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座城堡到另一座城堡(8)
你们以为布洛丹这会儿在向我抛媚眼吗?……他,还是热尔特鲁?关我卵事!……那个侯爵夫人呢?……一个个和颜悦色!……但全都是皮条客!……谁去接客呢?……谁也不去!但我得去!下厨的事,归我!干活,归我!……要我写好笑的故事给你们看……可那些皮条客,那些老鸨,他们费尽心机只想把我整死……他们的妄想落空,但亡我之心不死,依然在那里张开血盆大口,等着我的丰盛筵席……更加引人入胜的!……更加引人入胜的故事!……他们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他们捶胸顿足!……
引人入胜的故事?……引人入胜是吗?……荣军院广场谋杀案的第二天,就轮到我了,我被抓了,在欧洲的另一头……不是开玩笑!……为了利益!……六年呀!……拘捕我时的情景委实滑稽可笑!从屋顶上翻进去!……一伙骑兵从烟囱之间经过!……一支强大的特警队,荷枪实弹……我向你们保证,十二月二十二号,丹麦哥本哈根的屋顶可凉快啦!……你们可以亲自去那里感受一下!……放心吧!作为游客去参观,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在海滩街20号(在丹麦语里20叫tuve)!你们会找到的!……楼下是博客龙德食品杂货店!……街道的另一边,正对面,白天晚上总是灯火通明,是国民时报社……一整栋大楼!……就一份报纸……你绝对不能迷路……反正,十二月底,恰逢对“合作分子”展开大围捕……“锄奸”大清洗运动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整个欧洲都变成了一个角斗场,就像此刻的布达佩斯[100]!……就像明天会在这里再度发生的事!……大清洗就像交媾,就像做爱,今天在这里……明天到那里……后天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很有必要!……我真是他们的一个意外的收获啊!我的肉身!……我正好赶上时候!我、莉莉和贝贝儿!……从一间房子到另一间房子!被围捕的猎物为了逃避千刀万剐的命运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这里……那里……到处!……围猎变成了一项运动……是真的呀!……好吧,假设你们是如饥似渴的游客……那就请你们去围猎那些记忆吧!……开始追击!我心里非常清楚,无论什么事都会被遗忘……凡尔登不是已经被遗忘了吗?……差不多了……伊普尔[101]也不值一提了……但莉莉、我和贝贝儿在海滩街上攀爬的那一幕,那些屋顶,那些檐槽……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那些恶狠狠地瞄准你的枪支……在烟囱周围那些躲躲藏藏的坏蛋……那可是在一九四五年的圣诞节啊!……他们一定还会回想起那么一点点吧!……哥本哈根,丹麦,海滩大街……你们去那里看看吧,要是那些人把当天发生的事全都忘了,我会觉得讶异的……但实际上,并不只是《国民时报》这一家报纸开始对我口诛笔伐……《贝林时报》!……《土地与人民报》!……《政治家报》!……他们的报纸犹如豺狼虎豹……全都冲过来围攻我……说我出卖了所有的犹太人网络组织……再加上凡尔登的防御工事!还有塞纳河的喇叭形河口湾……既然我在那里,既然我落到了他们的手里,那我也会出卖他们的国王,他们的女王,还有他们的“反共产国际协定”,他们的“自由军团”(那是他们的L.V.F.[102]!)……我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我要为所有那一切赎罪!……擦掉所有的污渍……钥匙上的血迹……抗击麦克白!……
要是他们想不起那一幕,我会觉得讶异的!去参观一下吧!……海滩街,20号……楼下是那家博客龙德食品杂货店……
所有的报纸,醒目的大标题……大得出奇!……他们的右翼财阀跟他们的党派一样癫痫发作。波巴连[103]!你们一定会以为,我是个很容易被人利用的傻瓜!……我巩固了他们的神圣同盟,绝妙啊!……保守党和亲莫斯科分子!……“我们要不要把他钉在尖桩上!……老天啊!……该死的!……他活该!……”我的尸体上没有一丝皱纹……只有吻印!……我知道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让最不共戴天的敌人达成和解!……神奇啊!……神奇!……
我简直要笑掉大牙了!……他们问我是不是把马奇诺防线图卖给德国人了……那当然啦!毫无疑问啦!但问题是……拿了多少好处费?具体的金额是多少?……他们列出了很多数目……雷诺的遗孀什么东西也没卖……几十亿法郎?……对不起!……说正经的!……就因为这个人们老在说路易,“比扬古之帝王”[104]!……还有他的脊椎,他的殉难!我也跟他一样殉难,但我是个穷光蛋,你们也不会听见我的寡妻或者儿子要求他们给个说法!……既不会用X光来透视也不会用防腐液保存我的尸体!……当然不会!……穷鬼殉难者无权做任何事!……掩体和熔炉里比雷诺更壮烈的殉难者多了去了!既没有对他们进行X光照相,也没有精心安排他们的临终仪式……也没有仁爱兄弟会出现!……他们的遗孀悄无声息地改嫁跟了别的男人!……他们的儿子照样奔赴疆场……去某个地方!……奠边府!奥兰[105]!……没有添麻烦!我呢,我要是争辩说他们诋毁我而且还不停地骚扰我,让我感到奇耻大辱,诸如此类的,那我像什么样子呢?……“嗬,你个王八蛋,你活该!”……他们最好把火拨旺……再次走上香榭丽舍大街!把夏多顿大街[106]攻占下来,啊!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蔚为壮观的焚尸柴堆,美不胜收的超级布达佩斯!……再加上那些发炎的动脉……所有那些肿起来的前列腺!肿起来的!……那是嘶吼的结果!……“一瓶矿泉水!……喂!傻瓜!”
被人谋杀的布尔多奈是个卑鄙小人,伪君子,皮条客……哦!跟阿西尔或者热尔特鲁没什么分别,一丘之貉……但他却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预付金,空头支票!……我已经说过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样子……他要是有偿还能力的话,那他现在还会活着,他们也不会带他去“遛弯”……可要是没有偿还能力呢?那他就玩完了!那是致命的!……卡布西亚[107],他是一朵花,一个观光客!……“照你的身份”……我嘛,你们可想而知……我和我的手稿!你们可想而知我栽了多少跟斗!全都交了出去,交给那些罪该万死的乡巴佬!……武器和行李!……他们还从来没捞到过如此多的油水!……猪猡!……最糟糕的是,他们的体重增加了,多重啊!……他们诡计多端……他们个个体态臃肿!如此肥腻,如此笨重,油污都会渗透到你的手指上!……你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把手洗干净!……黏糊糊的!……布尔多奈可出类拔萃了!胖得像大河马!猜猜看他们是不是看见他过来了……拙劣的伎俩!……广场,深夜……背上一个大窟窿!……瘫倒在地!……溶溶月光下!福瓦尔德思大妈变成继承人,继承我的东西然后贱卖!传给那个阿西尔!……像传足球,我的无价之宝!我的旷世杰作!……橄榄球!……福瓦尔德思碰到球,避开……阿西尔得分!赢了!……把所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把我窖藏到地下室!……我和我的手稿!……再见!……我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福瓦尔德思侯爵夫人把我的手稿分门别类呢……老把戏!……时代变了!……飞舞!冒泡!堵嘴!快步舞!……明年冰上见!
在整个事件中,我就是个傻大兵……我就是个糊涂虫!……被宠坏了!……我重申一遍,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我在鲁瓦街的市立学校读书时就开始了!……这说明我们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回到印象派,回到德雷福斯事件!市立学校,那是百姓的基调……莫里亚克可以谈论“共产主义者”,但他永远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夏特隆[108],一直到他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夏特隆!我在拍他的马屁呢!
所以,那个时候,当临阵退缩者挂出旗子,当颤抖者开始掳掠,当逃兵开始得胜,当一败涂地的“自由泄手”[109]开始得势,当四千万胆小鬼开始复仇,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岂不是正中下怀嘛!就好比重新归附异端的拉朗贡和穿着“两用比基尼”的特里奥莱特从布达佩斯的桥上穿过一样……要是我当时待在马尔索利埃街我母亲家,他们势必会把我逮个正着……就像布尔多奈一样!……咚!……就像在吉拉东街……你身上“有臭味”,有这条理由就足够了!“他罪有应得!……就这些!……把他带出去!”喜欢到处吹牛皮的瓦扬现在依然痛心疾首,依然很懊恼没把我抓住,就差那么一点点呢!……要是他去我母亲家,他一定不会扑空!……我那七十四岁的老母亲……他们什么东西也没给我留下……没留下一块手绢,一张椅子,一份稿件……假如我死了,我会散发出恶臭……我会妨碍他们……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做得很谨慎,所以他们才得以把我的一切东西都拉到跳蚤市场、拉到拍卖行去贱卖!……勃起!勃起!卖主们兴奋地勃起!……统统卖光!……我就像法国!……统统卖光!像暴风雨一样把我席卷而去!……连同我的出生证!……才一个星期的时间,我那六十三个春秋便化为泡影!……杀手们,你们已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啦!……从布达佩斯的桥上跳下去吗?像我这种人有多少呢?
如果将来有一天,另外一个雷诺特尔[110]掘开我们的坟墓和雕像,我们的光环和“股票”……看看那些“清廉者”捞了多少油水?……那将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日子……有多少戴比尔斯股份呢?多少罗纳河股份呢?多少城堡、美女、珍宝、马厩和使馆呢?……比一八八九年时还要多吗?……还是比那时少呢?……争论将会何其激烈啊!……在索邦大学!……在“三叟”[111]!……在《编年史》当中!……假如希特勒打赢了呢?……阿拉贡会加入国家社会党吗?……特里奥莱特呢,会成为迷人的瓦尔基丽[112]吗?……啊,那些报告会!……其余的我就不必多说了!……二〇〇〇年的《编年史》!……那些故作贵妇仪态的女党员在会场争抢座位,一次会议都不想错过!……不想错过她们超级无敌的赫里欧[113]在演说中的任何一次震撼人心的激情迸发!……屁股有十个我们那么大!……更不用说超级轰动的皮埃尔神甫了!……十把手枪![114]……
未来的粮草!……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说我们自己的事吧!……热尔特鲁会左右开弓地扇布洛丹的耳光吗?……见鬼!他妈的!为什么不呢!……让他们自相残杀!……必须的!假如你们看到他那副木头脑袋,看见他的眼睛外翻,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也乐呵乐呵!……我在跟你们说阿西尔……就让他们互相活剥吧!……两个人互相剥掉对方的皮!……剥得鲜血淋漓!……把皮剥下来!……放到肉案上示众……可是,在他们自相残杀之前,还是先听一下这个!……太有意思了!……在克利希广场的跑马场[115]还未被取缔的那个时候,热尔特鲁和阿西尔都迷上了同一个女人,一个挥金如土的女人!等一等!那是法兰西银行的一个真正的劲敌!……还记得那段“幸福法兰西”岁月的人一定也能回想起苏珊娜[116]……那是一个何等迷人的银幕艺术家啊!她那些薄得透明的浴衣,在所谓的“月儿”那“蓝幽幽的柔光”的映衬下!……那是多么卓尔不群的艺术家啊,没有声音,“有声电影”彼时还没出现……“有声”这个词能杀人啊!……一个女人叽叽喳喳会让你硬不起来,在看静默画面时反而会让你雄赳赳地勃起!……你们看看今天的电影院大厅吧!他们费再大的劲也难以让大厅坐满!……吧啦吧啦吧啦,没完没了……像是服了可怕的镇静剂!……凄凄切切的裤裆!……软不拉几的小弟弟!……微笑,薄得透明的浴衣,柔和的音乐!我们会回到那一切的!……还有月光!……可以这么跟你们说,像苏珊娜那样的偶像影星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那样花钱如流水,像她那样引起轰动,像她那样绯闻不断……不信你们去试试!……差得远呢!……他妈的,那个时候我忙得不可开交!……这里送货,那里送货的……可我还是能想出办法跑到比贝贡还要远的地方看苏珊娜本人“拍戏”!……告诉你们什么是偶像影星吧!从拉加朗纳[117]到南特……他们趁着天气短暂放晴的机会……雨一停就跑出来……抓住时机!……从一条路堤到另一条路堤!……现场招募群众演员……我们做群众……我做小群众……两场骤雨之间,给五法郎!……两法郎……一声哨响!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进避雨棚!……第一滴雨水!在摄影棚的聚光灯架下面!把摄影器材从大雨中抢救出来!……后摆拖地的塔拉丹布连衣裙!“电影明星”的高级化妆品,胭脂和油脂,石膏香粉!……敏感的美容用品!……我们必须帮忙啊!……“搬进避雨棚!”不只是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群众演员!看热闹的人也在鼎力相助!……众人齐上阵!……只要哨声一响起!第一滴雨水落下来!所有的人一拥而上!还有苏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