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儿子（换弟）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当年母亲怀我的时候，医生对家人说还能看到藏在肚子下面的小鸡儿。母亲不止一次的对我说，当时我父母知道后特别高兴，儿子就意味着一个家的支柱，没有儿子总是会被别人瞧不起或者低看一眼。

传宗接代是作为儿子顺带的责任和义务。

我家的邻居是一位老师，跟我小姑姑岁数差不多。他家只有三个女儿，在三个女儿相继出嫁后的日子里，他们老两口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能等到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回娘家串门看望，带着外孙子、外孙女一起来。邻里之间相互攀比的语气转变的居然如此之快，长达2、30年对他们家没有儿子的冷嘲热讽全部转了风向，变成了羡慕嫉妒。都说悔恨当初没有多生几个闺女，既能养老又省心。

我在想，这位邻居当时能顶住计划生育的罚款生了三个孩子，也是为了能生一个儿子，只不过在三个闺女给他们养老之前一直无法说出心中的遗憾。久而久之这种遗憾被现如今的美满生活取代，生活圆满。

我那位在西安定居的女同学名叫换弟，这种名字一听知道寓意着什么。她的妹妹还是一个女儿，我不知道她父母现在是否还在换弟这个名字中挣扎，只知道他们家的两个女儿是如此的出类拔萃，甚至比生男孩儿更好。

我如果不是一个儿子，而是闺女，我父母的遗憾应该会少很多。假使我是个闺女，从我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我和我家庭的命运，我父母至少可以能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歇一歇不去赶集、能在想吃肉的时候买上半斤肉打打牙祭、能在酷暑寒冬时节买上几件衣服，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让我父母由衷地高兴过，这种自责伴随着我成长，很多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这样失去儿子的短暂痛苦在他们未来长久的日子里能够享受余下的老年生活。

我并不惧怕死亡，而是担忧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辛苦拉扯我这么多年，还没有等到我迈入婚姻、没有等到他们的孙子出生，没让他们体会到生活的乐趣，他们得多么的绝望。一想到我又要结婚，结婚更像是为了完成我父亲口中的指标一样，生孩子更像是为了能让我父亲走在乡间的路上有面子一样，我更加纠结、更加苦闷、更加想要自杀。

这么多年我总是用逃避换取短暂的安宁，我不回家并不代表我不想回家，我想要从家里获取让我心理问题得到缓解、治愈的温暖，可每次我满怀希望而回，死心塌地而走。

家是一个圆，这个圆不能跟太阳一样，没有任何缺口，离得太远温暖进入不了你的心里，离得太近炙烤让你变得焦糊，家要像月亮一样，你抬头它会在你头上发出柔美的微光，你低头它会在你黑暗的路上指引光亮，你累了它用会满月包裹住你，你倦了它又变成弦月与你忽近忽远给你力量。

我对自己的性别认知的很清楚，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我都是一个儿子。作为一个儿子怎么才能长大呢？当然是成为大人口中的老子，从儿子变成了老子就说明成了一个大人。

孙子、儿子、老子贯穿了一个男人的一生。集齐了这三个称呼男人也就合格了。

我姐姐、姐夫结婚那天，怀孕都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们两个的婚姻我没兴趣也不感兴趣，老大顺利出生后的第三年，我姐姐的婆婆—我叫她大娘—委婉的对我姐姐说要不就再要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比较孤独。话里话外都是商量的语气，当然主要是为了要一个孙子。两个孩子在他们家庭中并没有孰轻孰重之分，都是亲生骨肉，一视同仁。他们俩在这种家庭中生活的很好，身心健康。

我小叔家有两个闺女，要老二之前，我婶婶对我小叔说：如果还是闺女你也别怨我，我也没办法。现在他们不会因为是两个闺女而争吵，毕竟如果是个儿子那得花花多少钱才能娶个媳妇儿回来当闺女啊。

我小姨家、我舅舅家都有一个儿子，他们在智力上或多或少有点迟钝，但并不影响生活，我舅舅家的儿子确实是有点傻，所以他们的家庭环境如何好也不能挽救儿子的婚姻。

我父亲不管性格如何、为人如何，他的智力、反应能力确实很快。所以从遗传上来讲，我跟我姐姐作为一个智力平常的普通人，确实比我舅舅、我小姨家的孩子幸福太多了。当然并不能跟我小姑姑家的表哥相比，他是天才。

我其实也看不上我小姨家的处事方式，毕竟很多时候街坊四邻都是以围观热闹的态度看待我小姨他们一家的，但他们在自己的家庭中和睦、美满。

我看不上我父亲当然更看不上，我们父子俩在这点上难得的观点统一。不过那次回家我父亲几乎是饱含眼泪得对我说：有一次你舅舅两口子过来看望你妈，你舅妈说咱们三家这一辈子过下来，也就我小姐姐他们家儿孙满堂过的自在。一家六口多么开心，就算家里有大大小小的债务，几年之后也就还完了。咱们两家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出头之日啊？我家儿子算是彻底完蛋了，我们也就把外孙女当孙女养吧。

我父亲接着说：这么多年我一直看不起你小姨他们家，现在是有多羡慕就多羡慕。如果你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了一个孩子，那咱们家真是最幸福的一家人了。我跟你母亲每天乐乐呵呵的该有多好。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这种随时随地都要攀比的心理是怎么形成的，我几乎是他拿来攀比的一个筹码，当他发现这个筹码有了自主意识，想扔到又扔不掉了就要在一次次的磨损中把我的意志消耗殆尽。

我父亲对我转述完我舅妈的那些话，他也很无奈，当然主要是劝我赶紧结婚就行，感情是能培养的、三观是可以培养的、钱是可以再挣的，在他的观念里面只要是结婚了，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都能在过日子的日子中解决。我其实不止一次的想对他说：如果我母亲当年忍不住，在任何一次想离婚的念头下跟你离了婚，你到现在还是光棍。

儿子或是女儿本无差别，就我自己而言更偏向于女儿，这并非是性别歧视，我的心思比较细腻，也很敏感，所以在教育女儿方面会更有经验。

可能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儿，那时候的玩伴也都是女孩儿。我母亲曾经对我说，有一回你小姑姑回来看你奶奶，看到我穿着一条裙子还以为是没有换洗的衣服，就拿我姐姐的裙子给我穿上。我母亲说其实是我要求买的，还买了两条换洗着穿。

小学5年纪了，放学后跟两个女孩儿一起回家，我走在中间，路上碰到同班男孩儿对我嘲笑道，哎呦学习好就是不错，一左一右两个媳妇陪着呢。

直到高中我才对性别有了最基本的认知。并不是我智力有问题，而是我懵懵懂懂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