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寄月中秋
夜深的时候，柳肃萧坐在自己房间中，回想着白天宁昔月对自己说的话。
“柳师兄，你关心明媚师妹的同时，也要想到避嫌呢，总是太过关注她，当心含嫣师姐日后找机会针对她……”
他叹了口气，吹熄了烛灯，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开门出去。
明媚正趴在桌子上执笔写着东西，没写几个字，就将纸张揉搓成团不满的丢在一旁，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堆有五六个纸团了。
“明媚……”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刻意压低了嗓子在说话。
明媚有些疑惑，跑到后窗那边，小心的推开窗户，柳肃萧一下子就跳了进来，回身迅速把窗户关好。
他这个样子让明媚吓了一跳，她愣愣的看着人动作：“柳公子？你这是……”
柳肃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昔月师妹说，我总是找你的话，会有人说闲话，为了避嫌，所以……”
明媚闻言，不由笑出声来：“可我觉得你这个样子进来，被人看见了可能会更容易招至误会呢……”
柳肃萧有些怔愣：“这……我方才有很注意的，没有人看到……”
明媚摇摇头：“不必如此的，你我之间友情清白，再说了师兄来找师妹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记得自己之前去找柳肃萧那回也是小心谨慎的，就是因为你宁昔月的提醒，可是现在看来……有点不至于了，自己正常来往，为什么要去避讳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呢？
柳肃萧点点头：“师妹叮嘱，所以我……不过我就能猜到你现在还没有睡下。”
明媚这下脸上立马皱了起来：“唉……那个心得明天就要交给谟逸师叔了，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写啊，我以前一直就是看看书练练功，师父从没让我写过这类东西，我担心写的不好，师叔会责怪……”
“我知道的，所以才过来……这个给你！”柳肃萧将手中一份叠着的纸递给明媚。
“这是什么？”明媚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竟是满满两页纸的字迹！
她面露惊讶：“柳公子你……”
柳肃萧说道：“不能把这份写好的交给师父，我的字迹他一看就知道了，所以还得你自己亲手誊写一遍才可以。”
“这可真是救我于水火啊！”明媚有些激动，宝贝似的把纸抱在胸前。
柳肃萧温笑道：“师兄帮师妹，应该的。”
“那我现在就去誊写！”
柳肃萧点点头：“也很晚了，赶紧写完就休息吧，我回去了。”
“好……那，你还要走窗子吗？”明媚有些迟疑的问道。
柳肃萧面上微红：“咳……我还是走门吧……”
“哈哈……”
……
丰子洵与顾梁寒在练功之后，就在山上随处走了走，偶然发现，从山顶最西面有一条比较隐蔽的小路，不知道通向何处。
“要不要……过去看看？”顾梁寒提议道。
丰子洵明显不太赞同：“这……还是别了吧……”
顾梁寒嘲笑道：“真是胆小啊，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丰子洵摇摇头：“不是，只是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的，没人知道啊，再说了有路就应该有人走，咱们也走嘛，去看看就回来！”顾梁寒拉着他的胳膊准备往小路上走。
“站住！”背后一道声音阻止了二人脚步。
“孟师兄！”两人回身见人赶忙行礼。
孟轩麒走到二人面前，沉声道：“你们入门之时我就说过，绝对不可擅自随意乱走，怎么回事？”
丰子洵解释道：“师兄，我们就是路过这里，发现有条路没见过，所以好奇了些……”
孟轩麒微怒：“收收你们的好奇心吧，没看见门内并无任何弟子靠近这里吗？”
顾梁寒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啊？禁地？”
“……这条路是通往几位师叔修行之地，任何弟子都不可以靠近那边。”
“为什么啊？”顾梁寒一脸疑惑。
孟轩麒解释道：“师叔们已经在那处隐世修行十年有余，不会外出，外人也不得相扰，这是掌门之命，任何人都不可以违抗！”
“哦……”顾梁寒略带失望的点点头。
“回去吧，记住，以后行事注意，不要违背门规，否则我便要罚你们了！”
“是……”两人拱手之后，赶紧离开。
顾梁寒悄悄对丰子洵说道：“好神秘啊，难道是快修成仙神了，所以隐蔽起来与世隔绝？”
丰子洵也觉得奇怪：“可能是吧……谁知道呢……”
“对了，上一次你打听你义父的事情怎么样了，掌门可以告诉你些什么？”
丰子洵失落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告诉我，还不让我问……”
顾梁寒瞪大了眼睛：“哈？还不让问？你这样一说，我怎么感觉这个岿山门里面有些怪怪的呢？”
“……这是人家的门派要密吧，就连寻常弟子也不可以知道的。”
“对门内的弟子也要搞这么神秘啊……”
“还是收起你的好奇心吧，我都不去追问……咱们好好修炼吧，这才是真正该做的事情！”
顾梁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我确实倒没什么啊，不好奇就不好奇吧，那你呢？那可是你义父啊！真不想追问？”
丰子洵眉头一动，没有说话。
……
早上的修炼结束后，宁昔月等来明媚，两个人一起去膳房。谷雨霄带着十几名弟子往山门外走去，明媚看到之后，好奇的问了问宁昔月：“谷师兄他们这是要下山吗？”
宁昔月点了点头：“嗯，每年这个时候要下山去置办今年寒冬的衣物之类的。”
“原来如此。”
谷雨霄在下山前清点好人数准备走时，忽然柳肃萧身影出现，叫住了他。
“谷师弟！”
谷雨霄转过身：“是柳兄，有事吗？”
柳肃萧说道：“需要置办的东西挺多，我随你一同去吧！”
“这区区小事怎用得着劳烦师兄，我带着一些师弟去便可。”
“……”见柳肃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谷雨霄似乎能猜到什么，于是向他走近两步：
“柳师兄有什么需要带的，直接与我说就是。”
柳肃萧迟疑了片刻，也稍微再走近了一些，低声说了几句，谷雨霄听到后，淡淡一笑，点头：“好我知道了。”
“有劳谷师弟了。”
“师兄不必客气。”
……
“中秋节到了呢，哎，真是，没想到会和一个男人一起过节……”顾梁寒与丰子洵一同练功结束之后，就坐在草地上休息。
“有人陪着过还不知足吗？”丰子洵轻声笑道。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来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丰子洵挑眉：“除了心想着赶快见到明媚，我想不出来你还能有什么别的追求了。”
顾梁寒撇撇嘴：“嘁……说到哪儿去了？我想说的是，民以食为天，吃了这么久的素，我好想开一次荤啊！”
“贪嘴了？”丰子洵扭头看他一脸馋样。
顾梁寒揉了揉鼻子：“其实这山上林深草盛，也有不少野物的……”
丰子洵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劝道：“算了吧，要被抓住那还不得受罚呀！”
顾梁寒一拍腿：“干嘛要被抓住呢？我们趁着这夜色往山下走一些，不会有人发现的！”
“呃……这样不太好吧？”
“你就知道不太好不太好的，本来晚饭我就觉得没吃饱，就当为了过节，赶紧走吧！”顾梁寒起身强行把人拉起来。
……
“中秋节到了……”明媚站在窗前看向远处，回想着过去三年中，在蘅山居过的中秋，心情完全不一样了，不禁有些伤感，思绪正远，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了。
“明媚！”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欣喜。
“荨悠！你回来了！”明媚转头看到她，就立刻扑了过去，荨悠一把将人抱个满怀。
捏了捏明媚的腰以后，荨悠点点头：“嗯……看来没胖也没瘦，还行，我不在，你把自己照顾的也挺好的嘛！”
“取笑我呢，你好像瘦了点，外出这么久，很辛苦吧！”明媚拉着她的两只手晃了晃。
“还好吧，我有东西要送给你！”荨悠从内怀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呀？”明媚将帕子层层打开。
“中秋节到了，当然是送你礼物了！”荨悠搓搓手笑道。
“哎？玉佩！”明媚惊讶道，那是一块透亮血红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些花纹，握在手里，让人觉得有一些暖意。
荨悠说道：“上次不是你身上还带了个玉挂坠儿吗？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买的，到哪去了？”
“呃……那个……我……”明媚眼神飘忽不定。
“送给顾梁寒了。”荨悠直接替她说了。
明媚微微低下头：“唉，我、我那会儿一时不知道送什么的，他都那样了，我总得表示一二……”
“所以啊，我给你买了个新的玉坠儿，挂上吧！”
“好，谢谢你，荨悠！”明媚很喜欢这块玉，很是高兴的把它挂在腰间。
“客气什么呀！”
明媚抬头问道：“对了荨悠，你出去这么久，到底做什么事情了呀！”
荨悠笑容一收，低声答道：“……我……回了一趟故地，清了清……墓碑前的杂草。”
明媚身形一顿，原来是去祭拜逝去的亲人了……她伸手再次抱住荨悠，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没事。”荨悠在她耳边说道。
明媚贴着荨悠，闻到她身上飘出一股香味：“你身上……这香气我好像在哪闻过……”
“你说的肯定是这个的味道。”荨悠从她怀中起来，拿出了装着花瓣的布袋。
明媚又仔细闻了闻：“想起来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紫幽花对吗？”
荨悠点点头：“对，这花只种在了我的故地，我便摘了一些回来。”
明媚眼眸一转：“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做些点心，如何？”
“好啊！”荨悠笑着答应。
……
“差不多了吧，我们再往前走可就快要下了山了，到时候回去都该天亮了！”丰子洵说道。
顾梁寒一路都在四周张望：“行行行，就在这附近林子里面找找！”
他从袖子里掏出半块干了的馒头，捏碎撒在草地上，丰子洵看着他：“你早有准备啊？”
“嘿嘿，那是！”
两个人吹熄了灯笼抱着剑缩在草堆里面埋伏着，仔细的听周围细小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只野山鸡边飞边跳出来觅食，顾梁寒看准时机一剑飞过去，竟然一击就中了。
丰子洵赞叹道：“可以啊，一下子就刺中了，确实精进了不少。”
顾梁寒赶紧跑过去，收起剑，把山鸡捡起来：“哈哈，虽然瘦了点，不过也够你我吃一顿了，可真算得上是这个中秋最好的收获了！”
“……是就地烤吗？”
顾梁寒点了点头：“当然了，难道你想带回去被抓包吗？赶紧去附近捡一些干木枝过来，我来把它就地宰杀，哈哈哈哈……”
丰子洵无奈的点起一盏灯笼，往里面慢慢走去。
他正打算弯腰捡拾地上的枯枝，忽然背后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意外之下丰子洵奋力挣扎，灯笼也掉在地上，但那人明显武功比他高许多，直接拖着他就往树林深处去了……
……
明媚荨悠两个人在膳房忙活半天，明媚把烤好的点心分开装到食盒里面。
荨悠边洗手边问道：“你这点心是要打包送给谁呀？”
明媚解释道：“这段时间，门中一个师姐特别照顾我，所以给她做一些送去。”
荨悠眉头一挑：“噢~照顾你的是师姐啊，居然不是个师兄……”
“柳公子也算是我的师兄了，他也一直很照顾我的，这也有他的份呀！”
“哦~这样啊~”荨悠狡黠一笑。
明媚塞给荨悠一个食盒，自己拿一个，然后挽起她另一只手臂：“走吧走吧，刚好让你和昔月师姐互相认识一下，待会邀请他们一起赏月去吧！也不知道师姐她会不会答应……”
……
过了好一会儿，丰子洵抱着一些干木枝面无表情的缓步走回来，将木枝扔在了顾梁寒脚边。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顾梁寒不满的看向他。
“……灯笼不小心掉地烧坏了，有点摸不清路。”他很随意的解释道。
“你寻着我旁边的灯笼光亮找过来就好了呀！”
“……刚才没有看见，太远了。”丰子洵低头敛去眸中神色。
“那你是走了多远啊，也不怕被野兽给叼走！”顾梁寒瞥了他一眼就赶紧点燃了木枝，准备烤山鸡。
“……”丰子洵一语不发，表情有些不自然，蹲下身帮他一起烤。
……
“昔月师姐！”明媚敲了敲房门。
宁昔月打开门就看到明媚手上拎着的食盒：“嗯？果然给我送点心来了，正好空着肚子等你呢！”
“师姐，这是我的朋友，荨悠。”明媚拉过荨悠介绍道：“这就是最近一直很照顾我的宁昔月师姐。”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也倒没什么话，只是互相打量了一番。
“昔月师姐，跟我们一起去赏月吧！”明媚对着她笑道。
宁昔月多年静修，倒对这些节日早已没什么感觉，赏月也无甚兴趣，不过看着人一脸期待，就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那就去走走吧！”
明媚有些兴奋：“太好了，我去叫柳师兄一起！”
宁昔月淡淡说道：“……不用去了，他肯定不在。”
“啊？”明媚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宁昔月指了指旁边黑着灯的屋子：“含嫣师姐都不在，那只能说明，她去找一个人了。”
“……”荨悠闻言，眉头微蹙。
明媚愣神一瞬，随即又笑道：“那算了，我们去后山吧！”
“嗯……”宁昔月应道。
三人并排走着，一路上倒也有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弟子，明媚看了看周围：“后山赏月的人还真不少呢！”
宁昔月说道：“是啊，修仙门派一向不过俗世节日，但是不少弟子还是会私下凑个热闹，这里地方广，视野开，所以都会来这里。”
荨悠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地方，明媚顺着望过去，发现柳肃萧跟姒含嫣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柳肃萧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偶尔点点头扯一下嘴角，但姒含嫣眉目含笑，似乎挺高兴的。
宁昔月很快也看到了，叹息一声：“哎……以前的话，不管怎么邀请柳师兄都根本就不会出房门的，对含嫣师姐是能躲则躲，后来师兄经常随着师父师叔在外，时隔许久才回来，可师姐对他的情意，也一点也没有减少啊……”
荨悠冷然瞪了那边一眼：“情意？也就是一厢情愿吧。”
宁昔月微微点头：“嗯，没错，这回叫出来了，还聊的那么开心，依我看，他很可能是怕师姐会针对明媚吧……”
她会针对自己？所以才与她强颜陪笑？明媚一言不发的望着那边，觉得心里有一点堵着的感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荨悠说道：“修仙之人应该是不能如寻常人家那般谈儿女之情吧！”
宁昔月摇头：“修道，讲究的是清心。致虚极，守静笃。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但也不是说所有修行的人都是为了修仙，更不是谁都能修成仙神，端看弟子的本心如何了。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明媚收回目光，有些失落的说道：“清心寡欲，我倒是很想修炼到这个境界呢……”
宁昔月看向她：“有茗渊师叔这样好的师父，你肯定有很大机会做到的。”
荨悠看着明媚，眼神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
数十丈之外的姒含嫣对身旁之人温柔说道：“柳师弟，难得今日你能够答应陪我出来赏月，为何还要这样闷闷不乐的？”
柳肃萧低着头：“师姐，我并没有，我平时就是这样的。”
姒含嫣语气一提：“平时？认识你许久了，我也只在你看到那位明媚师妹时，才见你时常笑过。”
柳肃萧皱眉：“含嫣师姐，我说过，明媚是我朋友，也是我师妹，我并无……”
姒含嫣打断他：“师弟，现在不要提别人了，难得有此机会，还是一同赏月吧！”
“……”柳肃萧无言，明媚本非他先提起的，只是他现下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心有所思的望着那一轮明月。
……
深夜里睡不着，明媚又坐上了屋顶，呼吸着微凉的晚风，借着明朗的月光，读着手中纸张上抄下来的文字：“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故须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六欲……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