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女王的契约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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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约瑟夫的故事--痛苦

“当然,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震惊之余我怀着满腔的悲怨,哪有心思去答理别人,不过我自己觉得是我害死他的。我给他准备了一个简陋的棺材,并且在旁坐了两天,心里一直想着他是我害死的。我凝视着他的脸,直到两眼冒金星,几乎昏倒。他的后脑勺被砸碎了,头在枕头上还是歪的。我强迫自己紧盯着他,仔细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个部分,因为那巨大的痛苦和尸体腐烂的气味几乎令我无法忍受。我一再想让他睁开眼睛,你知道这是多么地异想天开。我脑子里一直萦绕的念头是,他是因为我而死。”

“后来,我逃到了法国的一个乡村,当然,我一刻也没忘记过哥哥,脑子里常常想着他的尸体在地底下一点一点地腐烂,心里怎么也忘不掉他。无论是醉酒还是清醒的时候,我都似乎能看见他的尸体在棺材里腐烂。我简直难以忍受这种折磨。多少次在梦里,我看见他站在楼梯的顶端,我拉着他的胳膊,温和地对他说话,劝他回卧室,告诉他我相信他说的话,让他祈祷上帝给我信心。我整日饮酒,后来我就变成了那种想死又没有勇气自杀的人,独自在黑暗的大街小巷穿行,常常到酒吧喝得烂醉如泥。有两次差点和别人打架,我都中途主动躲开了,这倒不是因为我的懦弱,而是出于对这一切的冷漠。我倒真希望能有人杀了我。于是有一天真的有人来袭击我了。袭击我的可能是任何人,因为我的这种邀请是对所有人的…水手、小偷、疯子,等等。可袭击我的竟是一个吸血鬼。一天夜里,在离我家门几步远的地方,他抓住了我,然后认定我死了,便扔下了我,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吸了你的血?”我问道。

“是的,”约瑟夫大笑一声,“他吸了我的血,就是这样。”

“可是你活了下来,而你说他认定你死了,才扔下了你。”

“他几乎吸干了我的血,使我濒临死亡。后来有人发现了我,把我放在了床上。我自己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醉酒引起的中风。我盼着自己死掉,所以不吃不喝,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然后那个村子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巴,这挺好的,村民找了牧师来为我治疗,牧师和其他人谈论着这次袭击事件,谈论着那些英国公爵的下场,还有正确归属法国事例。于是我气疯了,几乎把整个房间都砸了,还差点杀了他。”

“我处于疯狂状态,”约瑟夫解释说,“所做的一切是我身体最好的时候都做不到的。现在看来当时的情景异常混乱、苍白,令人不可思议。不过我确切地记得,我把他赶出了后门,穿过院子,将他顶在厨房的砖墙上,使劲砸他的头,几乎把他打死。等消了气时,我已精疲力竭,快要死掉了。他们很为我难过,哎,这群傻瓜。他们口中的公爵之子就在这里。”

当我再次醒来,口干舌燥。我想猛灌一通冰凉的白葡萄酒,就如同从秋天的地窖里刚取出的那样。我还想吃点新鲜的甜食,比方说一个熟透的苹果。我确实是失去理智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睁丌眼睛,发现是傍晚时分。这亮光原本应该是晨光,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

透过一扇宽敞的、重重加固的石窗,我看见了白雪覆盖的山林以及远处城中那些小小的屋顶和塔尖。自从我们成为法国人的那天起,我就从没在这种角度见过这座城市。我闭上眼睛,让这番景象永久地留在我的脑海,就像我根本不打算再睁眼一样。

可这不是我脑海中的景象,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尽管窗外寒风萧瑟,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我闻到屋里有火堆燃烧过的气味,但现在它已经熄灭了。我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老是忍不住去想那冰凉的白葡萄酒和篮子里的苹果。我能看见那些苹果。我从树权上跳下来,闻到了我周身的新鲜青草的气息。阳光洒在绿色的旷野上,照耀着哥哥的头发,照耀着钢琴上深色的油漆。音乐冉冉回旋上升,直触那柔软翻腾的云霄。

天空中我看见了父亲的城垛。城垛。我再次睁开双眼。

现在我才知道,我是躺在一座高塔的房间里。在我面前的那张小小的粗糙木桌上,放着一瓶白葡萄酒,跟我所梦见的一模一样。我久久地凝视着它,凝视着瓶口的霜花。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真的能伸出手去把它拿来倒入口中。我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多么口干舌燥。我的整个身子都极度缺水。不仅如此,我还觉得虚弱和些许寒冷。

我开始感觉周围在天旋地转。天空透过屋子投进刺眼的光。终于,我拿着酒瓶,拔下软木塞,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酸甜的酒香。我不停地喝着,根本不计后果,也不去考虑我在哪里,或是为什么会有那瓶酒。我头昏眼花。酒几乎被我喝空。远处的城市在夜幕中渐渐消逝,只留下它身后的一片灯海。

我用手拍了拍头。我睡的床不过是用稻草铺在石头上做成的。我慢慢意识到,也许自己是在某个监狱里了。可是酒又怎么解释呢?这对于监狱来说显然是太奢侈了。谁会给一个犯人那么好的酒呢?除非这个犯人马上就要被行刑了。

又有一阵香味传来。它是如此的醇厚香甜,几乎让我呻吟。我环视左右,或者应该说,我试着环视左右,因为我实在是虚弱至极,几乎动弹不得。我终于看到,这香味就来自我的附近,而且是一大碗牛肉汤的香味,这汤炖得浓稠,漂着好几块牛肉,还是热气腾腾的。

我立刻用双手捧住它,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如同我喝酒那般贪婪。我心满意足地喝完了这碗汤,就像我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一样——这煮烂的肉之精华!我肚子饱饱地躺回稻草上,感觉自己快要病了。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向我靠近,但我也不能肯定。这时,我听到玻璃的丁当声。

“再来点酒吧。”一个声音对我说。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狂喜和敲锣的声音。我感到一阵眩晕,好像就要再次昏迷。我不再想下去。我不能让自己再昏过去。恐惧慢慢划过我的心,我一动也不敢动。

“再来点酒吧。”这个声音又说道。

我微微转过头,看见一个用软木塞塞着的新酒瓶是为我准备的。它在窗户的映衬下熠熠发光。我又一次觉得口渴,这次是汤里的盐在作怪。我擦擦嘴唇,又一次把瓶里的酒喝干。我靠着石墙坐下,努力地想透过黑暗看清楚。我有点害怕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毫无疑问我现在是烂醉如泥。

我看见窗户、城市、小小的桌子。当我的视线慢慢移到那阴暗的墙角,我终于看见了他。他穿着那件黑帽子斗篷。他既非站着,也非坐着。他的姿势不像人类。确切地说,他看上去是靠着石制的窗框休息。他一条腿的膝盖略微前曲,另一条细长的腿懒懒地耷拉着。他的手臂似乎是举在身体两边。他给人的整体印象毫无生气,然而,脸却依然像那天晚上一样神采奕奕。又大又黑的眼睛,他的鼻子又窄又长,嘴边浮着微笑。

他的尖牙如毒蛇一般,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相互映衬。他那黑白相间的头发从苍白的额头上高高耸起,犹如一团发着微光的东西,又从肩头和手臂上飘落。我想他是在笑。我已经不再害怕了,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酒瓶从我手中脱落,在地板上打着滚儿。

我想往前挪一挪,找回我的理智,并让自己的身体摆脱这种慵懒迷醉的状态。这时,他那瘦削的四肢立刻充满了活力。他向我走来。我哭不出来。我又气又怕,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绕过小桌,用尽全力地逃跑。

可是,他还是用他那长长的手指将我抓住。理智告诉我应该求他,我也照此做了。“请你让我走吧。让我离开这里。你一定要放我走,放我走吧。”

他阴森瘦削的脸渐渐向我靠近,苍白的两颊上双唇大大地咧开,发出一阵似乎永无止境的低声狂笑。我挣扎着,不断地想要推开他,可是无济于事,他的声音起到了一种暂时性的镇静效果。他说的话富有理性,甚至可以说是老于世故。他伸出手,摩挲着我畏畏缩缩的脑袋。

“你的头发总有阳光,”他低声说,“蓝天也永驻在你的眼睛里。”他看着我,似乎陷入了沉思。看上去他的呼吸和身体并没有怪味。那霉味是来自他的衣服。虽然他放开了我,可我还是一动也不敢动。我盯着他的衣服。

他上身穿的是一件破烂的丝制衬衣,袖子鼓鼓囊囊,领口打着褶皱。下身是糟糕透顶的绑腿和又短又破的紧身裤。一言以蔽之,他的装束就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人一样。我曾经在家里的挂毯上、母亲房间里挂着的卡拉瓦乔(17世纪意大利画家)和拉度(17世纪法国画家)的画里见过这样的打扮。

“你真棒,我的艺术品。”他对我说道。他张大长长的嘴巴,于是我又一次看见了他白色的尖牙。这是他所拥有的全部的牙。我颤抖着,感觉自己就要跌到地上去。但他用一只胳膊轻松地把我扶了起来,轻轻地把我放到床上。我一边祷告,一边凝视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