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骄”字误曹
第四十五节(上):三江口曹操折兵
《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七,是这样写赤壁大战的:“进,与操遇于赤壁。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艨艟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预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进,北军大坏。”
曹操从汉灵帝中平元年(184)讨伐黄巾起家,打了二十多年的仗,早期,他不是没有失败过,不过,进军洛阳,然后移都于许,便基本上是战无不利,攻无不克了。但是他发动的这场在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的赤壁大战,是这位枭雄一生中最大的失败。败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兵员疫疾,不习水战,降卒贰心,火烧连营;若从决策者主帅个人察究的话,习凿齿所说的“骄”,是赤壁失利的根本因素。而这一败的后果,曹操休想在他手中统一南北方,造成长期三分鼎立的局面。
这场战争的失败,败在曹操被胜利冲昏的头脑上,一个太骄傲的人,便忘乎所以;而忘乎所以,也就失去了对于事物的清醒认识。天平一倾斜,便只看到于自己有利的方面,自然也就只能做出错误的判断,招致失败的结局。一念之差,俯仰之间,全在一个“骄”字上。因此,凡骄傲自矜、倚胜恃功、头脑发热、自我膨胀者,无有不败的。西楚霸王如何?不也刎别乌江?这就是统帅太过自负的性格悲剧。成功使人骄傲,胜利使人膨胀,立不世之功的自我期许,能使人觉得掉一回脑袋也值得。所以,在决策中,如何摒除个人感情用事的因素和自身性格上的弱点,是影响事业成败的关键。
事物发展的辩证法。强,可以变弱,弱,可以转强,赢了今天,不一定能赢明天,输了今天,并不一定明天也输。
曹操赤壁之败,我们来看看一位作壁上观的大谋士贾诩的看法。在《三国志》的《贾诩传》中,有如此一节:“建安十三年,太祖破荆州,欲顺江东下。诩谏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太祖不从,军遂无利。”贾诩归曹操后,这个极其谨慎的超级谋士,通常不出主意,除非曹操顾问他,他才起到智囊作用。但建安十三年,曹操发动赤壁大战,他是主动去见曹操劝他住手的。他认为,荆州已在你的版图之中,刘表也已销声匿迹,何不利用这块丰饶肥沃的土地,使士卒休养生息,使百姓安居乐业,你即使不动干戈,江东也会自然拜服了。然而,曹操正在头脑膨胀之中,当然听不进去贾诩的话,结果失利而归。
但裴松之注《三国志》,“以为诩之此谋,未合当时之宜”。因为时间不在曹操这方面,“于时韩、马之徒尚狼顾关右,魏武不得安坐郢都以威怀吴会,亦已明矣。彼荆州者,孙、刘之所必争也。荆人服刘主之雄姿,惮孙权之武略,为日既久,诚非曹氏诸将所能抗御。故曹仁守江陵,败不旋踵,何抚安之得行,稽服之可期?”他认为曹操的乘胜进击,是正确的,自然也不相信聪明如贾诩者,会泼曹操的冷水。“将此既新平江、汉,威慑扬、越,资刘表水战之具,藉荆楫棹之手,实震荡之良会,廓定之大机,不乘此取吴,将安俟哉?”
在他看来,“然则赤壁之败,盖有运数,实由疾疫大兴,以损凌厉之锋,凯风自南,用成焚如之势,天实为之,岂人事哉?然则魏武之东下,非失算也,诩之此规,为无当矣”。裴松之的看法,也有其偏颇之处,身后有狼顾之徒,脚下为新得之地,驱连续作战之兵,作大举进攻之事,这都是兵家之大忌。即使不计不服水土,疫病流行,冬天刮东南风帮了东吴的忙等意料之外的因素,八十三万人马渡江以后,在孙、刘联军的夹击下,能否立得住脚,也是大有疑问的。长江天堑,曹操没有跨过,他的儿子曹丕,也没有跨过。我很佩服贾诩,他真是一个很有远见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