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消灭对手要做减法
第四十五节(下):群英会蒋干中计
《资治通鉴》汉纪五十八载:“曹操密遣九江蒋干往说周瑜。干以才辨独步于江、淮之间,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因延干,与周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宴,示之侍者服珍玩之物。因谓干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能移其意乎!’干但笑,终无所言。还白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间也。”
《资治通鉴》此事当源于《江表传》,但删去了“初,曹公闻瑜年少有美才,谓可游说动也,乃密下扬州,遣九江蒋干往见瑜”等句,刊于献帝建安十四年,乃赤壁大战后一年,周瑜已经成为东吴第二号人物,曹操若非一时性智障,怎么会派蒋干为说客,企图诱降周瑜呢?显然司马光和他的助手,安排有误。若按《江表传》“初,曹公闻瑜年少……”,一个“初”,一个“年少”,应该是发生在更早一些时间的事情,演义篡改正史,常在这种时间差上做文章。
蒋干盗书是一出精彩的好戏,但曹操岂是能被这种儿戏蒙骗的主,而周瑜也不会热衷于明眼人一看便知的拙劣表演。“盗书”和“反间计”,则是从元代的《三国志平话》里添加进去。正史上是没有的。京剧《群英会》里,就有《蒋干盗书》一折。是一出丑角戏,京剧中所有的丑角都是在鼻梁和眼睛处画一块白,因此蒋干出场,很不雅观。其实正史称他“有仪容”。如果说,《三国演义》中的周瑜,只能作为一个文学人物读,而不能作为一个历史人物来看,那么,京剧舞台上的那个小花脸的蒋干,就只是一个喜剧角色了。历史上的蒋干,确实负有曹操的使命,去游说周瑜加入曹营。他和周瑜见面以后,“干但笑,终无所言,干还,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看来是很识时务的人,不像《三国演义》中这样自作聪明的愚不可及。但现实生活里,这类鼻子上抹一块白的丑角,倒也不乏见的。
骗蒋干,打黄盖,是周瑜最出色的表演,不温不火,丝丝入扣,一招一式,匠心独运。三江口之战,乘坐楼船,敌前勘查,火力侦察,探知虚实,鼓乐齐鸣,出手不凡,挫其锐气,大长威风,确是一个非常之辈。书中的周瑜被演义成为气量狭窄、毫不容人的不堪典型,并非史实。
这部小说中的周瑜,从此定格,直到一气,二气,三气,气死为止。
但若就文学人物的周瑜而言,潜在的敌对力量,极可能是明天的麻烦。有远见的政治家,都应有未雨绸缪的准备,消弭隐患于初起之际,免得养痈遗患。在《三国演义》中,周瑜一而再,再而三地置诸葛亮于死地,必杀掉他才罢手的狠绝,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深谋远虑。
嫉妒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之一,周瑜不能容许一个事事料定自己、处处胜过自己的诸葛亮存在。但东方文化色彩的竞争,不是不足者迎头赶上,在竞争中使自己不足的部分改善加强,和足者齐步同进。而是我败让你也败,我穷你也别富,我不行,咱们一块不行。所谓保护落后,所谓平均主义,所谓吃大锅饭,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所谓鞭打快牛,从本质上讲,都是损有余来补不足。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就是这种汰强存弱的落后竞争方式,使历史停滞不前。
因为在长期封建等级社会中,中国人缺乏公平竞争的客观条件和心理机制,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都抱着《三国演义》中周瑜的“既生瑜,何生亮”的灭掉对手的减法,从不抱着“既有瑜,又有亮”而相得益彰的加法。所以,最好的减法,莫过于把对手从牌局中排除出去。而最佳的排除手段,莫过于“咔嚓”一刀。这也是中国历史上,常常没有什么游戏规则,多凭不正当手段而独霸天下的原因了。
说白了,为什么要杀?因为嫉妒。为什么嫉妒?因为不甘于处于弱势,不甘于居于下风,不甘于做二等公民,不甘于敬陪末座。这时,嫉妒就成为一剂毒药,情急之下,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你有力量,你有信心,你有竞争的意志,你有必胜的把握,你还用得着去嫉妒,以至于动刀子吗?所以说,嫉妒,乃弱者的行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