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北京,我住的地方有一条护城河,河水每天蜿蜒着流向玉泉山然后又流回来。夏季的晚上河边极为凉爽,常常有老人互相搀扶着在河边纳凉。鹤发银丝却步履矫健的身影构成了西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只是上班的时候多数匆忙得很,北京的快节奏让我少有时间可以放松下来静静欣赏。采访、写稿、发文,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然后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个模式。这便是我从小为之奋斗的生活么?好像有些差距呢。书本上得来的,终究都是别人的体验。生命本身只能零售,无法团购,所有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却没有权利对别人的生命指手画脚。
说实话,这次的间隔年旅行纯粹是我一时兴起做出的决定。一日下班回家早了,便索性慢慢在河边走走逛逛,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看到蓝绿色的水面荡漾出微波,柳丝带着嫩芽轻轻拍打河岸,年轻的父母们微笑着看孩子学步,情侣在长椅上窃窃私语,想起在远方的那些朋友,突然间很感动。阿尔卑斯山脚下有一句话,“慢慢走,欣赏啊”,若非不是对生活有大智慧的人,怎能体悟到这句话的内涵。阳光斜照在脸上,我随意挑了个长椅坐下,独自在护城河边吹风。河水泛上水草的咸腥味,一阵阵直钻鼻孔。就着春天的味道深呼吸几口,我就下了决心要改变这种状态,也就有了要旅行的冲动!那就走吧!行囊是永远放置在那里,所需的物品总是时时检查更换,随时都可以背上开始旅途。
路线根本就不必考虑,汉唐的丝绸之路是我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旅途。丝绸之路这个名称是在19世纪由一位德国学者命名,却奇迹般地被大众广泛接受。这条被人们亲切地称为“丝路”的道路分为草原丝路、绿洲丝路和海上丝路。最为大家熟知的便是张骞两千多年前开辟的这条绿洲路,从当时的都城长安(西安)连通了当时最为繁盛的四大帝国—汉、贵霜、安息与罗马。这是一条军事之路、商贸之路,也是一条文化之路。葡萄、胡桃、汗血马、胡麻,身毒(印度)的医药学、数学历法等西方的物产和思想沿着这条路传到了中国。直接以宗教为载体的各种文化也沿着这条路向周边辐射开来,萨满教、摩尼教、拜火教、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道教、景教等使西域地区成为一个文化交融的中心。
这条丝绸之路,也有学者称之为“佛教之路”,因为它是佛教东传中国的主线。一座座的寺院和石窟,不仅担当了佛教东传的路标,也见证了佛教的整个发展历程。佛教大约于公元前1世纪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南北两边传入新疆,南线经和田、米兰、楼兰等地,北线经库车、吐鲁番等地,两者在敦煌汇合,经张掖、武威到达兰州,重新分为两路分别沿泾河与渭河到达西安。如果非要找出丝绸之路与其他地方的不同点,那就是散落在这条路上的石窟和寺院,正是它们构成了丝路的文化精髓。时光虽然掩盖了记忆,却无法抹杀掉它们的存在。正是这些遗留下来的痕迹,提醒着我们古人为寻找精神家园时所经历的艰辛苦楚。沿着寺院和石窟指示的路线慢慢走,仿佛每到一处,心里的嘈杂就放下一点。从小生活在人口密度极大的东南沿海,只有到了西北,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辽阔。也怪不得去过一次之后就会时时回想,在这种地方生活,心都会比往日显得更加轻灵。
手头那本历史地图集早已被我翻烂,丝路经过的每一座城市闭上眼睛我都能说出它的前世今生。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一匹马,驮着唐代取经的僧人慢慢地走。不然,我怎会对这段路程如此渴盼,怎会在图书馆中寻找关于沿途城市一切可以阅读的信息?只是太多的束缚让我裹足不前。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幼稚和任性,却在不经意间完成了我的心愿。“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知诗人李涉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应该跟我差不多吧。好不容易有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终于可以在禅堂中与僧人聊聊天谈谈经,被俗世污染的心灵也重归宁静。只是这闲暇也太过短暂,短暂到只能“偷”。那种快乐时光之后的巨大无奈,实在让几千年后在现代生活中忙碌的人也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