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集思广益”民主决策模式
先王之言曰:“非神也,夫唯能使人之耳目助己视听,使人之吻助己言谈,使人之心助己思虑,使人之股肱助己动作。”助之视听者众,则其所闻见者远矣;助之言谈者众,则其德音之所抚循者博矣;助之思虑者众,则其谈谋度速得矣;助之动作者众,即其举事速成矣。
——《墨子·尚同中》
是想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注:《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6册,543页,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
——毛泽东(1957)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一个人在被难题所困扰着的时候,仿佛被捆绑着一样,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可能前进的。”(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37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而一个人被狭隘的概念困住时,更是如此。政体思维就是这样一个作茧自缚的概念,在相当大程度上遮蔽了我们对古代中国以至于现代中国的想象,似乎异常复杂的中国古代政治与中国现代政治,可以简单地用一两个有关政体的名词概括。
从政体思维来看,民主的故乡在希腊事实上,民主政体的“希腊中心论”这一传统观点已经受到质疑,Bernal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研究成果表明,传统上给予希腊人的荣誉,有一部分应该记在西亚的腓尼基人身上,他们不乏可与古代希腊的自治城邦相媲美的东西,甚至可能包括城邦概念本身,都来自腓尼基人。(注:参见[英]约翰·邓恩主编:《民主的历程》,2页,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并由西方文明所继承、不断地发扬光大,说到东方的中国,则始终是民主的化外之邦,孟德斯鸠首先断定它是专制政体,不但历经王朝更替,专制统治制度并未有丝毫改变的古代中国,即便是发生了沧桑巨变的近百年来的中国,也始终是一个“极权”主义、“威权”主义的国家。
狭隘的政体思维同样束缚了我们对于中国决策过程的认识,西方学者对于中国政策过程的研究始于20世纪60年代,不论是开始盛行的独裁模式、派系斗争模式,还是改革开放后的碎片化威权主义模式,始终没有跳出中国是一个“威权主义”政体的圈子。
政体思维对于希腊城邦这些弹丸之地,乃至欧洲的蕞尔小国来说也许适合,但对于理解中国这一地域辽阔、人口众多的文明古国的政治模式来说,就显得“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与西方政体思维不同,中国悠久的文明中孕育出的乃是政道思维。(注:对于政体思维与政道思维的比较,详见王绍光:《中国·政道》,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
换而言之,在中国人眼里,民主重要的并不是一些僵化的形式架构,而是基本理念、具体机制和实质内容上的人民当家作主。对于中国人说,民主主要体现在政道层面而不是政体层面,因此才会有诸如“民主作风”“这个人比较民主”“这次会议开得比较民主”之类的说法。如果仅从政体上理解民主,这些话毫无意义。
以政道观之,中国是具有悠久的“兼听则明”的民主政道传统的文明古国,当代中国又开创了中国特色的民主制度,就是“民主集中制”,创新了中国的民主决策模式,就是“集思广益”决策。
民主的政道思维远比政体思维更为深刻,西方具体的民主制度、机制可以“用”,不妨兼收并蓄,以丰富中国民主的内容,但是“西学的‘体’不能用,民主共和国的‘体’不能用”(注:毛泽东与陈伯达、艾思奇、关锋等人的谈话(1965年12月21日于杭州)。)。中国的民主政道,才是我们需要光大的正道、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