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赘婿(2)
当初入赘的事情,就数夏有金最积极,当时,林建国本来就不喜欢他,想起来,林建国便恨得牙齿响。
自从夏有金离开后,林建国便没有帮忙纸厂的事,那一口池塘里的原料,也足够夏小令忙活半年了。
人一旦放松紧惕,闲荡下来的时候,脑子里的心思杂念便又多起来了。
林立珍怀孕,廖淑芬已生了二胎,仍旧是一个女儿。
林立丽嫁给安林,俩口子一起外出打工。
现如今,对于夏小令来说,外出打工并不是新鲜事,因为很多根本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即便是就业条件非常好的广东,他们挣的那钱,也基本上仅够糊口,然而,这些老乡付出了什么呢?那就是夏小令相当看重的自由!
在家里的自由和被人管束的不便,孰重孰轻?夏小令心里自然有一杆秤。
廖淑芬又归于一个人的寂寞,夏小令与廖淑芬之间又开始死灰复燃。
这下是在林建国的眼皮子底下,可怜的老爹爹,岁数渐长,所有的一切都还要自给自足,他看了算命的书,觉得自己一生命运坎坷,年少失父,中年蹉跎,现在的境况又是将老不老,他的身体还能强健,重活根本不算事,哪怕是村里那些后生们让他帮忙抬石头,他也不会因为重达上百斤就喊放弃,即使是那重担压得他呲牙咧嘴,他也会硬撑着。
按照他的话说,这都是命,命中早已注定他的孤独,他欣然接受这命运的安排,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安排吗?
本来,他有一定的文化,因为犟脾气得罪不少人,村里的事情跟他无关,他一腔热血早就报国无门,他说,心早已凉透了,所以,他一头陷进自己的世界,只有在那些经书里面,他仿佛才能找到活着的价值,只有那样,他才感受到了存在。
可是,复杂的家庭关系又让他无所适从,事情的变化始终未能如他所愿,夏有金越来越有主见,他不得不屈服,因为,这个家,也确实是夏有金在苦苦撑着,但是,夏有金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只猴子,总是有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纷繁复杂,一刻也不消停,今天这样,明天那样,总是不停地折腾自己。
林建国感叹自己老了,没有那些激情来开创新生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思来想去,只会让自己疲惫不堪,再说,他看见夏小令就像看见侵略者进了家门,他是时时刻刻不给他好脸色看。
说也奇怪,夏小令也好像吃定了林建国老爹,他就觉得这个家是他的,只不过,林建国和夏有金死死抓住大权,他根本无从下手。
就这样飘来荡去的,期间也有过小小的吵嘴,但多半都会息事宁人,他揣摩着也不能太过分,这样的态度在林建国的眼里更是像横行霸道。
林建国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像什么话呢?
没有聘礼,生日、节庆也不怎么讲究礼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真是恨林立珍不争气。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林立珍就是那样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德性,他这当父亲的也不可能把他们硬生生地拆散啊。
目光短狭,意识到自己的利益十有八九会被夏小令侵占,林建国那一颗心索性冷硬到极点,家里的物资,够用就行,地里的活,做到不累即可,至于喂猪,一年喂一头,够吃就好!
这样的思想持续了很多很多年,以至于林立寒快要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竟然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彼时,很多外出打工的农民们,大部分都已经把房子旧貌换新颜了。
林建国痛失机遇,哀叹自己一事无成。
有一天,林建国和夏小令走了人户,在回家的路上,林建国走在夏小令的后面,想起夏小令不但没有承担起家庭重任,反而与廖淑芬之间勾勾搭搭,占尽了他林家的便宜,内心的愤怒始终未能消散,以至于让林建国失去理智,在狭窄的田埂上,四处无人,借着酒劲,林建国一掌将夏小令掀下田埂。
夏小令也喝了酒,骨碌碌地滚进田里,秋冬的田地微寒,夏小令酒醒,抬头看见林建国手里举起的大块石头,酒醒了,吓得屁滚尿流。
“爸,你干什么?”
林建国虎着脸,胸脯七上八下,只需要把石块狠命地砸下去,保管夏小令脑袋开花。
夏小令见林建国不像是吓唬他,猛一阵慌张,跪在田里,磕头,磕得满脸是泥巴,双手合十,从喉咙里哭喊着爹爹饶命。
“你个狗日的!”
林建国犹如举起千斤重担,压得他胸口痛,所有的旧恨新仇,仿佛此刻就要一笔勾销,然而,他并没有感觉到窃喜。
杀人偿命,他是知道的,他并不怕死,按照他的命理说来说,他已经活到花甲年了,活与不活早就无所谓,可是,他始终还是放不下,还有八十的老母亲未能善终,作为长子,他没有理由先他母亲而去,再者,林立珍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已经怀了夏小令的孽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还未出生的小外孙家破人亡。
理智逐渐占据上风,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扔掉石头,怒吼着。
“你个狗日的……”
夏小令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林立珍帮他脱掉沾满泥水的衣服,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爸想杀我!”
林立珍也感叹自己的命运不好,一边是自己心爱的丈夫,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亲,她根本没办法断翁婿之间的案子,要是母亲在就好了,只有母亲的气魄能镇压住他们,可是,母亲与二妹去了成都打工,他们好着呢,谁知道何时才是归期?
她试探着问三妹想不想母亲?三妹最近上了初中,在学校住读,星期天才回家。
一回家,三妹便霸占着那一台黑白电视机,总是坐得很近,她的视力似乎也不正常了。
林立寒冲大姐笑了笑,想啊!
言不由衷的一句话,让林立珍当了真。
“想她就给她写信,让妈回家啊?”
林立寒哈哈大笑,很爽快地答应了。
写字这样的事情,对于林立寒来说,根本就不费力气,在纸上,她最会煽情,从电视剧里学来的演戏风格,让她这一封信读来,十分地赚足眼泪!
“妈妈,你好狠心啊!我才这么小,你就抛下我不管了……”
二女儿读起来,声音哽咽,夏有金听得很不是滋味,林立寒信里说的并没有错,在雇主家不适应也是真。
即便雇主用加倍工资来挽留,夏有金依然委婉拒绝了,她听说了家里的情况,果然是没有她这个主人在家,猴子就要称霸王,再不回家镇着,说不定哪一天会发生大事。
马不停蹄赶到家,立即召集开家庭会议,像这种聚集一起公开的家庭会议还是第二次,第一次,夏有金清楚地记得,那是他们的大家庭分家的时候,她只分到了一个翻盖的大木柜子,至今还耿耿于怀,那个柜子如今躺在阁楼里,装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
这一次家庭会议,她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和裁判权。
“夏小令住我们家,大家有什么意见?赞成的举手?”
林立寒环顾四周,“不行,二姐也有一票……”
“你二姐同意大姐留在家里,你是举手还是不举手?”
林立寒根本没意识到大姐住不住家里与她有啥关系?就像她写了一封相当煽情的书信便把母亲召回一样,这一次,她缓缓举起手来。
几乎就是全票通过,夏有金狠狠地批评了林建国,“说吧,你为什么不同意?”
“夏小令好吃懒做?”
“他好吃懒做了吗?”夏有金强硬的口气,“他没有舀纸吗?我看到池塘里的料已经快见底了。”
林建国无话可说,当着女儿们的面,又不好说出夏小令跟廖淑芬之间不三不四。
“那林建国,你也没意见了哦,你要是觉得不好,等你老了的时候你就清楚了,到时候是林立军还是林立超,又或者是林立开给你送终吧?到时候你可不要依赖到我的女儿女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建国的思想本来就很守旧,他能不同意吗?
心里再阴暗,此刻也只能忍了。
林立寒同情地望着父亲,他那一副无奈的可怜样,林立寒不禁厌恶起自己的母亲,在母亲眼中,父亲犹如废物,不值一提,提起来就是怨恨,就仿佛父亲伤害母亲比海深。
父亲到了暮年,已经学会了对生活认怂,他已经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偶尔的一两声咆哮,也总是代表了他的存在,对一个从小就爱发脾气的人来说,他有理由发表自己的不满,可惜,这样的表达根本就不受母亲欢迎。
母亲认为父亲为老不尊,就是坏脾气,她是吃够了那坏脾气的苦头,这个家早就已经是她说了算,谁都不能剥夺她至高无上的权利,哪怕是招了夏小令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