技术与管理呢？再说，我现在一句话还没说就认为我没意见？”但这想法，顺子没有说出来的。

电解工作是一个技术水平很高的岗位，之前的技术员是一位技校生，说真的，技校出来的学生是难以胜任的。顺子之前没有在电解做过，因为那边要穿湿法的工作服，而原来岗位穿的是火法的工作服，如果穿火法的工作服去湿法岗位是违反规定的。因此顺子甚至连电解的生产现场都没去过，现在竟然要调过去做技术员。顺子心里想：“这厂长胆子也真大，我如果搞砸了还不是认为你厂长用人不当呀。”一想到这里，顺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算了，不想了，先去了再说，毕竟是做技术工作。做技术工作了就不用倒班了，对自己肯定是好事。就这样，顺子稀里糊涂地就去做电解生产的技术工作了。

顺子来到了电解工序，看到了自己的搭档蔡哥，蔡哥比顺子大四五岁，是中专学校里出来的，身材比顺子还要矮些，一米六的样子，但看起来非常精干。蔡哥负责生产组织与班组建设，顺子负责技术质量与生产计划。

对顺子来说，生产技术这事是专业的事，技术条件虽然复杂，但算不上有什么难度。

顺子来到了新的岗位，蔡哥带他去熟悉各各岗位的技术条件。并带他一起检查了一下技术条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蔡哥带着顺子检查完了，对顺子说：“今天带你检查的地方今后都要检查到，你现在是技术岗位了，到时你自己也可以自己确定检查点。”

顺子感觉有点奇怪，按理来说交接工作应该由对应的岗位人员来做的，怎么会是蔡哥来做呢？正在顺子感到奇怪之余，蔡哥说：“我已经兼了好几个月的技术管理工作了，你来了就可全部交给你了。”蔡哥笑了，象是卸下了副重担似的。

顺子对为什么电解工序突然更换技术员开始不解起来。便问起蔡哥来。

“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复杂。”蔡哥欲言又止。

“这个问题还是先告诉你吧，你不要出去说了，怕影响不好。你来之前，我已经兼了两个月了，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我要厂长尽快派技术员来的。”

“之前不是有专门的技术员吗？”在顺子的印象中就是那位技校出来的了。

“你说的是那个呀，别提了，半年前的大面积烧板，你没听说？”蔡哥倒是表现出好奇了。说到这个，顺子还真没有关注过。但看蔡哥这样问，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听说过。

“那次烧板持续的时间长，创下了铜车间的最长记录，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最后赶紧调运了最好的原料进厂，又大调了生产条件才解决掉，现在稳定了几个月了，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出问题。”蔡哥不无担心地说。

“没办法了，厂长就在大学生中挑选认为最优秀的人来担任技术员了。”

“我们厂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顺子不禁好奇地问了起来。在顺子看来，工厂里生产只要技术条件稳定一般都出不了大事的，因为生产都是不断磨合与总结出来的，越是老工艺越是难出问题的。

“我们的原料特别复杂，含砷锑量特别高，在全国都是独此一家。怎样抑制砷锑是我们工序的关键。”

听到这话，顺子突然想起了之前技术组的高工专门找过他聊过这事。高工是分厂里的技术组长，姓高，又恰巧是高级工程师，大家都叫他高工了。当时顺子告诉高工，毕业论文做的就是抑制砷锑的影响有关的，但跟这个电解不是一回事。看来这次调动应该与上次高工找他聊天有关。调动技术员高工是有很大的建议权的，估计这就是厂长要调他做技术工作的原因了。

目前技术稳定，顺子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他就有了时间来琢磨现场的技术问题。几次聊了下来，顺子把之前蔡哥兼技术员时的一些疑惑跟他解释了一番。蔡哥开始对顺子的技术能力深信不疑了，顺子获得蔡哥的的支持也就多了起来。

顺子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第一次在净化班里搞技改。

那时他刚过来不久，蔡哥告诉他说下面的员工都是技术骨干，多听老员工的不会错。顺子一想也是，这句话顺子时时牢记在心。但慢慢地顺子还是发现了流程中的问题，他决定要对其中的硫酸浓缩流程进行优化。

为了谨慎起见，顺子跟踪了流程三个月，每天取样分析，绘成流程图来仔细琢磨。慢慢地他心是有了底。正是在这三个月，他跟员工们也熟悉了。顺子经常跟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唠嗑，分享他们开心的事，他也会跟他们聊自己的想法。最后顺子认为时间成熟了，他提出了流程优化方案。

让顺子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反对的却是当时净化班的班长老徐。净化班负责的是对电解中的硫酸进行浓缩与除去硫酸中的杂质。

老徐个子不高，跟蔡哥差不多的样子，不过老徐头上有点秃顶，他也是属于精干型的那种。他在这个班里资格最老，技术水平也最好，他的反对自然是顺子要考虑的。经过三个月的跟踪取样，顺子是有把握的，但还是愿意听听他的想法。

“按你的流程修改，增加了一倍澄清槽，我们要增加一倍的劳力投入。”老徐说。

“还有呢？”顺子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面对的都是强酸，员工的危险性增加一倍。”老徐接着说，别的员工也跟着起哄了。

蔡哥看着势头不对，赶紧示意顺子不要再说了，说后面再议。蔡哥把顺子支走了，让他先回办公室去。

不久，蔡哥回到了办公室来了。他问顺子：“你是不是有足够的把握把这流程优化掉，如果有，其它的事我来协调。”之前蔡哥听了顺子对其它工序的分析，他对顺子想优化流程是非常支持的，但他一定要保证队伍稳定才行。

顺子当然有足够的把握，一是自己的专业能力，二是通过三个月的跟踪，甚至包括跟着员工们一起劳动后对他们劳动量的估算等都在顺子的掌握之中。

于是顺子跟蔡哥商量着分头行动了，顺子给钳工班出图纸，给调度组出场地说明书，给防腐组出技术要求，蔡哥找厂长要预算，给各班班长提配合要求，给设备组、技术组准备标准文本。终于一切就绪，流程优化要进行最后一次班前动员了。

这次老徐没有反对，他是个组织纪律性很强的人，不只是他，其他员工也是一样，在没有决定之前会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但只要上级决定之后下面的员工都会遵照执行。这也是顺子喜欢老徐以及其他员工的原因。

不过顺子还是给了老徐一颗定心丸：“如果你们的工作量增加了，我到时来顶上。”

后面的事情都很顺利，流程的优化都是按照顺子的设计路线走。顺子从心底里非常感谢这一次流程优化的经历。这次经历让他养成了做决定之前都要经过细致分析，并进行无数次预演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