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摄影师
第一组“新博物学家”丛书的彩色照片拍摄于1943年。我们可以非常兴奋地确定第一次使用美国制造的柯达彩色胶片为“新博物学家”丛书拍照的具体日期。埃里克·霍斯金在1943年4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
“柯达克罗姆胶卷:使用四分之一板柯达克罗姆胶卷拍摄不同标本的8张照片来测试着色效果。这可能是在这个国家第一次使用这种规格的英文涂布柯达克罗姆彩色胶卷。多年之后,彩色摄影会成为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想起我是在这个国家有幸试用第一批柯达克罗姆彩色胶卷的人,那将多么有意思啊!”
当时大西洋战火依然肆虐,珍贵的曝光胶片当然极有可能会被一个缓慢穿越回美国的U型潜水艇击沉入海底,大卫·霍斯金告诉我,这种情况确有发生。但很快,便不需要在大西洋之旅中穿梭远送胶片了。哈罗有一家柯达处理实验室,尽管它的暗房技术人员在战争的多数时间都在从事更重要的工作,实验室也曾被炸弹炸毁,它最终还是为爱德普林特出版社成功地冲洗了彩色胶卷。即便如此,那时能否成功地冲洗彩色胶卷还是要看运气。胶片需要分别浸入17种化学品中,而其中的每一种化学品都必须在适当的温度下才能得以保存。
寻找有技术过关、器材完备以及业余时间充沛能为该丛书拍照的摄影师并非易事。柯林斯出版社在摄影类书籍中插入广告以寻求自然主题的彩色照片。尽管收到了为数不多的稿件,并予以采用,但是反响显然并不热烈。当时的大多数博物学摄影师都是业余爱好者,几乎无人有过彩色摄影方面的经验,而埃里克·霍斯金恰好是一个例外。用比利·柯林斯的话来说,幸运的是“英格兰是一个业余爱好者遍地的国家……若没有这样一帮热心的业余爱好者和渴望全身心投入这一项目当中的英国皇家摄影学会的成员们,我们可能无法完成“新博物学家”丛书这样的项目”。同样,他们也面临着巨大的困难:汽油配给(由于自驾车旅行是霍斯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分配给他的汽油比大多数人都要多);劝阻“非必要的旅行”;限制进入许多野生动植物的聚居地,特别是南部海岸。正如比利·柯林斯所说,“一个摄影镜头就好比挡在英国地方军这群公牛面前的红布,随时可能激怒他们。”摄影师必须获得特别通行证或冒着被俘和审讯的危险进行拍摄,这几乎是所有勇敢无畏的“新博物学家”摄影师都必须面对的麻烦。
通过广告和私人联络,最终聚集了一个20人左右的摄影师团队为“新博物学家”丛书完成拍摄任务。这当中就有约翰·马卡姆,他当时是一名防空队员,并且在业余时间进行拍摄。战后他更是放弃家族事业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他为“新博物学家”丛书走过了英国的大部分地区,为《山脉和湿地》《苏格兰高地、岛屿及雪墩山博物馆》提供了大部分彩色照片,同时还为《英国的哺乳动物》提供了一些前所未有的野生动物照片。对于摄影构图他有着一双画家般敏锐的眼睛。为了拍摄这些最具危险性的镜头,他必定不惧风雨地翻越了重重山峦。他的山地景观,特别是在《山脉和湿地》中所呈现的图景,是对岩石、植被和气候的极好研究素材,同时也恰到好处地佐证了皮尔索尔在此处的文字描述。另外一位重要人物便是道格拉斯·威尔逊,他是一名动物学家,就职于海洋生物组织的普利茅斯实验室。战前威尔逊是著名的海洋和微观主题方面的摄影大师。他的《岸边和浅海区的生物》(1937)配有丰富的插图,从博物学的角度对海洋生物进行了极完美的展示。但是他并不止步于这类单色的拍摄工作,还为C.M.杨格的《海滨》拍摄了色彩明亮的照片。沃尔特·皮特也功勋卓著,他是一名律师,比利·柯林斯曾说“拍摄鱼缸中的活鱼也总能让他感到无比愉悦”。遗憾的是,尽管他所拍摄的鱼的照片极为震撼,却由于与插图相配的文字部分未能完成而未被录用。好在皮特的一些作品最终由马尔科姆·史密斯的《英国的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采用(1951)而得以呈现在世人面前。原创作者身份未公诸于世的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鱼的照片。“新博物学家”丛书中克里斯托弗·佩奇最新力作《蕨类植物》所描述的故事令人无法忘怀,神秘的“老德文郡人”在“大约1947年间”行走于这个西方国家的小巷和海岸,为一本从未问世的书籍拍摄蕨类植物的照片。
1945年,约翰·马卡姆(左)和斯图尔特·史密斯在希克林湖区为“新博物学家”摄影(图:埃里克·霍斯金)
对于埃里克·霍斯金、约翰·马卡姆,罗伯特·阿特金森和布莱恩·珀金斯这样的自然摄影师而言,加入“新博物学家”的摄影任务绝对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们为第一批十几本书所做的工作显然是在1944—1947年进行的,涉及到大不列颠群岛的每一个部分以及几乎每一个可以想象的主题。1994年8月12日,《泰晤士文学副刊》文学副刊上发表的对该系列的一篇饶有趣味的贺词当中,W.D.汉密尔顿博士勾勒了一幅令人愉悦的幻想图景,四位勇敢的摄影师乘坐一辆破旧的木制旅行车去拍摄威尔士山谷的各处景物。简单几句话便分配好了他们的任务,负责拍摄山丘的马卡姆和阿特金森穿过大雾,冒着风雨出发去搜寻土壤的剖面图、黑臀羊和当地特有的白面子树。同时,在山谷下,珀金斯正在寻觅名贵花卉和昆虫,而霍斯金则开始隐藏在墓地为米里亚姆·罗斯柴尔德的《跳蚤、蛭和布谷鸟》拍摄斑纹京燕鸟和停留在鸟背上的虱蝇。这趟奇幻的旅程或许并非那么的不切实际,因为摄影师们很可能一直与一辆满载各位作者的宾利汽车同行,车上可能真坐着弗雷德里克·诺斯,维克多·萨默海斯和W.H.皮尔萨尔。为了支撑我的推断,我在这里重现了彼时约翰·马卡姆和斯图尔特·史密斯的埃里克·霍斯金在芦苇丛中拍摄的照片,很可能是为拖延了很久的有关诺福克湖区的书所拍摄的照片。
有些主题即使是最敬业的摄影师也无法完成。其中之一就是阿利斯特·哈代的《大海》(起初打算将该书作为单行本刊行)。普利茅斯的道格拉斯·威尔逊几乎是唯一一位专门拍摄海洋主题的摄影师,但他的鱼缸被城市的战火炸成了碎片,要想重新恢复原样则需要好一段时间。无论如何,当时发明的任何照相机在技术上都无法拍摄到哈代想要的浮游生物和深海生命形式。威尔逊认为,至少在该领域使用老式钢笔和毛笔手工绘图仍然有着摄影无法取代的优势;而且,哈代作为一名出色的水彩画师,其能量更是无法估量的,这也是为何《大海》因其“彩绘”插图而与众不同了。除此之外威尔逊还提供了一系列的黑白照片。比利·柯林斯尽力主张使用彩色照片,但对于这本书,他也别无选择。
早在1945年就计划出版的W.S.布里斯托维关于蜘蛛的书中,也随之出现了一些相关的问题。要想让反应速度慢的柯达彩色胶卷有充足时间来记录下相对清晰的蜘蛛图像,就得让蜘蛛减速,而让其减速的唯一方法便是用麻醉剂将其麻醉。但是一闻到乙醚的味道,蜘蛛便蜷起它的八条腿儿放在身下,然后一直保持这种不像蜘蛛的动作,直到麻醉药的效果逐渐消失,此后它便会再次飞速爬过地毯。即便是山姆·比尤弗伊这种高手使出全部的耐心也拿这个棘手的问题没辙。跟《大海》一样,《蜘蛛的世界》主要以绘画作插图(这些画卷无比壮丽,大约有232幅画卷排成一列,由著名的画家亚瑟·史密斯上色)。
即便在自然科学这一块儿使用彩色照片实在有限,但截至1946年4月,“新博物学家”丛书也已经收集了2500幅专门为该系列特别拍摄的彩色照片。比利·柯林斯和编辑们经常聚集在位于纽曼街的爱德普林特办公室特地使用一种在当时仍非常昂贵的幻灯片放映机来欣赏讨论这些照片。比利·柯林斯在《书商》上刊载的文章中描述了观赏照片的过程:“先打开放映灯,然后将最新的彩色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投射到屏幕上,这样,编辑和制作人便可以从科学细节和技术再现两个角度来权衡每张照片的优缺点”。有时显示关于同一主题的幻灯片就有12张之多,大家要从中选出最好的一张。偶尔也有所有照片都不过关的情况发生。若是这样,可能会“直接将该书的出版推迟一整年,因为大多数的主题都具有季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