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国企业在职场性骚扰防治上的探索
我国在性骚扰雇主责任制度探索上的两颗企业“星秀”分别是国有企业河北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有限公司和民营企业“爱慕”内衣有限责任公司，这是我国最早试点的两个企业｡防治职场性骚扰，消除性骚扰现象，创造两性平等、健康、安全的工作环境，是国际社会共同的目标｡
一、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在性骚扰防治上的探索
2008年7月，在北大妇女法律服务与援助中心、衡水市妇联的支持帮助下，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在企业内部建立并实施防止职场性骚扰制度，这是我国第一家专门为防止性骚扰建章立制的企业｡该企业的性骚扰内部规章具有以下几方面贡献：
(1)对职场性骚扰的定义较全面，填补国内空白｡“工作场所性骚扰是指任何人在工作场所实施的、不受欢迎的、具有性含义的语言(包括电子信息)或肢体等行为，使员工在工作中处于某种不利地位或造成恶劣的工作环境｡是否构成性骚扰取决于员工对该行为的反应｡”“具有性含义的语言或行为”具体解释有8条：具有性含义的玩笑和戏弄、持续邀请共同进餐或约会、故意传播具有性含义的谣言、询问或告知性经验、传播并展示裸体画和具有明显性内容的图像、不必要的触碰、要求发生性关系、被迫发生性关系等｡[46]工作场所包括员工日常办公场所；员工在日常办公场所之外履行职责的场所(如客户的办公室、商务旅行的目的地、商务午/晚餐场所、营业部、客户的家中)；本职工作的适当延伸——集团组织的旅行、集团组织的社交活动、下班后的聚会等场所｡[47]衡水老白干集团首次对职场性骚扰进行了明确的定义和详尽的解释，因而具有重要意义｡
(2)设立专门的受理投诉机构，明确了职责和处理程序｡根据集团的制度规定，集团工会女工委员会作为性骚扰投诉受理机构，受理机构由5人组成，中心主任由工会女工委员会主任担任，并公布了投诉电话｡对性骚扰投诉受理机构的人员不断加强培训，提高他们反性骚扰的意识和处理问题的能力，不能泄密，不能歧视投诉者｡[48]受理机构一旦接到投诉举报，就要对举报情况进行调查，并采取适当措施及时处理性骚扰行为｡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要确保举报者不受同一人继续骚扰，同时，尽最大可能保守当事人的秘密｡[49]
(3)明确惩罚性措施｡制度规定了员工和集团有防止性骚扰中的义务，明确了每个员工均不得有性骚扰行为，每个员工均有举报性骚扰行为的义务，实施性骚扰者不得报复投诉人、证人，否则将受到惩处｡对实施性骚扰者，集团根据情节轻重予以惩戒，惩戒措施包括：警告、停薪、调离原岗位、降级、停职、开除等｡“对情节严重者，解除劳动合同”，“情节严重”是指给对方带来严重的身心伤害，导致对方需要休息、就医，影响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50]
(4)对新招员工及时进行培训｡性骚扰防治制度出台后，集团工会女工部便陆续开展了对所有员工防止性骚扰的定期培训，新招录员工及时进行培训｡并定期在厂报、厂内板报对防止性骚扰政策、投诉机构及员工和集团在防止性骚扰中的权利、义务等内容进行宣传｡[51]如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永增认为：“杜绝一些问题的发生，一靠法治二靠理智｡法治需要法律、制度的出台实施，理智需要培训教育，规范每个人的行为｡”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在企业内部制定防止职场性骚扰制度以来，通过多种形式广泛宣传，使制度迅速在全厂传播开来｡通过厂报、板报宣传，他们先后在厂报、厂内板报刊登了6期防止职场性骚扰有关知识，主要是对防止性骚扰政策、投诉机构及员工和集团在防止性骚扰中的权利义务等内容进行宣传，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对全体员工进行防止性骚扰的培训，集团女工部陆续对全体职工进行培训，共计划培训50期，每期培训80人，已经培训28期｡印发宣传资料｡他们将防止性骚扰制度等相关知识印制成5000份宣传单，分发到全厂每个员工的手中，做到人尽皆知｡[52]从该机制启动到2011年4月27日在北京反馈，老白干集团没有收到一起投诉｡[53]
缺乏可操作的法律细则，企业本身对于成本的考量，传统观念导致的舆论障碍，种种这些使得在中国建立性骚扰防治机制异常困难｡衡水老白干和爱慕在公司内部建立了防治性骚扰制度4年的期间，没有一起投诉案例｡[54]建立职场性骚扰企业防治制度在目前的中国还具有一定的难度，河北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公司董事长张永增认为，预防和制止性骚扰是全社会的责任，更是企业的责任，是对人权的尊重和保障，是企业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
衡水老白干酿酒集团把防止职场性骚扰作为和谐企业和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企业内部建立并实施防止职场性骚扰制度，使员工的人格尊严权、平等就业权、隐私权、劳动安全卫生权等人权得到保障，体现了企业对员工特别是女工的人文关怀，营造了良好的企业工作环境，对增强全社会尊重人权、保护人权的意识，推动我国防止性骚扰立法具有重大意义｡[55]
二、通用电气中国有限公司在性骚扰防治上的探索
通用电气中国有限公司通过鲜活的案例对员工进行性骚扰教育｡通用电气中国有限公司劳动、安全、卫生法律顾问冯建妹女士对记者介绍：“新员工进入我们公司，要接受反性骚扰的教育培训｡我们会播放制作好的反性骚扰纪录片，教会员工们什么是性骚扰、如何防范性骚扰、怎样投诉举报性骚扰等，员工们要通过相关的考试｡”有意思的是，通用电气方面将反性骚扰规则变成一个个实际案例，作为考查员工们的题目｡在通用电气公司，如果客户向公司的员工发来黄色笑话，试图借工作之机触摸员工的大腿，将被视为性骚扰而遭到拒绝｡[56]不仅是培训，通用电气经过几十年的探索，已建立了非常完善的预防和制止性骚扰制度，这一制度包含了从性骚扰防治政策的制定、对员工的培训教育，到性骚扰发生后的投诉、处理等完整流程｡
三、纺织业在性骚扰防治上的探索
2005年5月31日，中国纺织工业协会社会责任建设推广委员会正式成立，160多家纺织服装企业、全国和地方协会组织作为首批会员，并正式推出《CSC9000T中国纺织企业社会责任管理体系》(2005年版)｡“这是中国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关于企业社会责任的管理标准体系｡CSC9000T是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共同的社会责任行为标准｡”2005年3月公布的CSC9000T主要内容包含十大要素：管理体系、劳动合同、童工、强迫或强制劳动、工作时间、薪酬与福利、工会组织与集体谈判权、歧视、骚扰与虐待、职业健康与安全｡“这些内容基本是相关法律法规的整合，但在制定时，考虑到了行业特点，在没有法律可循的情况下，将性骚扰作为第九个要素规定了进来”｡目前中国纺织业全行业从业人数为1960万人，女职工比例占70%以上，纺织行业有1000万外来“打工妹”，其中800万人在非国有企业工作｡而在管理层，大多数是男性｡[57]这样的性别比例情况也决定了纺织业是最容易发生性骚扰的行业｡
CSC9000T标准对性骚扰防治做了比较详细的规定｡比如，企业应当保证员工不会受到人身、性、心理或语言上的骚扰或虐待，企业应当避免和制止企业管理人员要求员工以性好感作为获得有利待遇的交换或者作为保住工作的条件｡同时规定了企业负责人和有关部门在预防和制止性骚扰方面的职责｡中国纺织工业协会已选定北京爱慕内衣有限公司、山东如意集团毛纺有限公司等全国10家企业进行试点｡[58]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在企业社会责任建设中率先开展防治职场性骚扰的行动和经验，得到了来自国内外的高度赞扬｡
2009年北京众泽妇女法律咨询服务中心在北京、广东、江苏、河北选择10家企业，发放了2000份问卷开展调查，结果发现48%的被骚扰者没有投诉举报｡“有的妇女觉得不严重，有的担心投诉得不到解决还名誉受损，还有就是担心遭到骚扰者报复｡”而舆论上的压力和一些传统观念也给许多受到性骚扰侵害的人，尤其是女性无形的压力｡[59]传统观念的改变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因而，职场性骚扰企业的防治任重而道远｡
四、企业性骚扰预防责任的必要性
上面介绍了有关企业防治性骚扰的经验，但是对于性骚扰而言，企业究竟是以事先预防为主还是以事后打击为主？我们认为，虽然通过规定侵权行为人应负的民事责任，以及在行为人实施了侵权行为以后责令其承担损害赔偿等民事责任，能够达到教育不法行为人，引导人们正确行为和预防损害的发生的目的，但是这种预防仍具有一定的滞后性，而职场中用人单位的预防责任却具有事先性，是在损害未发生之前的预防｡同时，对绝大多数受害人而言，其主要目的并不在于起诉用人单位和骚扰者，以获得损害赔偿，而是希望骚扰行为被制止，不再发生｡由于用人单位拥有管理员工的权利，以及经济上的优势，用人单位拥有预防和制止性骚扰的能力和条件，因此应主动承担起性骚扰的防治义务｡预防性骚扰虽然也会给企业带来一定的经济负担，但是，这将远远小于性骚扰发生后企业将要承担的赔偿责任以及善后支出｡预防和制止性骚扰，既是企业的社会责任，也是企业自我保护的手段，企业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