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处秋风至
鹿族大军很快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开赴下界。
陆寻方得了一匹缺只耳的绵狼，据说是被砂羊咬掉的，是鹿世子曾经的坐骑。但即便是这种已经驯服的老狼，陆寻方也废了很大力气才勉强骑上。按照吕凤仙的意思，被魔物咬过的生灵会感染一些鬼神气息，通俗点讲就是会对他们这些皇都人产生排斥心理。不过比起他，花木兰则显得得心应手多了，跃上巨狼一抖缰绳，便跑到了部队最前方，吕凤仙依旧盘腿坐在自己的龟车上，换上了一身华丽笨重的甲胄，大有御驾亲征之势。
不过真正御驾亲征的不是吕凤仙，而是止啼兄，作为三军统帅的止啼兄一身银灰色战甲，骑着一副懒洋洋的老毛驴，毛驴背后坐着妩媚多姿的狼王妃。
陆寻方原本以为止啼兄听到那红面长须的大将时怯了，可奈何英雄难过美人关，狼王妃刚起哭腔，止啼兄已经扬袍而出，跨上战驴就要出发。这一路上还颇有兴致的跟狼王妃介绍皇都趣事，逗得狼王妃花枝乱颤。
“大军征伐在即，君王却耽于享乐，古之鉴事，可谓多矣，褒妲之戒言犹在耳，此君竟全然不顾，”花木兰神色严肃地说，“此乃亡国之相。”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陆寻方也只是笑笑，若真是一笑相倾国便亡，那女人估计早就成为核武器了，这种红颜祸水的论调早就过时了。不过花木兰作为古人可能体会不到。
只是这自古以来带着美人御驾亲征的皇帝，没几个活的久的，不过听花木兰这意思，她大有诛妖姬清君侧之意。
“不打紧，”吕凤仙像是看出她的忧虑，淡淡地说，“孤才是总帅，那家伙不过是孤的大将，而美人计对我没用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趟这趟浑水？”陆寻方说。
“山人自有妙计，”吕凤仙故作神秘说。
顺着云梦之河而下，大军走入没过狼膝的草原，比起己方的悠闲，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青青草原之上，山岳般群兽在铮铮嘶鸣，铜灰色的毛发竖如钢钉，獠牙宛如月刃，一匹枣红色的砂羊在阵前来回徘徊，羊背上显露出一个人影，持着一柄长刀。
“真的是关二爷？”吕凤仙从龟车上站起身，手盖在眼上遥遥望着，“他胯下的可是赤兔羊？”
“无妨的，既然明公喜欢，辽就帮明公夺回来。”止啼兄策驴上前，扶狼王妃下驴背，“劳烦明公照顾会儿狼王妃殿下，辽去去就来。”
“那可是关二爷啊，你是张辽如何打得过他？”吕凤仙不放心地问。
“辽威震江东诸将，而东吴又灭了关羽，所以我比关羽厉害，”止啼兄低头抚摸着狼王妃的脸颊，又转身道，“吾观他不过插标卖首耳。”
“好像没毛病啊，”吕凤仙木讷地应了声。
止啼兄一抖缰绳，老毛驴跃出大军，他伸手在幻镜上来回点击着。
“文远在找什么？”吕凤仙问。
止啼兄手指在幻镜上轻轻一点，手臂上闪出一道光芒，光芒汇聚成一扇类似魔法阵的东西。
“这是什么？”陆寻方从未见过。
“随机武器礼包，佣兵专属技能【征伐之士】效果，”止啼兄解释，“花一段梦痕可以开启一次随机武器礼包，开出的东西能够使用一段时间，时间到了还可以续费，就相当于租赁神器，至于能开出什么，就与你买的礼包类型有关。”
“那你买的是？”
“上古神兵大礼包，”止啼兄沉声说，他伸手探入法阵之中，缓缓收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黑褐色长刀，刀柄盘着一只古蛟，刀刃双锋而三尖。
“三尖两刃刀！！！”吕凤仙惊呼出声，“二郎真君的神器！”
“一般一般，”止啼兄则显得颇为淡定，“上次在南阳打孙权时，我开出了轩辕剑，一人灭了十万军队。”
“不过止啼兄还是小心为妙，杨戬号称清源妙道真君，关二爷号称关圣帝君，而且青龙偃月刀可并不比你三尖两刃刀差，”陆寻方叮嘱道。
“并非如此，那不是关二爷，不过是鬼神赐予化形能力的某个砂羊精英，”止啼兄回头望了眼衣袂飘摇的狼王妃，声音柔和地说，“还请诸位静待佳音。”
说罢，止啼兄催驴扬刀，欲要上前。
“且慢！”吕凤仙连忙招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杯橙绿色的果汁，“文远饮了再战不迟！”
止啼兄摆摆手：“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言罢，提刀出阵。
“鬼嘞！”吕凤仙一脸不忿，仰头把果汁喝了下去，抹了把嘴角。
“你怎么直接喝了？”陆寻方疑惑。
吕凤仙扔掉杯子，“这是强化药剂，还真以为这是温酒斩华雄啊，人家才是关羽，难道他想当华雄？”
陆寻方没说什么，只是抬头关注着远方的战事，虽说不是温酒斩华雄，但止啼兄勇猛却不亚于关羽，一个照面，三尖两刃刀便击断砂羊骑士的伪青龙偃月刀，又一个回身，止啼兄纵驴回身横斩，砂羊巨大的身躯，连同砂羊背上的骑士，便被切割开来，一时间砂羊哗然。
止啼兄绰刀纵驴而还，群鹿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明公恕罪，赤兔羊被我失手斩杀了……”止啼兄有些惭愧地说。
吕凤仙压根就没听他说，见敌溃欲退，从龟车上站起，抽出一杆王旗，高呼：“随我冲锋！自由属于人民！”
龟蛇似乎也被这种气势感染，卖力扭动着身躯前进，陆寻方正想跟上劝诫穷寇莫追时，却猛然发现身后的鹿群大军却纹丝未动，他再一转身，远方原本还混乱的砂羊大军阵型竟然毫无散乱。
忽起一阵狂风，青草被硬生生分离，砂羊阵型列开，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从砂羊后方传来。
漆黑的身影胯下是一只散发着黑色气息的高大战马，身影所过之处，砂羊纷纷发出低鸣，身影走出阵列，现出身形，披着暗红相间的铠甲，双瞳中散发着浓重的恐怖气息，背后是一柄龙形长弓，箭矢如羽翼散布身后，那人取下龙弓，弯弓搭箭，伴随一声低吼：
“百步穿杨！”
吕凤仙手持的王旗被箭矢击中，旗布瞬间燃起了紫黑色的烈焰，吓得她赶忙丢掉王旗，拍龟掉头，大呼：
“文远救我！”
远处正欲搭弓射箭的黑影手中动作一滞，随后放下弓箭。
“来者可是魏征东将军张文远？”
“阁下是？”止啼兄冷声问。
“汉后将军黄忠黄汉升，”黑影答道。
吕凤仙夹在其中一时不止该如何抉择，龟蛇的脑袋跟她一样，来回转动着。
“幸会幸会，”止啼兄策驴上前，于阵前站定，“只是不知汉升兄为何与异族为伍？”
“某也不知文远为何与异族为伍？”
“黄汉升！”止啼兄大喝一声。
“张文远！”黑影也不甘示弱。
震耳欲聋的吼声连续传来，两人胯下的坐骑同样扬蹄嘶鸣。
“张文远！！”
“黄汉升！！”
“张文远！！！”
“黄汉升！！！”
“那鲁托！”不知谁喊了一句。
“傻子给！”黑影随后答道。
然后众人愣了许久，罪魁祸首却笑的四仰八叉，她指着止啼兄说，“文远啊！你倒是上啊，别光喊口号啊！”
“百步穿……”黑影又是怒喝一声。
“且慢！”吕凤仙伸手喝止了黄忠，“我与你相隔超过了百步，而且我也不姓杨，所以你这招对我无效。”
黄忠愣了半秒，接着龙弓拉满：
“万步穿吕！”
姿势帅气的吕凤仙像是机械般挪开挡住视线的手掌，看到砂羊阵前，汇聚的滚滚黑气，好似席卷天地的乌云压缩至了一点，只肖一击，乌云便如巨龙般冲出。
“救驾！救驾！”吕凤仙仓皇失措的大叫。
“进龟壳！”陆寻方高声提醒，以玄武的防御力想必能抵挡那一击，但吕凤仙显然听不到这句话。
一个急电般的身影从阵前掠出，止啼兄早已经没有那种淡定，他能感觉到这一箭所蕴含的力量，最恐怖的是，这是鬼神仆从的箭，被击中会感染鬼神气息。
止啼兄不敢大意，三尖两刃刀被抛至吕凤仙面前，他从驴背上跳起，落地的瞬间抽出长刀，刀刃带起无尽泥土。
蕴含着无穷气势的箭矢破空而来，天地间响起隆隆龙啸，乌云如疾风般覆盖而来，止啼兄用尽全力挥出三尖两刃刀，轰在箭矢之上。
众人屏住了呼吸，宛如两头巨兽在角力，乌云与晴天从碰撞之处蔓延，天空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
“文远啊，你也太帅了吧！”吕凤仙忍不住感叹。
“帅个鸡儿！”止啼兄顾不得绅士风度，牙齿紧咬，双腿陷进泥土里，他手心开始渗出鲜血，“你倒是帮帮忙啊！”
“我怎么帮？”吕凤仙愣在龟壳上。
止啼兄觉得世界无望了，可雪上加霜地是，此刻苍穹之中又响起了一声怒吼。
“百步穿杨！”
又一柄如龙箭矢从砂羊阵前射出，止啼兄双腿暴起青筋，他嘶吼着前推，可忽然之间，一个曼妙的身影飘然而至，古朴的长剑狠狠击在箭矢之上，被黑雾包裹的箭矢应声断裂。止啼兄还未反应过来，曼妙身影已经提剑上前，迎着飞来箭矢冲出，即将撞上的那一刻，身体一侧，剑刃水平切出，宛如巨龙的箭矢被正切从中间切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丝哀鸣。
“木兰姐！”吕凤仙大叫一声。
“木兰姐？花木兰？”止啼兄听的没头脑，“明公你路子够野的，不过想来问题不大了，花木兰应该能打赢黄忠。”
“为啥？”
“花木兰切黄忠，还不是一切一个小朋友，轻剑重剑加平A，一套带走，”止啼兄漫不经心的抬头望去。
“百步……”黄汉升又一次弯弓，可未等搭剑，那个曼妙身影已经袭来。
两侧砂羊冲出，想要阻隔那个身影靠近黄汉升开来，却只是剑光一闪间，砂羊群像是被蛛网切割过一样，碎地不成样子，曼妙身影凌空跃起，剑锋直至黄汉升的头颅。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不，时间确实定格在了这一刻。
陆寻方几乎可以望见眼前空气中的尘埃，而视线远处，花木兰正高悬于黄忠头顶，砂羊群的惊慌定格在了最盛的那一刻，吕凤仙的笑容也已经快要爬满嘴角，止啼兄已经放下战场事，去偷瞄狼王妃。
只是一切就那么停止了，风也无法再移动一寸。
不过依旧可以听见……风声。
静止的青草间回荡着声音，渐渐的有些青草开始摇动，风声、草声、夹杂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那是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长风衣，腰间佩戴着一柄长刀，背后背着一个偌大的木箱，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像是一位古时游历四方的侠士，又像是一位失魂落魄的乞丐，他缓步而来，随风而来。
他轻轻抬手，风骤起，一切重回现实。
花木兰那凌空一斩，势如破竹般挥下，却无法击中黄汉升的头颅，因为一柄猩红色的长刀横亘在剑与头颅之间，那个不速之客，只是单手持着，像是握着一束花，可花木兰再也无法压下半分，她力道一收，随之后退。
“他是谁！”吕凤仙大为惊讶。
止啼兄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处在震惊之中，陆寻方也没回答，他想大概是不必了，那位不速之客出现的瞬间，幻镜已经显示信息，只有一行字。
【鬼神】：孤客最先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