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吸血鬼传说--旅行
他们默默地注视了对方一会。渐渐地,他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温柔、和蔼和美丽的表情。
他紧紧地握住艾达的手,举止庄重得有些奇怪。接着,他们一起站起身来。他放开她的手,离她远了些,摆正了自己的肩膀,看着我们两个。
“我会去找他的,”他用一种极其柔和的声音说道。“而且,我会带上你给我的金子,并将这塔楼作为我的栖身之地。可是,我去接近这些事情的惟一原因,就是因为它们正在我所深陷其中的黑暗表面上漂移。而且,如果没有进一步的了解,我是不会继续下沉的。如果没有……如果没有经过最后的斗争,我是不会将永生交付于你的。”
我揣摩着他的话。可是,我一点也读不到可以解释这些话的心声。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说,“我将会重新拥有欲望。我将会再次体味到胃口和激情的感觉。或许,当我们在另一个时代再见面的时候,这些事情将变得不再抽象和短暂。我将带着和你一样的激情跟你谈话,而不仅仅是被动的反馈。而且,我们也将一起思忖有关永生和智慧的问题。我们将会讨论是复仇,还是接受命运。而现在,我只要跟你说我想再见你,这已经足够。我希望我们的人生之路可以在未来相交。仅仅出于这个原因,我会做你要求我做的事情,而不是你想要做的事情。”
我舒了一口气,声音大得都能让人听见。然而,他的声调变得如此强悍,无疑让我内心深处默默敲响了警钟。这种安静却威严的音调,无疑只属于集团的首领。只有他才能在内心孤单落泪的时候,还能生存下来。不过他渐渐地就换上了优雅的微笑。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忧伤却让人怜爱的表情。
他又一次变成了圣徒,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又成了小小上帝。有那么一刻,他看上去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邪恶或是危险。光芒四射的他,身上充满了睿智和美好的东西。
“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助,”他说,“我会出现的。”
接着,艾达做了一件彻底出人意料的事——拥抱并且亲吻他。我也这么做了。他在我们的怀抱中显得如此柔软可爱。他无声地告诉我们,第二天晚上就可以在那里找到他。后来,他就离开了,只剩下我和艾达,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那屋里出现过一般。塔楼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远方穿过树林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我走上台阶,发现大门敞开着,田野无声地向树林伸展开去。
我爱他。我知道这一点无法理解,就跟我无法理解他一样。可是我还是很高兴这一切都结束了,很高兴我们可以继续前行。然而,我还是久久地抓住窗栅,望着远方的树林,还有远方的城市在低沉的云朵上投射下的昏暗的光。
我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他,还为了约瑟夫,为了维也纳,为了我自己。
我回到小屋里,看见艾达用剩下的木柴重新将火堆点燃,并慢吞吞地将火拨旺。她显得十分疲倦。火光在她的眼中闪耀,将她的身影映得通红。
我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看着火星在黑色地墙砖上崩裂开来。
她将拨火棍放到一旁,在我的对面坐下。她把手搁在身旁的长椅上,头发散落在肩膀。“我告诉你,我可懒得去正眼看我的同类,”她冷冷地说。“我已经厌烦了他们的传说、诅咒和悲伤,还有他们那令人无法容忍的人性——这是他们表现出的最令人吃惊的一点。岩,我已经做好准备重新走进这个世界了,就像我死去的那晚一样。”
她说。“我最终从约瑟夫和卡尔那里学到的东西,是永生者发现死亡充满诱惑而最终难以抗拒。他们无法战胜死亡或是脑海中的人性。而现在,我将牢记这些事情,并将它作为我漫游世界的保护伞。幸运的是,我不是指让这些家伙感到十分危险的变幻不定的世界,我所说的,是那亘古不变的永恒世界。”
她把头发向后捋了捋,再次朝火堆望去。
“我的梦中,是那白雪皑皑的群山,”她柔和地说着,“是那广阔的荒野,无法进入的灌木丛,或是从未有人涉足的美洲北部的大森林。”她看着我,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想想这些吧,”她说,“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如果有其他千年吸血鬼存在的话,可能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之处,远离人群的地方。”
“如果他们真的存在,他们怎么生活呢?就算是我们,也是要靠吸取人血过活的。”我的脑海中这时出现了我自己的世界,那里面到处都是人类和人类做的东西。
“在那些树林里,有心脏的跳动,”她像是在梦呓。“还有鲜血,为了啜饮它的人而流……现在,我可以独自与狼群作战……”她渐渐拖长了声音,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到任何地方去,”过了很久之后,她说道,“现在我们自由了。”
“我以前就是自由的,”我说,“我根本不在意约瑟夫的警告。”
事实上,她关于灌木丛和森林的说法让我感到害怕。我又想起了约瑟夫跟我说过的那些离间我们的话——当他字斟句酌地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一天会再想起它们。我想,现在我们虽然生活在一起,但是存在着分歧,就像人类一样。我们之间的不同,就如同我们的情感和爱一样被夸大了。
她走上台阶。
“你现在去哪里?”我跟在她身后问她。她打开大门,向树林走去。
“我想看看自己能否在原生的大地上入睡,”她回过头跟我说。“如果明天我不能起身,你就明白我失败了。”
“但是这简直太疯狂了。”我在她身后说道,很讨厌她这个念头。她走在前面,进入到老橡树丛的最深处,用双手在腐败的落叶和潮湿的土壤中挖坑。她看上去可怕极了,就像是一个美丽的金发巫婆在用野兽般的速度抓挠着。
接着她站起身跟我吻别,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地下陷去,好像土地和她融为了一体。我一个人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简直无法相信刚才她还呆过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空旷。落叶又盖住了那块地方,就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迈步离开树林,离开塔楼,往南走去。
我的内心又一次充满痛苦,因为我意识到,我们是真的要走了,我们和居伊、卡尔以及约瑟夫终将告别,而且我再也不能见到维也纳和我熟悉的一切了。虽然我能够获得自由,但我还是想落泪。
天明之前约摸半个小时的时候,我已经走在一家老酒馆废墟附近的路上。这是个已经被人遗忘的、残破的村落,只有那饱受创伤的城墙还纹丝不动。
第一天晚上结束之前,我们已经远离了维也纳。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陆续去了里昂、巴黎、接着又到过布拉格、莱比锡和圣彼得堡。最后,我们再次往南向意大利进发——那是我们计划要呆许多年的地方。最后我们取道西西里岛,往北来到希腊和土耳其。接着我们又往南,穿过小亚细亚的古城,最终来到开罗。在那里我们呆了些日子。
至于卡尔提到的集团,我们还能在一些零星的地方偶尔发现他们的踪迹,可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很清楚地显示,旧的传统在各个方面都在分崩瓦解。还保持旧式利益的吸血鬼最多已经不超过三四个。而且,当他们明白我们不再需要他们的存在之时,也随我们去了。而我们在社会中偶尔瞥见的无赖要有意思多了。他们是孤单而行踪隐蔽的吸血鬼,他们就像我们那样,巧妙地装扮成人的样子。
可是我们总是无法接近这些家伙——他们总是躲着我们。我看见他们眼中除了恐惧的光芒之外什么也没有,于是我也毫无兴趣继续追赶他们。然而,我却十分奇怪地感觉到,我并不是第一个穿梭于各大舞厅之间寻找猎物的贵族。此外,还有其他人。
可是当我们继续前行的时候,我们还将要遇到其他奇怪的家伙。在希腊,我们发现了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吸血鬼,还有一些把我们当作是凡人像向我们发动攻击的,失去理性和语言的疯狂家伙。我们将他们赶走,于是他们尖叫着跑开。
伊斯坦布尔的吸血鬼实际上是住在房子里的,周围是用以维护他们安全的、高高的围墙和大门,墓地就在花园里。他们和旁人一样打扮,穿着飘逸的长袍,到夜晚的街道上去猎食。
在开罗马穆鲁克墓周围出没的亡魂总是阴魂不散,令人厌恶。它们被生活在科普特修道院中的那眼神空洞的主人的旧式律法牢牢钳制着。他们的礼仪充满了东方的魔力,会令人想起那许多被他们赋予奇特名字的邪恶灵魂。尽管对我们造成令人困扰的威胁,尽管知道我们的名字,可他们还是跟我们离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