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客最先闻
与想象中的样子有很大区别，陆寻方觉得面前的是一个和万千长梦者别无二致的人，并未如古怪小说中一般，堕入魔道后便白面血瞳，身边缠绕着阴森气息。他风尘仆仆，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段长行，途经此地，瞧见路边美景而驻足欣赏。
马蹄声陡然响起，黄汉升从侧边袭出，长刀裹挟着山覆断河的气势劈砍而下。
“汉升！”
风尘仆仆的男人只是低声道，已经抵达花木兰头顶的战牙槊凭空消失，黄汉升的战马绕着花木兰跑了一圈，又折返回去。黄汉升翻身下马，半跪于地。
“大人，他们是阻止我们计划的，如果不除掉，恐怕……”
“回去，”风尘仆仆的男人又说。
“是，孤客最先闻大人，”黄汉升有些无奈地回答，起身冷冷望了眼那英气逼人的女人和远方的驴背骑士。
“且慢！”富有腔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黄汉升抬头看去，龟壳上的落魄女人悠悠的起身，拍打着衣衫上的灰尘，扯声道：
“孤客最先闻大人，麻烦卖我吕某人一个面子，百年内就别再让砂羊出来为祸世间了。”
“砂羊本就属于这片土地，不应该被驱逐，再者，羊吃狼也是天经地义，怎能说为祸人间？”孤客最先闻声音冰冷。
“怎么个天经地义法？”吕凤仙气势汹汹的抬起头，毫不示弱，“砂羊捕杀绵狼，引发沙尘风暴，导致植被被破坏，如果不加以节制，过不了多久，整个风之平原就变为荒漠了！”
“荒漠本就是这里最原始的样子，”孤客最先闻注视着两人，“恢复如初，也并无不妥。”
吕凤仙一时语塞，她吞了几口吐沫，大手一挥，“哪那么多屁道理！我说不行就不行，这片区域我罩了！”
孤客最先闻视线扫视两侧青草，语气淡然，“执意如此？”
“就执了！”吕凤仙手一掐腰，牙齿紧咬嘴唇，张开来了句，“敢单挑么？”
此言一出，嘟嘟鹿群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阵前露出骑着的老弱病残狼的陆寻方，他左右看了眼，心理忽然跑过一只神兽。
孤客最先闻轻轻点头，朝前走了一步，手指按住刀柄，“请！”
“切！”吕凤仙不屑一顾，她抽出地上一截断掉的箭矢，在地上画了个圈，双腿一并，跳入圈中。
“老娘让着你，你先来吧！我要是出这个圈半步，我就认输！”
陆寻方心想，大姐那也不是金箍棒画的圈啊，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孤客最先闻竟然犹豫了，双瞳如冰凌注视着吕凤仙，背后狂风呼啸，风衣猎猎作响，只是他始终未动，哪怕吕凤仙的行为颇有些挑衅的味道。
吕凤仙坐在龟壳上，翘起二郎腿，便拍打着龟壳，便一脸纨绔子弟般喟叹。
“不敢吧？胆小如鼠的家伙，还敢在我面前学螃蟹变道走，犯横！”
“贼人休的猖狂！”
一声怒喝从砂羊群中惊起，黑雾缭绕的黄汉升身前又一次汇聚出浓烈黑雾，箭矢如龙射出。花木兰再次凌空斩下，可只是瞬间，黑影骑士却如惊电般掠过她的身旁，战牙槊突袭而至。
吕凤仙风轻云淡般喊了声，“文远！”
“休伤我主公！”止啼兄拍驴赶到，三尖两刃刀横贯而出，贴着战牙槊朝上一撩，火星如烟花四散飞出，止啼兄拦在黄汉升面前，黄汉升勒马后退。
“快点，拿出点压箱底的绝活！”吕凤仙压低声音说，“狼王妃殿下还看着呢，就你这样可不行。”
“压箱底的么？”止啼兄扫视了手臂上的梦痕，一咬牙，一蹬驴，手指在幻镜上轻轻滑动，调出技能面板，随手点了个技能，手臂上两段梦痕光芒汇入三尖两刃刀之中。
“汉贼纳命来！”喊杀声陡然而至。
止啼兄第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口中低声念着技能的释放咒语：
“碧水东流！”
几乎只是一瞬间，虚幻的一幕出现，止啼兄胯下的驴子身影快速闪动，片刻之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同时出现，又宛如汹汹洪流呼啸而来，止啼兄手如虚幻挥砍而下，无数幻影如云集汇聚而来，幻化的剑刃迎着战牙槊砍下。
摧枯拉朽般的气浪席卷而出，将吕凤仙额前的发丝吹乱，幻影仿佛跌入深渊的石块，一点点融入黑影之中，直到最后一个幻影消失，黑影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力量而崩散，碎甲燃烧的衣物间，一个浑身是血，发须皆白的老人半跪于地，战牙槊断成两截，一截插入他的胸口，一截插在面前的泥土兄。
黄汉升再无坚持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口中喃喃低语：
“孤客最先闻大人，忠，未能平贼！”
止啼兄有些可惜的看了看手臂上仅剩的梦痕，不禁摇头叹息，又拍了拍驴背：
“辛苦驴兄了。”
吕凤仙眼疾手快地跳下龟壳，将黄汉升身边的龙弓踢到一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剑，架在黄汉升脖子上。
“现在呢？我的条件可以接受吗？”
“放了他，”孤客最先闻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道。
“放个屁！”吕凤仙冷哼一声，“现在可是我们占优势！”
可吕凤仙话还未说完，孤客最先闻手指轻轻一推，长刀轻启，霎时，草原狂风大作，他轻轻抽出长刀，只是一记横扫，万草尽低，呼吸之间，青草枯萎，地面如荒漠般凄凉，而那片新生荒漠的中心是一个持剑而立的女人，身上的鱼鳞古甲出现皲裂般的纹路，继而轰然破碎，露出一身绛红裙衣。
孤客最先闻抬起长刀，愣了片刻，没有继续挥下，而是转身刀指众人，
“不想她死，就放了汉升。”
“我不放你能怎么着我？”吕凤仙毫不留情地压低了一寸剑刃，只是看着脚边那枯萎的草地，她忍不住发怵，却依旧怒声道：“等着你手下死吧！止咳！”
孤客最先闻长刀一挥，一股气流宛如巨手拖着花木兰朝众人方向移去。
“这是我的诚意，”孤客最先闻说。
远处骑着缺角绵狼的陆寻方对于这位鬼神大人的处理颇为惊讶，这完全不是鬼神做派，更像是行事光明磊落的侠客，以大度对卑鄙，他不禁对鬼神感到好奇。
吕凤仙倒像是见着男女幽会，便大喊着捉奸，可实际却是撞破人家夫妻好事的瞎眼崽，扭捏着身子杵在原地。
“明公，怎么办？”止啼兄低声询问。
“那俗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都送礼了来，”吕凤仙一抱肩，颇为大度的嚷嚷，“就给孤客醉仙楼大人一个面子吧！”
“可人家叫孤客最先闻，”止啼兄提醒。
“诶，老娘就喊他孤客醉仙楼了，”吕凤仙忽然一把拨开想抚黄汉升上马的止啼兄，“怎么着？”
止啼兄还想辩解，却见吕凤仙那粗细不一的眉毛一个扭出了山路十八弯，一个扭出了水路九连环，他愣了一秒，再抬起头，狂风如翼般拖着花木兰已经离开那片枯萎草地区域中，来到陆寻方身边。
吕凤仙忽然一把推倒黄汉升，转身指着孤客最先问大笑，“俗话说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你是鬼神，不是人了，上当了吧！傻……”
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字还没出口，花木兰身下区域忽然亮起一道远古的法阵，光芒一闪间，花木兰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这……”吕凤仙没了头脑。
“她会安全的，”孤客最先闻长刀合拢，他冷冷注视着面前的众人，“在此之前，还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汉升。”
“鬼才答应你，”吕凤仙冷声道。
但孤客最先闻却并不给她留任何机会，身影慢慢溶进枯草黄沙之中，那双宛如枯树之叶的双瞳久久注视着一个方向。
陆寻方转身望去，身后是直通天际的云梦之河。
“鬼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不禁问。
止啼兄摘下沾满灰尘的头颅，夹在肋下，披肩长发被狂风呼呼的吹起，他眺望着孤客最先闻离去的地方，只是喃喃说：
“鬼神，是幻界生灵的称呼，我们这些人都算是神，而鬼神意为亡者之神，便是说鬼神是死去的神，幻界对鬼神的存在知之甚少，能够了解到的信息就是，他们曾经死去，却又重生，亦或者说未曾彻底死去。也许因为某个契约、某种信念、亦或者某种期盼。”
陆寻方忽然想起紫皇曾说过的一句话，“名曰不可得。”
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视线随风望着去，砂羊大军早已经离去，枯萎的草、被践踏的草，都与风一同复苏。
“何处秋风至……”止啼兄忽然感慨道。
“秋风个鬼啊！”
咣咣两个脑瓜崩在两人头顶接连响起，吕凤仙眼中布满怒火：
“他们可带走了朕的傀儡啊！你们还有闲工夫在这抒发感慨？”
“傀儡？”
陆寻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看起来她还真觉得花木兰的用处就是给她画传国玉玺。
“你怎么还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就那个废物点心，要她何用？”吕凤仙一脸不悦，“提醒了这么多次，她就是不知道看地图，脱离了鬼神区域就可以了。”
陆寻方一愣，急忙去看幻镜，地图上显示这片草原上有一片黑色区域，他对比了一下，先前被砂羊毁坏的植被区域都属于黑色区域，而随着草木重生，黑色区域正在快速消退。
“鬼神不能离开鬼神领域，这是我们仅知的关于鬼神的秘密，”止啼兄说。
“那刚才那个法阵？”陆寻方疑惑。
“也许是传说中的砂羊古神，”止啼兄说。
“古神可不都是善茬！”吕凤仙没好气地说？
“孤客最先闻大人不是说他会救她么？”陆寻方倒并不担心。
吕凤仙忽地转头，满月般圆亮的眼睛缩成了一弯月牙，像是抓住了一个奸细。
“孤客最先闻……大人？没想到你个白白净净的家伙也叛变了！怪不得战斗这么艰难，原来是你小子从中捣鬼啊！”
陆寻方一时语塞，他知道吕凤仙只是开玩笑，可确确实实反应出一个问题，似乎他对这位鬼神大人确实有莫名的好感。
“你懂个屁，”吕凤仙又说，“醉仙楼能不能救出来是一回事，可她能坚持到那时候都还不一定呢。”
陆寻方一愣，猛然反应过来，花木兰本身梦痕数量就不多，而古神领域梦痕消耗会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