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立于命运之前(六)
软风吹遍窗纱,心期便隔天涯。
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
一辈子,遇见对你好的人,不难。
遇见始终待你如初的人,却太不容易。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小立恨因谁?心字已成灰。
绝望有颜色,只因你在时的五彩斑斓
又因你的离去,我的世界只剩下灰白。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两处销魂。
最好不想见,便可不相欠。
人生若能重来一次,宁无最初的相遇。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西风,东山,南边雨,出场顺序可重要?
有时候不是不爱,而是不再期待。
所有的选择若都不是因为不得已,
而是真的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凭前进一寸的勇气,拥后退一尺的从容,
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只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义无反顾。
一场没有时限的角力战,
谁在乎的越多,就输的越惨。
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
陌生的风雨里天各一方,怎可两相忘。
淘尽世间事,化作滔滔流,
奔腾中沉淀下些许的永恒。
不老青山下,看尽炎凉世态,
我自佐酒笑语,释你心头重负。
将平淡的日子过成云淡风轻的曼妙。
闲看秋风,洛水清波里期待不日的相逢,
痴心,烈火,喜悦糖似蜜,只因我愿意。
凭着自己超人的记忆力,何香给王光明讲述了自己从父亲的书房所看到的,关于“南京保卫战”数天后离奇失踪的2000多名助战的川军官兵的一些报道,从国内到国外,从城市到乡间,数据、内容那叫一全。王光明一直在认真地听,但他在讲述过程中反应过激,几次高叫,还是引起了何香的疑虑:王光明到底跟这些失踪的2000多名官兵有什么关系?何以他会有此强烈反应?以他所显现出的年龄,十几年前,他不会超过十几岁,与其说他参加了那场惨烈的战争,不如说他可能不小心目睹了一场人间惨剧,见到过参战官兵中的某些人。当何香以国外某些杂志上科研专家的超前推论作为结束语的时候,王光明终于说出了令何香大跌眼镜的话······
王光明忽然显得很生气,竟然把一直背在背上的何香的那个小包袱一把扯了下来,但在要丢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又放弃了,把包袱抱在了胸前说:
“难道是科学家就说的对吗?有学问怎么了?有学问就可以随便下结论,把黑说成白吗?我们数百万川军的信条里就没有解散这一条,宁可把性命丢在战场上,也不会给家乡人丢脸!”何香忽然觉得王光明换了一个人一样,有光环悄悄闪现。这还不重要,“信条”这个词都能说出来,而且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这个“山匪”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她故意试探着说:
“那些报道里的东西,也不是这些以严谨而著称的科学研究学者们随便下的结论,你也听到了,他们调查了很多当地人,也走访了当地很多······”王光明竟暴怒地打断了何香的话:
“他们竟然是这样说的,他们竟然是这样说的,我还不如不问,还不如不听你说,哎呀,气死我了,凭什么!”说着竟然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不走了,手有点哆嗦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卷烟,塞进嘴里点上,低着头闷闷地抽起来。何香见机会来了,也默默地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她静静地瞅着王光明,见他大口地几下子就把半支烟抽没了,情绪才慢慢稳了下来,回头看见何香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呵呵,我这人就这样,好上火,激动,您别介意!”何香笑:
“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嗯,尤其是在这件事上!您说,他们见着真人了吗,就这么长篇大论地发报道,一切文章不都得以事实为依据吗?瞎写不需要负责任的吗?”何香认真地回答:
“人家也都是用‘推测’、‘可能’的字眼了啊,虽然没有当事人可以作证,但是这种依靠‘见闻’、‘采访文字’做出来的文章还是被允许的。再说了,确实也没有什么人站出来,说出事实不是这样的啊,我可以肯定,如果真的有更真实的证据出现,这些学者们会第一时间修正这些报道的。”王光明已经抽到了烟屁股,马上就要烧到手指头了,可他还是没有丢掉烟蒂的意识,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
“可事实真的不是这样啊!”何香伸出手弹掉了那烟蒂,说:
“嗯,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见过这些失踪的人,知道他们的下落?能够证明那些学者的推论都是错的?”王光明脖子一梗说:
“我们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什么被外星人劫持了,什么部队解散了,那不是瞎扯吗?”何香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她有些梦游的劲头样地问: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是这失踪的2000多名川军官兵中的一员?”王光明理所当然的说:
“那是!”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像是大梦初醒样地站起身,改口道:
“啊,你看看我又胡说八道了。”但是何香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于是何香故意说:
“走了一阵也是真的累了,咱们再坐会吧。”王光明听了这话,就又坐了回去,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纸烟点着抽起来。何香小心翼翼地问:
“今天是不是个机缘巧合呢?我好像比那些国内外的学者们都幸运呢,是不是遇到了‘真神’?呵呵,你是不是确实听到过什么准确的消息,或者你真的见过这些人?还是,我刚才就没有听错,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王光明眼望着远方的某一个方向抽着烟,似乎没有听见。突然,他毫无征兆地转头对何香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何香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了过来,王光明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些失踪的人中一员,但也没有否认,他的故事将说明一切!何香心中一阵暗喜,马上接口道:
“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尤其是现在,这么枯燥地走路越走越累,讲吧,讲吧。”王光明没有做任何铺垫地开始讲起来,何香惊奇的发现,他用的竟然是第一人称,所用词语也绝对的专业、考究:
“那年是1937年,12月9日,南京局势告急,战况激烈。国民政府调集了20多万军队布防在南京城的周围。从四川、湖北、江西几个省紧急抽调来的几个师的兵力也夹在其中。9日这一天,日本侵略军以坦克为先锋前导,攻克了南京城的高桥门,直逼光华门。我记得那时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刚刚长途跋涉地到达集合点——京杭国道阵地,空气里的紧张气氛让我们2000多人都感到了大战即将来临。
我们团长去了城内听候命令,副团长——我们都亲切地称他为‘牛头儿’,他也习惯了。牛头儿向我们传达了上级的命令,我们团负责担任阵地侧翼对敌的警戒任务,重点防御京杭国道一侧的敌人,防备这一侧的敌军可能会突如其来地穿插过来分割我们的力量。谁知这却帮助了我们,这个防御方位没有受到敌军的直接冲击,我们只能眼看着友军部队拼力向前,却没有接到任何冲锋的命令。
如此一晃就过了3日,第四日的清晨,从城里出来的团长给我们带来了来自首都卫戍司令部的命令,据说就是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直接下达的命令:所有部队从南京城撤退!要知道战争惨烈成啥样,我们都是亲眼目睹的,在这种时候撤退,随时可能面临腹背受敌,全军覆没的可能,而且南京城几十万的民众不可能全部跟着撤退啊,这样撤退就意味着抛弃了一城的生灵啊,我们所有人都哭了,甚至有人抱着团长的腰哭,不想从来都没对我们红过脸的牛头儿却破口大骂:
‘你们折腾团长干啥?他心里能比你们好受?上面下了命令,你们谁敢不服从?都别跟个娘们一样地在这哭哭啼啼的了,咱们先撤出去再说!’团长虚弱地冲他摆摆手,然后跟大家说:
‘现在这个形势,咱们团就是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兵败如山倒,更何况我们是主动撤离,民心都散了,大家听我说,我们先撤出去,找个有利的地形先守着,等待合适的机会再杀回来,走吧,都走吧······’谁都看得出来,团长竟然受伤了,而且还伤得不轻,只是他硬扛着,不想让大家看出来,以免军心大乱。可是他越是想隐瞒,大家可都不是瞎子,这仗还没有打,主帅先被伤了,触了多大的一个霉头啊。后来听牛头儿说,俺们团长从城里出来时,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栽在城门边的炸弹忽然炸了,别人都没什么大事儿,偏偏他被一个弹片在后背上削了个坑,也就简简单单地包扎了一下,他命令谁也不许说,在这个撤退的当口不能再添乱了。
你之前提到,有报道说,为了保住有生力量,团长不得不下令全团人向着绵延数十里、森林茂密的南京东南部的青龙山地区撤退,这个消息是准确的。这一天,天还真的不好,阴沉沉的,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我们所待的城外地理空旷,漫天黄沙直糊眼睛。越往山里走,路越难走,乱石林立,大树参天,山道上常常出现坑道,又由于是晚上,走得又急,等到天麻麻亮,终于进入了青龙山区时,一点人数,少了好几百人,人心大乱,很多人在那危言耸听,说是这几百人是被山鬼抓去吃了!这拨人又是被牛头儿骂回去了:
‘你们谁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这些个人去哪了?不就是偷偷跑回家去了吗?虽然是撤退,这跟临阵脱逃一个性质,别让我抓住他们,抓住就枪毙,都给我小心点,跑回去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他其实是故意说的,我们都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跟我们从四川来的,在奔赴南京城防的路上,这几百人主动参军,嚷嚷着要去保卫家乡南京城,团长欣然接纳了他们,如今是撤退,这些人肯定不愿意跟着,他们偷偷跑回城里去了,宁死也要保卫家乡,死也要死到家门口。牛头儿从来不说狠话,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又气又急,不是因为偷偷跑的那几百人,而是因为我们团长的伤口感染并恶化了,据说牛头儿跟我们团长一起出生入死好几年,现在阴沟里翻船,没轮上打仗,却以这样憋屈的方式受伤,他怎么也想不开。可不管他想不想的开,更倒霉的事才刚开了个头儿,就因为这背上的‘坑儿’,当然也因为路途颠簸,缺医少药,我们团长竟然闭上了眼睛。这一下,队伍里的小道传闻越来越厉害了,有人故意传,说是山鬼早就盯上我们这帮人了,这不,先把团长的魂儿收走了,下一步还不知道是谁呢。我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来自秦岭的大山深处,从小都是听着山鬼的故事长大的,这小道消息一传,军心更加乱了,但好在牛头儿在这,我们还都是信服他的,所以怕归怕,大家还都跟着走。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这青龙山的气候,一下子病倒了几十个人,包括牛头儿自己。这样,那传播小道消息的好像遇到了撑腰的,越发地散播恐惧的讯息。牛头儿刚开始还有劲儿骂,后来病的神志都不清了,自然也就没劲儿骂了。卫生员从来没见过这种病,本来还想找个当地人打听打听,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山进的太深了,一个当地人也找不到。可我们也不能停留脚步,在恐惧的驱赶下,越发地加快了进山的步伐,我们彻底地迷路了······
一天夜里,我好不容易克服了烦躁的心情迷糊过去,却感到有人拍我,睁开眼一看,竟然是牛头儿,虚弱得浑身晃的他也不知怎么吃力地坚持走到了我面前,我赶紧扶他坐下,他的呼吸都已经散乱了,但还是坚持说了下面的话:
‘我看来是,活不到太阳升起了,不能,带兄弟们走出,这个大山了,但是,你们一定要走出去,带他们,走出去的人,就是你!’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时我啥也不是,排长、连长有一大把,可牛头儿却在最后的时刻,要把这个队伍交给我,他平常跟我说话也不多,怎么会这么决定?可是在这个时刻,我的‘二’劲儿也不知就那么大,甚至都没问为什么,就说了一句:
‘牛头儿您一定会没事儿的,我,我们几个会轮流把你背出去!’牛头儿笑了笑,我想我这辈子也忘不掉他的那一笑,没有哀伤,无奈,更多的是释然的欣慰:
‘呵呵呵,咳,咳咳,你留着那劲儿把我埋了吧,我虽然不信鬼神,但也,总不能暴尸山野,将来如果有机会,见到我的,对,还有团长的,家人,给他们带个信儿,我们最后也不是赖种,他们的幺儿,是,天底下站的最直的男人·······’牛头儿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我不觉得自己会给他们带不了话儿,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兜里,在来南京的路上,都揣上了全团人的家乡地址,和名字。那一刻,我也不觉得苦,一巴掌拍醒了最好的兄弟范军儿,他迷迷瞪瞪地就被我拉去了旁边的洼地,刨了个坑,嘴巴张到可以让下巴掉下来的程度,看着我尽可能轻地抱起牛头儿已经轻若干柴的身体,放入了坑内,又毫不犹豫地盖上土,垒出坟头······
天亮时,我召集大家站过来,指着牛头儿的坟头进行了我今生的第一次训话:
‘昨晚,牛头儿去世了,我把他埋在这里了。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带大家走出这个大山!我答应了。我们不能停留,必须走出去,一会儿,大家把手中的干粮和水总总,都集中到我这来,从今天起,水粮统一分配,咬紧牙关,跟着我走,不能停留,停下脚步就是死,相信我,我一定能带大家走出去的!’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怀疑过,会有人反对我,也确实没有人怀疑我。于是,从那一天起,我成了大家的头儿,领路人,没有准确的方向,我带着大家,向着我心里认定的方向前行。在前行的过程中,病的严重的人也没有拖累大家多久,都因为那种奇怪的病迅速去世。更怪的是,没有得病的人也再没有生病,省着干粮,我们打野物,挖野菜充饥。那时候,还有一千多人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