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凤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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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柔肠百结双飞燕 流风春雨定情思

两日后的思恩亭,元怿迎风而立,清冷的面庞如今温润如玉,少了几分刚硬,多了几分柔情,凤目如星,嘴角微微上扬,他清亮的瞳孔中,一个白色倩影慢慢靠近,那是一颗含苞待放的莲花,缀着雨露和天地璀璨的光华,圣洁,绝美,就这样慢慢走近了他的视野,开放在他的心田。

女子抬头,四目相对,随即灿然一笑,夺目如四海明珠:“阿怿今日来得真早。”

元怿望着她有些痴了,随口吟出:“一顾倾朝市。再顾国为虚。”

仙真听了欢喜,脸颊上灿若桃花般的斜红掩映下,羽睫上扬:“阿怿真会夸人,真儿听到的赞美中,便是你的最动听!”

他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满是怜爱:“若是有人赞美你,那一定是发自心声。”想来又觉僭越,便话题一转,“等真儿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清晨景色迷人,怿遂想起前人题诗一首,不知真儿是否赏脸一阅?”

仙真眼前一亮:“那是极好,真儿当然愿意,还未曾见过阿怿的手书呢。”

她随元怿走到亭中的桌案前,见上已经摆有笔墨纸砚,中间一张纸已写了小诗一首,字迹刚正有力,行云流水。“阳春二三月,诸花尽芳盛。持底唤欢来,花笑莺歌咏。”

仙真纤细的手指轻点文字:“这个咏字用得好,将鸟儿化作人形,寓意浓厚。”转身望向远方缓缓念出:“感郎崎岖情,不复自顾虑。臂绳双入结,遂成同心去。”

元怿惊讶:“原来真儿也读过。”

“恩,”仙真点头,“这是晋朝诗人沈充所作《前溪曲》中的一首,诗中角色颇似魏文帝曹丕,以女子的口吻,舒怀对爱人忠贞的渴求,情意真挚缠绵,真儿颇为感动。”

元怿颌首:“不错,以诗词舒怀,或抑或扬,情动其中,令人唏嘘。”

仙真来了兴致,“阿怿,不如,你吟诗我舞剑,借这大好景致,真儿要好好一抒情志。”

元怿眉峰一挑,兴致盎然,叹道:“真儿真乃世间奇女子,琴艺高超,未曾想还有剑气之功,也罢,待我弹琴助兴。”

说罢,侧坐于琴边,手指优雅地划过琴弦,嘹亮悦耳,似流水潺潺,他专情凝望着面前的女子,高诵出声:“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柔条旦夕劲,绿叶日夜黄。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披轩临前庭,嗷嗷晨鴈翔。高志局四海,块然守空堂。壮齿不恒居,岁暮常慨慷。”

慷慨激昂声中,仙真踏繁复的武步,衣诀飘飞,青丝飘洒,忽若轻云般慢移,又若旋风般疾转,巧笑倩兮,百媚横生,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翻飞与天地之间。

元怿眼中如一潭清涧,深不见底,幽幽凝视出神,今日的仙真,不似前日乖巧嬉笑,温婉可人,却多了份侠骨柔肠,翩若惊鸿,令他赞叹频生,沉醉其中。

一曲终了,仙真向他嫣然一笑,忽而脚步一错,险些跌倒,元怿连忙起身箭步跃起,将她托在怀中。顿时,一阵幽香袭来,一个温香软玉,贴于身前。真儿顿时羞红了脸,双颊娇艳欲滴,眸似皎月光华,轻咬贝唇,不敢前视。

元怿也不语,静静托着她,目光脉脉,柔情似水。隔了许久,仙真挣扎着躲开元怿的目光,兀自起身,却仍然一脸红霞,纤手则被元怿牢牢暖在手心,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温度,耳畔暖风吹拂,若仙人的浮尘轻扫面颊,湖心波光荡漾,宁和安详。

元怿柔声念着她的名字:“真儿……”却不知该如何言语,他闭上眼睛,深深稳了一口气,这才复又望向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地说:“元怿自小生于宫中,虽身为皇家血脉,却自持谨慎,步步为营,无以舒怀,更不能随性而生,故常独行其身,孤灯相映,借诗琴聊以慰藉。自从再遇真儿,琴曲合鸣,两相倾慕,若心之所属,盈盈满怀,便日日食不甘味,思之如狂,得盼一见芳颜。元怿平生阅人无数,却从未如此心动,希望暮暮朝朝伴真儿左右,共谱相思”。一番话毕,胸膛起伏不停,额前隐隐浮现细密汗珠,交握的手指扣着真儿,轻轻颤动。这些话,他想了太久,从未与人言说,此时却想全部说与她听。

仙真低着头安静听着他说着,面色红润,眼神若水般清澈欲滴,她挪动莲步走到桌旁,用娟秀的字体写下了两行诗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欲何之,宿昔梦见之。并轻声说道,“分别日短,真儿之心,也若此赋。”

元怿的脸上,清逸的线条更加柔和,越来越多的惊喜神情扩散开来,眼神忽然闪出了炽热的华彩,像春风遍抚大地,生机勃勃,喜不自胜。随后,他绽开了一方温润的笑颜,那双眸子似有魔力,将真儿吸入了宽广绵长,深不见底的心海之中,并甘心随之起落沉浮。

相握的手稍一用力,元怿兴奋地带着仙真快步走下亭台,“真儿,跟我来。”

随后,只手在嘴边打了个响哨,便听到一骑嘶鸣,远处飞奔过来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直跑到了元怿近前。元怿将仙真打横抱起于马上,随即自己也飞身上马,坐在仙真身后,含着气息,轻轻在她的耳边叮嘱:“真儿可要坐好了。”

扬手一鞭,鲜衣怒马,绝尘而去。山野幽旷,溪水潺潺,他和她奔腾在天地之间,如一对璧人在蓝天碧水中翻飞,快意潇洒,桀骜张扬,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洒下,那飘荡的青丝若云端晚霞,迷了他的眼,也牵住了他的心,她回头侧望,一时间四目相对,笑颜如花。

转眼入夏,草长莺飞,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瑶光寺中,诸事放缓,除了每日打扫庭院,诵经列课,便不再进行其他的事项。

仙真也乐得清静,平日里隔三差五等着郑俨和徐纥前来学习诗词武功,偶尔还去静思那里小坐,更多的时间便是偷偷溜出寺外,与元怿相见。这段时间,二人常常吟诗弹琴,骑马畅游,足迹踏遍了整个洛阳城,更加情深意笃,难舍难离。

这日,仙真换了一袭鹅黄百褶裙,衣领上绣着翩飞的蝴蝶,长发半垂于肩,愈发俏丽可爱,刚一进了马车,便惹得端坐车中的元怿怔仲了一瞬,眼中温柔更胜:“真儿愈发的美了,想来,洛阳城中除了兄长的后宫,便无人与你相比了。”

仙真巧笑嫣然:“阿怿又取笑我了,城里谁人不晓,清河王风流倜傥,便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美色无边,也比不上呢!”说完咯咯笑倒。

元怿凤眼微眯,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鼻:“越来越顽劣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绒锦盒,拿到仙真面前,宠溺地说:“看看是否喜欢?”

“是什么?”仙真素手轻轻打开,一个雕刻精美的碧玉簪映入眼帘。淡绿色的玉石闪着温润的光泽,若羊脂般和顺,似宝石般轻灵,上面雕刻着一朵美丽的芍药花,花瓣剔透润泽,好似迎风轻摆。仙真爱不释手:“好美的玉簪,灵动脱俗。阿怿,为何上面有朵好看的芍药花呢?”

元怿揽过仙真的柔肩,神情脉脉:“《诗经》有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是说郑国时候的上巳节,适龄男女可以在滦水两岸欢度节日,并赠送芍药表达对方的爱慕之情。而玉石温润含情,吸天地之灵秀,又是你最爱之物,我便用上好的和田美玉,特地打造了这枚玉簪,见物思人,寄情相思。”

“阿怿怎知我喜爱玉石?”仙真诧异。

元怿嘴角上扬,“金银饰品,女子配饰多不胜举,偏偏真儿只带不同花纹的碧玉簪,对其他饰物毫不在意,只要稍加注意,便可知晓。”

仙真内心感叹元怿的痴情与细心,她珍爱地望着手上的玉簪,满目柔情,“阿怿待我痴情一片,真儿无憾此生。”

元怿执着她的手,眼神庄重而清澈,“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儿,今生有你相伴,元怿定不负情缘。”话语中,马车驶离了热闹的洛阳城区,向和风细雨的城郊奔驰,奔入他们无限的情思,也奔向无法预知的岁月的洪流。

洛阳城郊的龙门山上,细雨微醺,真儿躲在元怿的雨伞下,透过朦朦雨丝向前望去。只见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山水相依的峭壁间,上千个石刻窟龛和佛像分布其中,形象栩栩如生,逶迤壮阔。她睁大了双眸,惊诧地望着这一切,不禁赞叹出声:“真是太美了,未曾想,城外竟有如此壮阔美景!”

元怿悉心抖落仙真肩上的雨珠,对她说:“这是父皇迁都洛阳之后,集万名能工巧匠,倾尽全力建造的,称为“龙门石窟”,父皇本意是在龙门山和香山之间,修建一个最为盛大的石窟群像,并作为佛学圣地而发扬佛法,由于气势宏伟庞大,非常人力所能及,至今仍在继续雕凿建设着,或许在我们的百年之后的千百年,后人才会终将完成父皇的夙愿。”

仙真认真听着,一汪双眸露着向往:“若待石窟完全建成,该是如何的高峰伟岸,波澜壮丽,可惜,人于一世,仅仅数十载,多少良辰美景不得见之!”

元怿安慰道:“有缘相见,便是你我之幸,如果有来世,愿你我仍在一起,日日年年,看良辰美景,执手山海江川!”

仙真痴情地望着身边的男子,满腔柔情,轻轻靠在他的怀中,“会的,一定会的!”

山中风雨愈急,细密的雨丝瞬间变为豆大的雨点,石窟内的雕刻工匠早已收工离去,满山满眼,只剩元怿二人。油纸伞终不能抵御大雨,二人已经浑身湿透,他们连忙跑到离身边最近的开凿岩洞之中,待雨停后再离去。

元怿冒雨捡了一些岩洞边缘还算干爽的树枝,堆在一起,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起了一小簇光亮,仙真却乐得清闲,难得和心爱之人跑出洛阳城外观景,心里倒是欢喜的很,左看看右看看,对岩洞内的陈设起了兴致。

这个岩洞内部错落有致,非常宽敞,洞口上刻着四个楷体大字,“宾阳中洞”,洞口的前壁两侧下层各有一幅大型浮雕,北为孝文帝及侍从礼佛图,南为文昭皇太后及嫔妃礼佛图,画面栩栩如生,精美绝伦,刀法坚劲质朴。洞中的穹窿顶端雕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图案,周边花瓣层叠错落,波纹横生,宛若漂浮于水中,风吹莲动。穹窿下方正中雕刻着主佛尊像,虽然还没有完成,却能大体看出其体态修长,神行飘逸。

真儿不禁赞叹:“洞中的风景变幻万千,令人侧目,真儿着实喜爱,若是个晴日,一定要把这所有的岩洞走遍。”

元怿道:“来日方长,今日不成,下次一定再带着真儿前来观瞻。快,真儿过来烤烤火,被雨打湿了衣衫会着凉的。”

真儿乖巧走到近前,脱下湿透了的外衫,放在近火处烘烤,正待说话,忽然天空一道闪电掠过,刹那间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真儿被吓得“啊”的一声,躲到了元怿的怀中。

元怿连连轻抚她的发丝,“莫怕,莫怕,只是雷声罢了……”

温暖的火焰照亮了两人的脸颊,影影绰绰,镀上了一层火红的颜色,元怿抱着仙真,直觉少女的清香丝丝袭入心肺,软玉在怀,柔弱无骨,脸上的雨珠顺着秀美的颈窝滑下,诱惑妖娆。他原本清明的神智开始渐渐迷醉,心,仿佛停止了呼吸,眩晕伴着涟漪,让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抚上她白若凝脂的面颊,指尖触到了细腻的温度,她的眼神如波光粼粼,晕开了蔷薇般润妍的色泽。“真儿……真儿……”他凝视着她的美好,不由得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仙真倒在元怿怀中,只觉一股温热之气上涌,耳畔响来那个强壮胸膛中的铿锵心跳,她抬起头,却恰好迎上他轻抚脸颊,深情凝视,这一瞬,她忘记了一切,只是陷在了元怿缱绻的目光之中,任凭如何,也都甘心情愿。她任那微散的青丝铺泻缠绕,丝丝缕缕,口中低声嗫嚅道:“阿怿”。

细弱的呼唤,让元怿立刻清醒了几分,凤眼之中,迷蒙散去,换来几分清明,连忙放开双手,微微侧了身子,靠在仙真身旁,只是将手与其十指交扣,“真儿,做我的王妃吧,清河王妃!”他轻轻说着,却又如誓言般庄重,身边绝美的面颊上,笑若明霞。

“清河王妃?……”她淡淡重复着,嘴角慢慢上扬,“我喜欢这个名字。”

柴火噼啪作响,瞬间闪亮,像璀璨的烟火,明媚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