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次公治疗胃脘痛的医案举隅

章次公先生善于杂病的诊疗，尤其对胃脘痛的治疗，富有独具特色的优势，曾撰写 《胃病医案选》等书稿，概括了胃病、脘痛、吞酸、呕吐、噎膈、反胃等门类的内容。他从辨证与辨病着手，既采用复方治疗，又注意有效单方，并汲取现代对中药药理研究成果的应用，只求治有实效者。现取先生治疗胃脘痛医案若干则，结合我们体会，略加注释，以供大家的研究和参考。

选案一　丁某，女性。冷汗如流，手冷如冰，主证在胃部剧痛，此世俗所称之冷麻痧。

炮附块4.5g，上官桂l.2g（研分2次吞），公丁香2.4g，荜茇9g，炮姜炭2.4g，淡吴萸2.4g，制香附9g，延胡索12g，北细辛2.4g。

选案二　王某，女性。胃脘阵阵作痛，痛剧则呕，其苔白滑，寒象也。

姜半夏9g，淡吴萸4.5g，官桂皮4.5g，台乌药9g，公丁香3g，荜茇6g，延胡索9g，生艾叶9g。

选案三　王某，女性。以胃脘痛为主症，其痛竟日持续，食后暂稍缓，移时则又作。其脉细。

炮附块9g，延明索12g，薤白头12g，生枳实12g，荜茇9g，椒目4.5g，鸡内金12g，谷麦芽各9g。

二诊：脘痛大定，服温药而能效，则胃寒也。胃寒有二：一、慢性胃炎；二、官能障碍。病者属下者。

附块6g，党参9g，橘红6g，苏子12g（包），荜澄茄9g，补骨脂9g，白术9g，远志4.5g，粉甘草3g，半夏9g。

【注】章先生在以上案一至案三胃脘痛医案的辨证中，全是属于阳虚寒盛者。胃脘部剧痛而见冷汗如流，手冷如冰，脉细，舌苔白滑等，可知脾阳虚、胃寒盛为病之实质。治以附子、肉桂、炮姜、吴萸、荜茇、艾叶、补骨脂等助阳祛寒、温胃扶脾之属。此外，还配合延胡索以行气定痛，细辛有散寒镇痛之功，党参、白术在胃痛稳定之后，作为健运和胃以巩固疗效之用。

选案四　沈某，女性。以胃脘痛为主症，其痛十有余年，往日虽发，二三日即定，今年连发数月，噫气矢气皆舒，噫气时有白沫，随之上溢。舌苔隐隐抽剥一条，此不能用香燥药。

全当归9g，杭白芍12g，伏龙肝18g，晚蚕砂12g（包），生鸡金9g，焦谷麦芽各9g，香橼皮9g，杏仁泥18g，绿萼梅2.4g，延胡索9g。

选案五　沈某，男性。胃脘痛2年余，其痛隐隐然，作于食后2小时许，得食则减。口干、舌红、使难，仿魏玉璜一贯煎法。

麦冬9g，北沙参9g，玉竹9g，当归9g，甘杞子9g，生地12g，川楝子9g，制香附6g，杏仁24g，白芍12g。

选案六　史某，女性。舌苔半光剥，溃疡病多作此状。古人谓属之阴虚，香燥药不能用。叶天士治此种胃痛嘈杂，创养胃阴之法。可见胃病不尽是吴萸、姜、桂证也。

白芍9g，煅瓦楞18g（打，先煎），北秫米9g，知母9g，麦冬9g，黄精12g，怀山药12g，云茯苓9g，川楝子9g。

【注】章先生在以上3则案例中，阐明了凡胃脘痛日久，口干、舌红、舌光剥者，属于胃阴亏虚之证候，不能使用香燥药。盖香燥破气药仅为治标之剂，使用香燥药后，燥能伤阴，频频投之，液更耗而气更滞也。因此对胃脘痛的阴虚患者，主张应用叶天士的滋养阴液的方法，宗魏玉璜一贯煎加减，用涵养柔润之剂以驯其刚悍之气，凡是没有停痰积饮者皆可应用。

选案七　潘某，男性。胃脘痛，得食则减，古人以为中虚。

当归9g，杭白芍12g，桂枝6g，生姜2片，生甘草9g，饴糖30g，大枣7枚，旋覆花12g（包）。

选案八　张某，男性。平素嗜酒，今胃部有阵发性之疼痛，得食稍减，按其胃部有压痛点，大便恒数日不通行。

潞党参30g，松花粉18g，鸡蛋壳6只（焙），全当归30g，杏仁霜30g，飞滑石30g，半硫丸30g。

上药共研细末，每次3g，每日3次，饭后服。

选案九　肖某，男性。胃脘痛，痛有定时：一为午后3时许，一为午夜2时许。溃疡病多有之。

瓦楞子9g，琥珀3g，百草霜9g，杏仁泥12g，云茯苓9g，六轴子1.2g。

共研细末，每次饭后1小时半服1.8g。

选案十　叶某，男性。胃痛时发时止，今因受寒而发，神经痛也。

①高良姜6g，制香附9g，当归9g，旋覆花9g（包），延胡索9g，香甘松6g，川芎6g，光杏仁12g，九香虫6g，佛手片9g。

②另服五磨饮子。

二诊：前方不能治其胃脘之痛，饥则其痛益甚，改作中虚论治。

黄芪9g，川桂枝9g，白芍18g，全当归12g，甘草6g，生姜片3片，饴糖30g，谷麦芽各12g，大枣9枚。

【注】以上4则胃脘痛案例的辨证，均属于虚痛者，在临床上最为多见。章先生在医案案语中经常引用西医学知识，并与中医学术语进行中西医之间的沟通。在此处以古人之虚痛，归之于西医学的消化性溃疡病，应用建中补虚的中草药及愈疡护膜的散剂进行治疗，往往获得良好的治疗效果。

选案十一　魏某，男性。以胃痛为主症，敲其胃部咚咚然，其病历10余日，在经过中大便不通。

川桂枝4.5g（后下），杭白芍12g，炮附块4.5g，生锦纹9g，清炙草3g，延胡索9g，川楝子9g，五灵脂15g，半硫丸9g（分2次吞）。

二诊：心下痞，按之痛。吐者与小陷胸，不吐者与大承气。病者不吐。世人多以中医对症施药而诟病，即如此症，虽然对症，实即原因治疗。

生锦纹9g（挫），元明粉9g（分2次冲），制川朴2.4g（后下），江枳实9g，莱菔子12g，晚蚕砂12g（包），沉香曲9g（包），蓬莪术9g。

选案十二　郭某，男性。高热3日，胃脘痛剧，拒按，3日不更衣，可知是有形之积，理应通降。

制大黄6g，元明粉9g（分2次冲），白芍12g，枳实9g，连翘9g，黄芩9g，苦杏仁18g，全瓜蒌12g。

二诊：药后，胃脘部剧痛大定，但未得畅便，阳明燥气尚炽，仍当清之、攻之。

生大黄6g，元明粉9g（分2次冲），白芍12g，枳实9g，连翘12g，地龙9g，知母9g.全瓜蒌12g，郁李仁9g。

【注】上面2则医案的辨证，均属于胃脘痛之实痛者。章先生认为中医学理论的特长，贵在 “辨证”二字，作为一个临床医生，必须具有精湛辨证用药的技术和掌握客观分析的能力。在魏某案中，对小陷胸汤证与大承气汤证二者进行了很好鉴别。吐者病在于胸，属小结胸病，当用小陷胸汤（黄连、半夏、瓜蒌）；病者不吐，且有腹胀、便实者，属于 “不通则痛”的实证，当用大承气汤的通降攻下法治疗，使胃腑的浊气能有下行外泄的机会，达到 “通则不痛”的治疗作用。章先生在这里阐明了在中医学的辨证施治里面，也包含着针对发病因素的病因疗法在内。所以，从中应当很好发掘、整理和切实应用。

选案十三　周某，女性。素有胃气痛宿疾，时发时愈，近因心境不佳，胃痛复发，其痛牵引背脊，甚以为苦。

旋覆花9g（包），代赭石18g，延胡索9g，杏仁泥15g，小青皮9g，香橼皮9g，绿萼梅3g，沉香曲9g（包），佩兰梗9g。

二诊：胃痛瘥可，前方增益之。

白苏子12g，旋覆花9g（包），青陈皮各4.5g，六神曲12g，炙远志4.5g，制半夏9g，香橼皮9g，杏苡仁各12g，杭白芍12g，粉甘草2.4g。

选案十四　单某，女性。以脘腹痛为主诉，其痛作辍无常，此气痛也。病甫三日，洒洒然毛耸，苔白脉数。当予疏邪理气之剂，而疏邪理气药实有镇痛之故。

川羌活9g，青防风9g，川桂枝4.5g（后下），带叶苏梗9g，香橼皮6g，延胡索9g，娑罗子9g，旋覆花9g（包），九香虫4.5g，小青皮4.5g。

二诊：腹痛消失，恶寒亦除，饱食后脘痛又作，进流质则否，作消化不良论治。

生枳实9g，生鸡金9g，薤白头9g，姜半夏9g，橘皮4.5g，佛手4.5g，谷麦芽各9g，左金丸2.4g（分2次吞）。

【注】以上2则胃脘痛医案的辨证，均归属于气痛者。其痛作辍无常，每与心境忧郁、过分焦虑、情绪激动、气机失调等神经精神因素密切有关，故用理气解郁、和胃条达等法治疗，宗旋覆代赭汤、金铃子散等方加减。待胃脘痛好转后，参入养血柔肝、缓急安中如芍药甘草汤及宁心安神如远志、柏子仁、夜交藤、合欢皮等药物以收全功。

选案十五　马某，男性。无论流质、固体下咽后必痛，其痛在 “贲门”部分。去年7月，因特殊刺激，咯血两口，而有此症。数日前，曾一度大便色黑如墨。其鉴别诊断：一、溃疡；二、癌。

象牙屑9g，柿饼霜9g，全当归18g，血余炭9g，伏龙肝21g。

上药共研细末，每次1.5g，一日3次，温水送服。

二诊：往日进流质，“贲门”部无有不痛者，经散剂治疗后，所苦若失，停服散剂1周，痛未再作。

全当归30g，延胡索18g，象牙屑9g，杭白芍15g，五灵脂15g，伏龙肝15g。

上药共研细末，每次1.5g，中、晚饭后各1次。

选案十六　高某，男性。胃痛开始多作于饥饿时，得食则减；其痛由渐加剧，乃至食前食后皆痛，曾呕吐紫黑色物。今经常嘈杂、饱闷、腹泻。古人属诸痰火，切忌辛香燥烈药。

炙凤凰衣9g，琥珀屑9g，炙马勃9g，柿饼霜18g，杏仁霜18g，象贝18g，野蔷薇花9g，松花粉9g，血余炭9g。

上药研末，每次1.5g，一日3次。

二诊：病势已轻减，今予益气健胃剂，与前方先后进服，以培其本。

生晒参60g，怀山药60g，焙鸡金6Og，煅龙骨30g。

共研为散，每服3g，一日3次。

选案十七　裴某，男性。曾经呕吐黑水，大便亦黑。今吞酸嘈杂，作于食后三四小时，脐上自觉板硬而痛。颇疑是溃疡病，切忌辛辣刺激性食物；否则呕血便血，势所难免。

杏仁泥30g，当归12g，生地榆9g，血余炭9g，延胡索9g，煅瓦楞30g。

另：琥珀粉、象牙屑、滑石各9g，为极细末，和匀，每饭后吞服2.1g。

【注】以上3则医案的辨证，均属于血瘀内停、胃络损伤者。凡是胃脘痛兼有呕血、黑便等，大部分属于溃疡病出血，一部分属于恶性癌症。根据章先生多年来的临床经验，对于溃疡病之胃脘痛，治疗应免除辛香燥烈刺激性药物为第一要义。由于辛香燥烈药只能取快一时，终必增剧也。故在临床上确实诊断为溃疡病的，虽舌苔腻亦不用辛香燥烈药，以免加重刺激溃疡，使之难于愈合。经常应用消瘀止血散剂治疗，因为散剂颗粒较细，进服后能直达病所，并且能分散而敷布于病变部位，保护了胃黏膜，具有加速溃疡愈合的治疗作用。

选案十八　顾某，男性。食已即吐，痛者，胃有火也；不痛而有痰者，胃无火也。火是炎；无火是消化不良。

吴萸4.5g，生姜4片，旋覆花9g（包），姜半夏12g，橘皮6g，党参9g，大枣9枚，苏子9g，云苓12g。

选案十九　王某，男性。急性胃炎亦有高热，舌苔厚腻。曾以治温之法治之无效，热退而痛大作，坐卧不安，苦难尽述。昨以定痛丸救其急，利用石膏之钙护胃膜之炎、兼能镇静，杏仁之氢氰酸以镇痛，杏仁之油以弛缓痉挛，川连为消炎药，其他皆清凉药，服后痛大停。

杏仁24g，知母9g，淡竹茹4.5g，天花粉12g，玉竹9g，银花12g，生石膏12g（研极细，分吞）。

选案二十　刁某，男性。疲劳能使胃脘痛复发，多半属于神经性。自觉胃部灼热如焚，香燥性之镇痛剂不相宜。

杏仁18g，延胡索12g，刺猬皮15g，知母9g，旋覆花12g（包），全当归9g，娑罗子9g，姜竹茹9g。

【注】以上3则医案的辨证，均属于胃火内盛所引起的胃脘痛。轻证可用知母、竹茹以清胃火；重证则用川连、生石膏、金银花、天花粉、玉竹等清凉消炎类药物治疗之。此外，还可应用和胃降逆、缓急定痛类药物配合治疗，由于香燥性之镇痛剂能够助火，故不相宜。

选案二十一　梁某，男性。平素嗜酒，酒能生湿、生痰，四五日来胃部隐隐然痛，此方燥湿化痰，但能戒酒淡食，其湿其痰，自然消弭。

生冬术9g，制半夏9g，陈广皮4.5g，薤白头9g，旋覆花9g，白苏子12g（包），延胡索9g，细青皮9g，台乌药6g。

【注】本案是由于酒家痰湿之体引起的胃脘痛。治疗法则以燥湿化痰为主，宗二陈汤等方加减。并且从根本上采取戒酒淡食等措施，以治疗其病本。

选案二十二　左某，男性。胃脘隐痛而胀，推其致病之原，是饮食不节、消化不良者。

生鸡金9g，薤白头9g，沉香曲12g（包），台乌药6g，小青皮9g，香谷麦芽各9g，春砂仁1.8g（研末吞服）。

【注】本案是由于过度贪食、饮食不节引起的胃脘痛。在治疗上应用健脾胃助运化的消补兼施法，经常应用六磨饮子（乌药、沉香、槟榔、木香、枳壳、人参）、保和丸等方剂加减出入治疗。除此之外，在食积型胃脘痛中，必须同时节制饮食等防治措施，配合应用，协同治疗，亦属重要。

（王羲明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