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县城
方城县，西汉时期属广阳国，见于《汉志下》。《韩非子·有度》：“燕襄王以河为境，以蓟为国，袭涿、方城。”王先谦曰：“袭谓重绕在外，谓燕都在蓟，涿、方城在外，犹《左传》言表里也。”则方城在战国时期先属燕国，传世燕系玺印有“方城都司徒”[32]。而后属赵。《史记·赵世家》，赵悼襄王二年（前243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正义》引《括地志》云：“方城故（城）在幽州固安县南十七里。”《廉颇蔺相如列传》：“赵乃以李牧为将而攻燕，拔武遂、方城。”《正义》：“方城，幽州固安县南十里。”其当本于《括地志》，而“南十里”与“南十七里”相异。其并见于《燕召公世家》。《集解》引徐广曰：“（方城），属涿，有督亢亭。”《后汉志五》：涿郡属县“方城，故属广阳。有临乡，有督亢亭”。刘昭注：“（临乡），故县，后省。惠文王与燕临乐。”又注：“刘向《别录》曰：督亢，膏腴之地。《史记》：荆轲奉督亢图入秦。”《三国志·魏书·刘放传》：魏明帝景初二年（238年）封刘放为方城侯。晋时改属范阳国，见于《晋志上》。《魏志上》：范阳郡领县“方城，前汉属广阳，后汉属涿，晋属。有临乡城、方城、韩侯城”。《水经注·圣水》：“圣水又东迳长兴城南，又东迳方城县故城北。李牧伐燕，取方城。是也。魏封刘放为侯国。圣水又东，左会白祀沟。沟水出广阳县之娄城东，东南流，左合娄城水。水出平地，导源东南流，右注白祀水，乱流，东南迳常道城西，故乡亭也。西去长乡城四十里。魏少帝璜，甘露三年所封也。又东南入圣水。圣水又东南迳韩城东。《诗·韩奕》章曰：溥彼韩城，燕师所完。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郑玄曰：周封韩侯，属韩城，为侯伯，言为猃夷所逼，稍稍东迁也。王肃曰：今涿郡方城县有韩侯城。世谓之寒号城，非也。圣水又东南流，右会清淀水。水发西淀，东流注圣水，谓之刘公口也。”《巨马水》：“（巨马河）又东迳容城县故城北。又东，督亢沟水注之。水上承涞水于涞谷，引之则长津委注，遏之则微川辍流，水德含和，变通在我。东南流迳遒县北，又东迳涿县郦亭楼桑里南，即刘备之旧里也。又东迳督亢泽。泽苞方城县，县故属广阳，后隶于涿。《郡国志》曰：县有督亢亭。孙畅之《述画》，有督亢地图，言燕太子丹使荆轲赍入秦，秦王杀轲，图亦绝灭。地理书《上古圣贤冢地记》曰：督亢地在涿郡。今故安县南有督亢陌，幽州南界也。《风俗通》曰：沆，漭也。言乎淫淫漭漭无崖际也。沆，泽之无水，斥卤之谓也。其水自泽枝分，东迳涿县故城南，又东迳汉侍中卢植墓南，又东散为泽渚，督亢泽也。北屈注于桃水。督亢水又南，谓之白沟水，南迳广阳亭西，而南合枝沟。沟水西受巨马河，东出为枝沟，又东注白沟。白沟又南入于巨马河。巨马河又东南迳益昌县，护澱水右注之。水上承护陂于临乡县故城西，东南迳临乡城南。汉封广阳顷王子云为侯国。《地理风俗记》曰：方城南十里有临乡城，故县也，城南十里。淀水又东南迳益昌县故城西，南入巨马水。巨马水东迳益昌县故城南。汉封广阳顷王子婴为侯国，王莽之有秩也。《地理风俗记》曰：方城县东八十里有益昌城，故县也。又东，八丈沟水注之。”其临乡城下“城南十里”四字从《永乐大典》本及明朱谋
笺本，清代以来校刊本多删之[33]。其圣水即今琉璃河；巨马河即涞水，今称南拒马河。后世二水流势多有变迁。古时有督亢沟水自巨马河引出，东南流经遒县（今河北涞水县）北，涿县（今涿州市）南，进入督亢泽，分为二水，一支东北流，注于桃水（今称北拒马河）；一支南流，注于巨马河。其故安县在今易县东南。《史记·秦本纪》：商鞅变法，“为田开阡陌”。《索隐》：“《风俗通》曰：南北曰阡，东西曰陌。河东以东西为阡，南北为陌。”又，《广雅·释宫》解“陌”为“道也”。则此“督亢陌”，当指起自故安城南的东西向通道，向东至督亢泽一带。
《隋志中》：涿郡统县“固安，旧曰故安，开皇六年改焉”。《通典》卷一百七十八：幽州领县“固安，汉方城县也”。《旧唐志二》：涿州领县“固安，汉县，属涿郡。武德四年属北义州，移治章信城。贞观元年省义州，以县属幽州，乃移于今治。今治城，汉方城县地，属广阳国”。《寰宇记》卷七十：涿州固安县，“巨马河在今理西一百一十里。圣水在县北五十步”。又：“故方城，《郡国志》云：在今县南十五里故方城，即六国时燕之旧邑也。汉改为[属]涿郡，高齐天保七年省入涿县。此城尚存。”可知方城县省废于北齐天保年间。至唐初又置固安县于今河北固安市址。上引《括地志》等记方城在固安县“南十七里”，或“南十里”。另据《史记·赵世家》正义引《括地志》：“临乡故城在幽州固安南十七里也。”与前者所记方城所在方位里程相同，当有误。《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一固安县下记方城旧城引《括地志》：“在今县东南十七里。”改“南十七里”为“东南十七里”，并无证据。而比照《地理风俗记》所述“方城南十里有临乡城”，则《括地志》所记方城县方位里程似当以“南十里”为确，《通典》等径记唐固安县为汉方城县，亦可表明其二者所在地相近。如此，古方城县址当在今固安市区南约十里之地；其南约十里为临乡县城，即“固安南十七里也”。而《寰宇记》所引《郡国志》原文当同于《括地志》，作“今县南十里”。其“此城尚存”当属《郡国志》文，谓方城遗迹在隋唐之际犹存。《日下旧闻考》卷一百二十四：固安县，“方城旧城，在今县东南十七里（《括地志》）。臣等谨按：方城旧址不可考。今有方城村”。光绪十五年刊《顺天府志》卷二十七：固安县西南“十五里四里铺、方城邨。《水经注》：圣水东迳方城县故城，李牧伐燕，取方城，即此。汉旧县，魏侯国，齐废，隋开皇九年移固安县治此，唐徙章信堡。（周梦棠辑《元和郡县志》逸文：方城故城在县南十七里，南（周）燕旧邑。《寰宇记》：故方城在今县南十五里。《方舆纪要》：方城旧城，《括地志》：在今县东南十七里。赵悼襄王初，李牧伐齐（燕），取方城。《韩非子》：燕以河为境，袭涿、方城是也。汉因置固安县，刘昫曰：汉固安县，今易州，隋开皇元（九）年置于故方城县，改故曰固。唐武德四年徙治章信城，贞观二年又移今治。《日知录》：今固安县方城邨，即汉方城县。《一统志》：方城故城在固安县南，隋移固安县于此，唐移理归义县界章信堡。《旧闻考》：方城旧地不可考。今有方城邨。章信堡今无考。《三国疆域志》：方城，汉旧县，魏侯国。《新斠注汉志》：方城在固安县西南。按：《寰宇记》：方城之北城，宋时尚存。诸说方隅里数各异，今按《图册》，实在今治西南十五里。）”其方城邨晚出，以此方城邨为古方城之所在，当亦属附会。且其地迄今未发现相关遗迹，有关古方城遗址当在今固安市区南十里范围内搜寻。《寰宇记》所述“此城尚存”，此引为“北城”，或原文如此。则古方城当建有南、北二城，相互连接，如古涿城。至南北朝时期南城废弃，仅用北城，《魏志》记方城县有方城，当即指其时南城已空出。
方城县临督亢泽。《史记·燕召公世家》：“太子丹阴养壮士二十人，使荆轲献督亢地图于秦，因袭刺秦王。”《索隐》：“徐广云：涿有督亢亭。《地理志》属广阳。然督亢之田在燕东，其良沃，欲献秦，故画其图而献焉。”《刺客列传》并载此事。《集解》：“徐广曰：方城县有督亢亭。骃案：刘向《别录》曰：督亢，膏腴之地。”《索隐》：“《地理志》：广阳国有蓟县。司马彪《郡国志》曰：方城有督亢亭。”《正义》：“督亢坡（陂）在幽州范阳县东南十里。今固安县南有督亢陌，幽州南界。”其固安县当即指隋唐时期所置者，其南有督亢陌，当与《水经注》所述之古故安县南督亢陌连通。《寰宇记》卷七十：涿州范阳县，“督亢陂，在县东南十里。刘向《别录》：督亢，燕膏腴之地。孙畅之《述书（画）》曰：燕太子丹使荆轲赍督亢地图入秦谋刺秦王，寻为秦灭也。《郡国志》云：陂见有海龙王神祠在焉”。另据《魏书·裴延
传》：魏肃宗初年，裴延为幽州刺史。“范阳郡有旧督亢渠，径五十里。渔阳、燕郡有故戾陵诸堰，广袤三十里。皆废毁多时，莫能修复。时水旱不调，民多饥馁，延谓疏通旧迹，势必可成，乃表求营造。遂躬自履行，相度水形，随力分督，溉田百万余亩，未几而就，为利十倍，百姓至今赖之。”《北齐书·卢文纬传》：“年三十八始举秀才，除本州平北府长流参军，说刺史裴按旧迹修督亢陂，溉田万余顷，民赖其利。修立之功，多以委文纬。”又，《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八：北齐时期，“肃宗即位，平州刺史稽晔建议开督亢陂，置屯田，岁收稻粟数十万石，北境周赡”[34]。胡三省注：“督亢陂，在唐涿州新城县界。燕荆轲献图于秦，即此地。”则北魏后期、北齐时期曾按旧迹修复督亢陂，故在唐宋时期犹可辨识。依《寰宇记》所述，唐宋时期巨马河在固安县西一百一十里，圣水在固安县北五十步，当与《水经注》所述略同，则古督亢泽之北界当在今固安市一带。而在临乡城西又有濩陂，则古督亢泽之南界当在其以北。胡三省以其在新城县界，不确。如此，古督亢泽南北之长当不超过二十里。而所谓“径五十里”，当指其东西之度。依《史记正义》等所述，古督亢泽之西界在范阳县（今涿州）东南十里，则古督亢泽之东界当即在今固安县一带。而古方城当西、北、东三面临泽水。《寰宇记》所述“曲洛沟源自督亢陂，经县南，东注方城东”[35]，当循行古水道，由古方城西南督亢泽引出，流经方城南，再流至方城东南注入督亢泽，由此而形成“泽苞方城县”之势。其督亢亭当临近督亢泽，属乡亭一类建置，汉魏时期属方城县，所在具体方位不见于唐宋以前典籍。《明统志》卷一：“督亢亭，在涿州城东南一十五里，遗址高丈余，周七十步。”恐不确。
依《水经注》所述，方城之东有韩侯城，并引《诗经·大雅·韩奕》等以为即古韩城。《韩奕》云：“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毛传》：“师，众也。”又：“韩侯之先祖，武王之子也。因时百蛮长，是蛮服之百国也。追、貊，戎狄国也。奄，抚也。”郑玄笺：“溥，大也。燕，安也。大矣，彼韩国之城，乃古平安时众民之所筑完。”又：“韩侯先祖有功德者受先王之命封为韩侯，居韩城，为侯伯。其州界外接蛮服，因见使时节百蛮贡献之往来。后君微弱，用失其业。今王以韩侯先祖之事如是而韩侯贤，故于入觐，使复其先祖之旧职，赐之蛮服追、貊之戎狄，令抚柔其所受王畿北面之国，因以其先祖侯伯之事尽予之，皆美其为人子孙能兴复先祖之功。其后追也、貊也，为
狁所逼，稍稍东迁。”陆德明《音义》：“溥音普。燕，於见反，注同。徐云：郑於显反。王肃、孙毓并乌贤反。云北燕国。完音桓。”孔颖达疏：“溥，大。《释诂》文。《燕礼》所以安宾，故燕为安也。此言溥，犹《生民》之言诞，故云大矣。为叹美之辞。韩城之言为下而发，则韩侯先祖亦居此城，故知燕师所完是古昔平安之时众民共筑而完之，据于时尚不毁坏，故言完也。”而其引王肃注文，今已佚。杨守敬按：“郑笺云：其后追也、貊也，为狁所逼，稍稍东迁。非谓韩也。”又：“《地形志》：方城有韩侯城，与王说同。今名韩寨营，在固安县东南十八里。”又：“《日知录》引王符《潜夫论》：昔周宣王时有韩侯，其国近燕，故《诗》云：溥彼韩城，燕师所完。其后韩西亦姓韩，为卫满所伐，迁居海中。汉时去古未远，当有传授。遂以《水经注》为定。然观俞正燮《癸巳类稿》，则知郦说未足据也。其言曰：《诗》云‘禹甸梁山’，必当为《禹贡》之梁山，在今韩城。郑康成时，所谓燕，去《禹贡》梁山甚远，故以完韩燕师为古平安时民众。王肃则以召公蓟燕，因谓方城之韩侯城即此韩城。《水经·鲍邱水注》引晋元康时碑，魏嘉平时，潞已有梁山名。《圣水注》误引郑笺追、貊为狁所逼稍稍东迁为韩东迁，于是禹甸梁山之名改。今按：燕乃蹶父国也。周之燕有二。《左传·隐五年》正义云：《世本》燕国姞姓。《汉志》东郡南燕县云：南燕国，姞姓，黄帝后。今卫辉之封邱地。《左传·宣三年》有燕姞，此《诗》云韩姞，则蹶父本燕支庶。其在蓟之燕则召公所封也。《诗》言韩姞，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则蹶父姞姓，为厉王婿，以燕公族入为卿士。《诗》言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知蹶父不在燕，久居周，已有族里。《诗》言溥彼韩城，燕师所完，奄受北国。韩城在河西，居镐东北，得受王命为北诸侯长，蹶父亦得假王靈（玺），用其国人为韩筑城，如晋人城杞，亦戚好赴役，燕、韩事同也。郑未思南燕姞姓，故疑之。王符谓韩国近燕，亦不知燕、韩之地何在。王肃乃以寒号城为韩侯城，后人多喜其说，于《诗》之燕与姞，不能通也。”[36]所辨有理。则此韩城不可能属周代韩侯所封之地。且古时无以爵号称都城之例，所谓“韩侯城”，当由“寒号城”演变而来。而“寒号”当属拟音字，为商周时期土著族系称谓。王肃及《魏志》均记为“韩侯城”，当属本称；而《水经注》记为“韩城”，或为简称，或亦有可能为郦道元所改。依《水经注》所述，此城当在古圣水以西，北与白祀沟水（流经常道城西，常道城在今廊坊市西）入圣水口相应，南临清淀水。《寰宇记》卷六十九引《郡国志》：“（良乡县）又有清定水出固安界，东注圣水，谓之刘公口。”其清定水即清淀水，可表明唐宋时期此一地区景观与南北朝时期略同，然无有关韩侯城的记载。《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一：顺天府固安县，“韩寨营，在县南。或以为古韩城也”。《日下旧闻考》卷一百二十四引《名胜志》：“韩侯城，今县南名韩砦营者是。”并按：“县志：韩寨营在县东南十八里，即古韩侯城。”卷一百二十五引《永清县志》：“韩淮阴侯城在县西八里。韩信下燕，筑城于此。遗址未湮，又称为韩侯乡。”并按：“《通鉴》：汉高祖三年，韩信用李左车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遣使报汉，且请以张耳王赵。未几，楚击赵，张耳、韩信往来救赵。据此则信当日未尝至燕。旧志相传有汉淮阴城，又称为韩侯乡，似属后人附托之辞，谨附识以俟考。”光绪十五年刊《顺天府志》卷二十七：固安县东南“二十五里贺家营、宋邨、韩寨，或曰《诗》之韩城，魏《地形志》之韩侯城，《方舆纪要》之韩寨营，即此。韩侯城亦谓寒号城，非也……（《畿辅唐志》：金韩常驻军于此）”。又，永清县西南“八里白庙、大营、韩城，亦曰韩侯乡。（《旧闻考》：《通鉴》：汉高祖三年，韩信用李左车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遣使报汉，且请以张耳王燕。未几，楚击赵，张耳、韩信往来救赵。据此，则信当日未尝至燕。旧志：汉淮阴城。似属后人附会。《永清周志》：旧志称县西八里，韩信平燕，筑城于此，又称韩侯乡。按：固安县东南十八里有韩侯城，适在永清之西。唐置永清以前，永清即固安东境，得毋因韩侯城，附会为韩淮阴城与？）”其二地相距约10公里，均与《水经注》所述地理方位大体相当，迄今皆未发现相关遗迹。而二者见于记载又均在明清之际，虽有可能是承传于古，但掺入后世附会成分似在所难免。其韩寨曾有金代韩常驻军，而寨与常古音相近，则不排除其原称韩常营，而后演为韩寨营、韩寨的可能性，并由此而附会为古韩城。而永清县西南韩城，又称韩侯乡，极有可能本于古韩侯城，亦缘于此而被附会为汉淮阴侯城。如此，以此韩城属古韩侯城当更近于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