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是否就是世界的

最近闲来看看楼市，在不断浏览楼书和楼盘设计的时候，发现一个现象一直以来没有得到任何改变——完全西式化的管理和楼型结构搭配着中式的宣传与“品位”，相映成趣。售楼小姐一向见面三分亲，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你喜欢西式风格就告诉你我们的房子多么现代，多么简约，配套多么舒适；你喜欢中式风格，家里有老人，她就告诉你风水多好，门厅多方正，结构多严谨……洋为中用、拿来主义、中式精神、蕴藏其中。

无论楼书和样板房里多么想透露自己的“中国文化”——水墨、古董摆设、屏风、小桥流水……但是你仍然可以闻到抵挡不住的土气，这说明并非什么东西贴上民族性艺术都能散发迷人魅力。这让我想起网络上有小年轻或者老学究经常会说：“你这么做设计不行，完全没有中国设计师自己的东西。”“你的风格太欧美了，缺少中国文化的内涵。”

鲁迅老人家说得没错：“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但是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兼容并包，取长补短”的思想。设计的东西在功能性和传达性上挑不出毛病，就会有人说你的东西缺少中国特色，好像这就是个万灵丹，放哪儿都好使，而且还无法反驳，因为批判的人自己也无法准确地说出中国特色的设计是什么。

我想，民族的未必是世界的，特别是在设计领域，我们首先要把艺术和设计分清楚，民族化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包括历史、语言、思想、物品、人物、文化现象等。这些东西的体现未必只有文房四宝、西皮二黄、琴棋书画和四大发明。某些不健康的观念正频频出现在我们的设计评论界中，并且有增无减，这些对民族性和民族文化的曲解无非是因为：

（1）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

世界化和现代化的进程是不可避免的，而民族文化中的优秀元素和精品应该被保护并发展，这个无可厚非，但过分清高，掩耳盗铃就有问题了，不承认，也不学习优秀的别国文化思想不利于我们的设计走向健康。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好，但是用在设计过程中，未必能够解决实际问题，比如我们的国画和戏曲都是“务虚”的成分较多，强调意境，这在设计的过程中无法解决设计问题，最多提高一下视觉品味。

从现代设计史来看，中国能够输出的所谓“设计的创新”非常有限，艺术方面的极大成就都在统治阶级的消费中挥霍着，把设计市场化这个行为也就是近30年的事情。因此，一味批判，不思进取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的通病，缺少了包容的心态。

（2）把民族特征表面化

我们的很多设计师在参赛的时候，用的最多的就是水墨，在给客户提交稿件的时候，用的最多的也是水墨，在举办展览交流设计趋势的时候，用的还是水墨，就连我们的很多大师在国际上获得肯定，靠的仍然是水墨……好像我们中国设计圈除了水墨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一种急功近利的表面化现象，水墨是很有内涵的，但是用水墨的设计师未必个个都有内涵，当某些大师因为它获得成功后，这样的形式被一再借鉴，甚至当成了设计的法宝。

而最喜欢叫嚣“设计要有中国特色”的设计呐喊者们，我们可以尝试问他们一句：“您认为中国特色的设计在视觉上应该是什么样子呢？”不用说，他们内心想的只有水墨、戏曲、唐诗宋词……他们未必知道女书、射覆、深衣，又想利用概念错位套用仅有的一点文化知识来评价，显得自己更掉价。

（3）对西方设计力量的恐惧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很多开着“中国传统文化与市场结合相发展”“弘扬中国传统艺术与物质文化”等主题会议的大腕小腕们，设计出来的作品，拍出来的片子，唱出来的歌，无一不带着西方早已有的商业娱乐成分和设计影子。更可笑的是，大多数涉世不深的观众和爱好者，因为没有看过，听过，了解过，误认为是“精英”们的原创。这造成了一个可悲的事实：我们确实很落后，但是我们不承认落后，设计圈管这个叫“批判的学习”或者“向大师致敬”，请停一停，我们现在太难有代表自己风格的设计了，UI设计行业中同样如此。大多数公司的书架上摆着同样的关于西方UI理论研究的书，并奉为经典。视觉上的图标和界面都那么相似，其中90%都可以找到国外行业名家作品的影子。专家论坛和行业聚会无非是行业名片交换大会和外国专家真人show。

这些都体现了我们对于优秀设计力量的恐惧和膜拜，而恐惧和膜拜的基础是愚昧。如果我们不愿意在设计上受制于欧美风格的创作瓶颈，就应该首先全面学习它、分析它，找到适合我们的部分，再进行对应的优化。但大多数人选择了全面学习，然后把一些粗浅的学习成果转化为利润的甜头，之后行业怎么发展关我什么事。

（4）缺乏民族文化的自我调整

中国在“五四运动”之后，除了经济发展的超人速度，在文化方面，在传统的继承上面，我们还有哪些做得更好？

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隔膜，因此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群分为了两边，全盘西化的小年轻看不惯孔乙己，选择喝可乐、玩摇滚、染金毛、非主流；全盘固守的老革命选择了保护伞、圈地化、高壁垒、再教育的方式，企图把欧美的毒草赶尽杀绝，手上最有利的武器莫过于GFW……

处于这个历史阶段的设计师们是最困难的，前有等待发扬的传家宝，后有来势汹汹的新潮流，该如何把握？我想说的是，设计是开放的，只有解决问题，服务于用户的设计才能长期发展并存活下去，任何风格的设计的发芽与凋谢都取决于它的真实价值，叫嚣和炒作没有用处，想让中国特色的设计发展得更好，只有市场和用户的支持，政策和创新的结合，设计师的团结和努力，否则水墨也救不了创业板。

狭隘的民族主义不可取，我们在历史上已经吃了太多的亏，民族性的文化因素要在设计中体现出来还需要长时间的发展和积累，不是靠几个设计师，几个设计协会就能够做到的。西方现代设计的经验和成功操作案例必然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但我们不能抄袭和无脑地全盘模仿。最后，八面玲珑的设计师会知道提升自己才能超越他人，而不是一味地强调民族文化的裹脚布，让自己四面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