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儿童的博物馆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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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发展孩子对中华文明“基于理解的热爱”

北京故宫博物院第一次开放是在末代皇帝溥仪被逐出皇宫、他的家成了“故宫”之后。据说故宫博物院第一次对公众开放那天,十万群众摩肩接踵,前去一睹皇宫宝藏风采。那些成为“展品”的,之前都是皇帝的宝贝,并不属于人民。而宝藏本应属于人民,起初成了展品后,它们却和人民并不亲近——给人的感觉都是高高在上的,博物院给人的感觉也是比较有距离感的。我24岁时到英国留学,从“去看看必到景点”开始接触大英博物馆,逐渐认识到,只要住的地方离博物馆不远,人们都是可以趁着空闲时没事儿就去逛逛的,就像逛门口的小书摊。我拿着他们给小孩子设计的探索清单和工具去逛博物馆,于是,我就像大学时通过《漫画统计学》这本书爱上统计学一样,爱上了博物馆。

反思我自己对事物的认识发展过程,我发现,我也更喜欢看起来好玩的内容和更加轻松活跃、让我更有参与感的表现形式。所以,在我爱上欧洲和美国的博物馆之前,并没有爱上我们国内这些庄重典雅的博物馆。

但我越是游历世界就越能感受到,内心对祖国和家乡文明历史的认可和理解,是一个人精神动力的源泉,更是令来自其他文化背景的人们理解自己的“凭据”。但对祖国和家乡的热爱,并不能来源于空洞的誓言和套词。当我努力尝试去培养身边的孩子们能喜欢上中国的博物馆时,我自己也逐渐爱上了中华文明和历史。

博物馆里的展品背后,都是一段段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历史,这些展品穿越时空和我们对话,带来远方的信息,告诉孩子们它们从哪儿来。它们俨然成为弘扬中华文明、让孩子了解中国历史的关键载体。

写到这里,仅仅是刚刚谈完了博物馆儿童课程设计的教学目标。而具体的博物馆儿童课程设计细节则是更大的挑战,需要博物馆团队、文化创意伙伴、教育者们、科技专业人士们在一起努力才能做好。在我看来,少了哪个群体都不行。每天和孩子接触的老师们会熟悉孩子的认知发展规律和知识储备情况,给他们提供最适合的挑战和信息量;博物馆团队熟悉展品并且具备纵向和横向的视角,能给课程搭建最合理的框架;文化创意和科技领域的小伙伴们则能用技术手段让博物馆里的展品鲜活起来,让这些信息时代背景下的孩子们自然而然地被吸引。

当然,任何事情都会经历从无到有、先有再优的过程。上述教学目标起初也许会让人觉得实现起来比较困难,然而,带孩子去博物馆这件事,其实可以从简单开始。

带孩子去博物馆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让展品生动起来”。如果大家相信人类天性好奇,那么就都能理解为何没有孩子会讨厌博物馆。孩子们反感的,也许只是好不容易走出了教室和学校,还要完成不感兴趣的作业、给自己塞进并不理解的信息,以及要到处走来走去消耗体力。

观察细节,总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什么博物馆参观经验的孩子,总是很容易走马观花,几秒钟看完了。但如果大人(故作)惊喜地发现某组陶器里居然有个鹅圈、某件砖雕上有只小老鼠或小螃蟹、某个珐琅彩瓷鼻烟壶上有个怪兽、某件名人画卷上的签名很怪异,很少会有孩子不被吸引。接着,大人和孩子可以完全不理会展板信息甚至文物名称,只看那些让自己感到有趣的细节。此时,没有设计就是最好的课程设计。

博物馆首先须是一个让人发现世界之大之美、让历史穿越时空和人们说“你好”的乐园,而不是一个“施教场所”。如果大人能让自己忘掉课程设计,忘掉教育理念,忘掉内容大纲,和孩子一起看他们感兴趣的细节,大家也许会拥有一段奇妙旅程。

如果大人和孩子已经投入地观察细节,甚至一看手表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两个小时,这时我们就可以考虑让展品来说故事。

除了文物较少的专业儿童博物馆,目前世界范围内都比较少见专门针对儿童策展的博物馆展览。和成人相比,儿童缺少很多可以辅助理解展览的生活阅历和阅读经验,所以教育者如果可以借助策展思路,拎出一部分展品,提炼出适合儿童的参观路线,会大大提升他们的观展体验。而这提炼过程,就是在符合史实的前提下编故事。

南京博物院举办过一个特展——“乔治王时代——1714—1830年的英国社会”,在一个不大的展厅里,展示了四代乔治王的生活、时尚、军事、统治等。

在那次展览中,我们带着孩子们看的第一个重点展品是一幅油画。“这个油画里的格雷先生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孩子们对它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我们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说乔治王时代的“英国那些事儿”。“那时的英国,还可以买卖奴隶的,那时的英国,还喜欢凭着自己的海上势力称当世界霸主……”

“做奴隶很难受吗?”很自然地,孩子们不理解。“如果你从小被强迫工作,还不拿工资,还可能被打,你是啥滋味?”“那称当世界霸主不是很厉害吗?”“如果你遇到一个喜欢靠打架强迫大家听话的小朋友,你会喜欢他/她吗?”

讲完了这两点,我们跟孩子说:“这个油画里的格雷先生反对买卖奴隶,还反对战争,他呼吁用和平手段去解决问题。”小孩子们恍然大悟:“哦!那他是个好人!”

而这位格雷先生还和茶叶相关。传言格雷先生曾救过中国(清朝)的一位官员,官员为了表示感谢,送给格雷先生一种上好的红茶和一种配方,他喝过后非常喜欢,便让伦敦的Twinings公司代为生产这种红茶。后来,在格雷先生的伯爵府喝过这种红茶的客人也都非常喜欢,Twinings公司经过他同意后开始量产,并以Earl Grey为名。

讲到这里,话题自然展开:“假设,格雷先生穿越时空邀请小朋友们出席一个下午茶会议,你会选择怎样的服饰,格雷先生又会如何布置下午茶现场?”于是,孩子们就开始去茶具、服饰展柜观察细节了,他们甚至还自发地找到了几件盔甲和一个小断头台玩具,然后说幸亏有格雷先生那样的人,不然战争太可怕了。

如果以上两点已经让大人和孩子爱上逛博物馆的感觉,那我想大家已经准备好了让自己“半只脚”跨进文物研究领域,因为大家已经感受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不过请不要急于期待自己很快成为文物专家,因为这实在太难了。每个品类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形成自己的审美标准,更何况一个已经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学科(考古学、古生物学、历史学等),而它们的研究对象年龄跨度从几百年到几十亿年不等。在此有个实用的建议:和各个领域的深度爱好者成为好友,不仅是考古学、历史学、文物修复等直接相关专业,还包括材料科学与工程、船舶、机械等间接相关专业——博物馆里的不少东西都在他们的研究领域内,比如瓷器、郑和船厂、秦始皇的铜车马、达·芬奇的降落伞。这些朋友们会给你带来有趣的专业视角。

从“带孩子逛博物馆”到“设计博物馆儿童课程”,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作为教育者,如果错过博物馆,那是非常可惜的。也许每天接触孩子的一线老师们可以让自己先去试着爱上博物馆。

参考文献

[1]简·麦戈尼格尔著,闾佳译:《游戏改变世界》,浙江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2]郭福昌、王长沛、陶西平主编:《借鉴多元智能理论实践研究丛书 多元智能在中国》,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3]爱德华·P.亚历山大著,陈双双译:《美国博物馆 创新者和先驱》,译林出版社2016年版。

[4]郑奕:《博物馆教育活动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