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心寒
往日荣铉对荣沆、荣沂两个儿子,都极为严格,总是觉得不能尽善尽美,但如今有了荣蒸对比,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们实在是太优秀了。
哎,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荣慎由从不觉得荣蒸有问题,相反的无论是看哪里都觉得极好,可今日荣蒸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就不会看眼色了呢?
李怡对于爱搭不理的李浓都护着,更何况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莫泫卿,这时只觉得自家外甥连打人都这般有自己的风范。
但面上佯装不悦,呵斥道“泫卿!”
此时,莫泫卿脸上带着面具,没人知道他殿前行凶的表情,只见他将捂着怀里圣旨的手放下,揉了揉手指,冷冷道“臣手抽筋,真是,哎!赶明将府中的药材,送一些给侍郎府赔罪!”
李怡觉得外甥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荣蒸的伤势,问道“渓儿,你家驸马,郑颢纳妾是如何情况,可有此事?”
“儿臣……儿臣……”万寿公主忐忑的迈着步子上前,恨不得永远走不到中间的红毯上,可距离就这长,无论速度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
莫泫卿面具下的眸子犹如一潭深水,幽幽的望着李渓,直到将她看得毛骨悚然,淡淡道“皇表妹,此话还是要说清的好,夫妻本为一体,泫卿的未婚妻子,不允许任何人诋毁!”
登时,被“恐吓”的李渓,紧张到大腿直跳,就连脚指豆儿都蜷缩起来了。
万寿公主虽是李怡的长女,也算疼爱有加,正是因为这份疼爱,让她清楚得知,圣人与同父异母衡阳长公主之间的渊源。
虽事情过去多年,仿佛无人再记得,但在二十年里,万寿公主是亲眼见证,李怡是如何宠溺莫泫卿这个外甥的,就算她们这些皇子皇女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莫泫卿,在父皇心中的份量足。
可如今荣蒸的几句话就将万寿公主,推到了莫泫卿的对立面,那荣小九是莫泫卿认准的未婚妻,又有荣铉做媒,这两位她一个都惹不起,别说是郑颢一个驸马的小妾,就是哪位皇子瞧上娶正妃,也通通要让路。
忽然,李渓不经意一瞥,瞧见吓得抱作一团的荣燕、荣薰二姐妹。
对了!纳妾文书和卖身契都只写着荣氏嫡女,却未曾指名道姓的写着荣小九。
琢磨出转机,万寿公主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起来,昂首道“却有此事!”
登时,文武百官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静静替万寿公主与荣府默哀。
万寿公主缓缓转过身,雍容华贵的浅笑,道“那有荣侍郎亲笔签名和印章的卖身契、纳妾文书,确实全部都写着荣氏嫡女。”
话风一转,李渓居高临下的瞅着荣燕,荣薰二姐妹,继续道“不过……儿臣以为依着荣侍郎的身份,要是将原配嫡妻的唯一女儿……且此女还是父皇亲封……宜家宜室的县主,送给儿臣的驸马做小妾。
那其余的女儿又要如何许人家呢?毕竟原配嫡妻的女儿都这般被纳了,何况那两位如今已不是嫡女,不是嘛?”
万寿公主本对荣家存着交好之心,但因被荣蒸拉下水,颇为愤怒,此话也有威胁的意思在,身为县主的嫡女都为妾了,其余两个由嫡变庶的女儿,没有意外的话,嫁得会更差。
莫泫卿见皇表妹眼神往那两姐妹身上一扫,就明白了深意,边妩儿给自家小姑娘造成了如此多的伤害,他若是不让边妩儿也尝尝心疼的滋味,那他又有什么资格为良夫!
微微颔首,配合道“是啊,荣大人可是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呢!”
这荣慎由虽没什么政绩,但是生的儿女倒是一个赛似一个漂亮,尤其自家小姑娘,越看越好看。
李怡见小辈一唱一和,也配合的施压,道“荣爱卿,朕问你,你可要如实作答,欺君之罪可不是你能承担起的,荣爱卿许给驸马,郑颢做妾的是你哪位女儿?”
边妩儿含泪望着荣慎由,可一切都显得这般无力。
荣燕想着自己是父亲的长女,最疼爱的女儿,怎么也轮不上自己,只是无感的跪在一旁。
荣薰身娇体弱,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吓到了。
“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昏死过去。
见此,荣慎由再次磕头,咬着牙,艰难道“回圣人,民间嫁女都是按照从长到幼,我荣家也不例外!”
荣燕可是他的长女,从丫丫学语到如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是他亲自调教的,荣燕是他娇宠出来的长女,如今却只能委身公主府做个妾,荣燕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荣慎由的心头,疼得直滴着血。
当下,荣燕听了这话,简直是犹如五雷轰顶,谁要做妾?
那万寿公主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不,不,她不要过那种日子,洛京里爱慕她的勋贵不计其数,就算再怎么选,也不会做个驸马的妾啊!
一时间,荣燕愣是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荣小九冷冷瞧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在心中默默质问着:荣燕为妾,父亲心疼,那我荣小九算什么,难道就不是你的亲生嫡女!
就因为她出生百花齐放?就因为劳什子秃驴对她的批命?
凭什么,荣燕既得了父母的宠爱,又要被许给疼她爱她的好婆家。
凭什么,我荣小九没有享受过一日父爱,却要为你们的幸福,去牺牲?
荣慎由,你将我荣小九写在卖身契、纳妾文书之时,可是还有甩掉包袱的轻松之感?
记住了,荣慎由是你不要我这个女儿的!
荣小九本得知要嫁给泫哥哥,开心得欣喜若狂,正跪在地上等待接旨,忽见荣蒸的阻拦,又听万寿公主言语,还有荣慎由那痛心疾首的模样。
便猜出曾经梦中闪现过的几幕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梦与现实还是有差距的。
她一直以为,都是边妩儿这毒妇吹得枕边风,但眼前这一切,令她看清楚,她是被生父亲手以一张卖身契,一份纳妾文书,卖给公主的驸马做小妾。
此刻,荣小九对荣慎由,心中是再也没有一丝期待。
但荣小九的心好痛,好痛,若是没有莫泫卿从中周旋,她如今怕是已经被抬进万寿公主李渓的府上了吧!
荣小九是又怕又委屈,仿佛要将一辈子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莫泫卿立在龙案前,英眸微抬,便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姝丽之容,哭得是梨花带雨,这可将莫泫卿心疼坏了。
向来从容淡雅的武威郡王,仿佛有一团火焰从心口蹭蹭往上涌。
因着顾及二人还未成婚,怕坏了小姑娘名声,莫泫卿不好上前安慰,只能给他家皇舅连连使眼神。
得亏了李怡知道外甥什么意思,要是换作别人,还以为莫泫卿眼皮抽筋了呢!
李怡英眉轻挑,手臂放到龙椅,顺势抬眸看向还在跪着的荣慎由,绣着条条金龙的衣袖,随着李怡的动作,倾泻而下,落了下来,在秋天的阳光下,宛如披着一层金光。
随后,李怡缓缓从龙椅上起身,睥睨着公卿百官,陡然开口,嗓音幽凉道“荣慎由之子荣蒸,抹黑皇室,视为不忠,污蔑亲妹名声,视为不义,大堂喧哗,视为无礼,本应杖毙,但朕念其妹芙蓉县主之情,拖下去重责十杖,以观后效!”
须臾间,身穿金甲的神策军就将荣蒸堵上嘴,拖了下去。
“不,不,臣妇……”边妩儿话音未落,便看到自家老爷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漆黑慑人,本来文雅的气质,因为这眼神,端的是骇人惊怖。
当下,边妩儿将嘴闭紧,不敢再质疑圣人的决定,她从没见过自家老爷这个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荣铉的食案旁,宰相白敏中面上安然的坐在席位上,实则已经被他夫人荣慎甲,将大腿都掐得紫青了。
白敏中虽贵为宰相,但也是臣子,哪能顶撞圣人,这会儿挨批的是他小舅子,他要是管了,那火气对准的就是他白家。
等了又等,白敏中瞧着圣人将火气撒得差不多了,仿佛忽然睡醒了,作揖道“圣人息怒,今日可是您的大寿啊,微臣还等着沾沾您的福泽呢!”
李怡缓缓侧起身,略待揶揄,道“白相的腿可还安好,可需朕替你唤太医瞅瞅?”
哼,别以为朕没瞧见,你家夫人一个劲的死掐你,这荣慎由的长姐,也不是个贤惠的啊!李怡小心眼的腹诽着。
“哈哈,哈哈!”
文武百官仿佛同一时间元神附体,全部回过神来,配合着圣人的幽默,纷纷哄堂大笑起来。
白敏中尴尬的摸摸鼻子,脸骚得通红,宛如个大姑娘。
李怡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道“朕理解荣爱卿公务繁忙,但也要抽空管管家事,教育教育子女,今日朕也是多管闲事了,荣爱卿可莫要嫌弃才好?”
“微臣惶恐!”荣慎由听着这话,终于明白什么是天恩难测,暗叹一句: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李怡笑得和煦,挥挥手道“都别跪着了,回去继续饮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