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巴黎的早晨八点，西蒙·戴高乐一身整洁的西装，准时坐在了会议室的沙发座椅上，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向前倾。

“戴高乐投资公司与邦尼特香水研制公司合作十年，期间总共二百零八个大项目，小项目不计其数，可以称得上是老朋友了。起初的合同签订的是合作二十年，约瑟夫·邦尼特先生解约于我们将会是一项重大的损失。”

约瑟夫笑笑：“当初签订的合同中，我们答应在每一个项目取得可观的收益之后，以戴高乐公司投资数目的三倍作为回报。而贵公司从我们这里盈利数额达到五千万法郎之后，我们随时可以赔偿一百万法郎并解除合同。我们已经为贵公司提供盈利六千万余法郎，显然已经满足了要求，作为补偿的一百万法郎今日也已经带了过来。”

西蒙闻言将身体后倾，后背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我听出来了。贵公司已经从最开始法国一家私人公司开始销往海外，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所以您认为已经没有申请我们投资的必要了。”

“您可以这么理解。”

“这真的是个很愚蠢的决定，邦尼特先生。”西蒙起身去柜台拿了一瓶红酒来，顺手捎来两个高脚杯，“三六年的，文森公司珍藏了六十八年的好酒。尝尝？”

“多谢。”约瑟夫接过高脚杯，看着杯中暗红色液体的光泽，凑上前闻了闻。约瑟夫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是文森公司的红酒，处理细腻而有其独特的特点。”

“毕竟是戴高乐公司旗下的品牌，又是戴高乐集团的公司。文森先生可是为我们提供了不少利润。”西蒙享受着杯中的红酒，笑眯眯地看着约瑟夫。

西蒙眼角的皱纹重叠在一起，粗厚的眉毛自然地舒张着，乍一看是十分和睦的。

西蒙清淡描写道：“如果贵公司决定解除合同的话，就意味着不能给戴高乐集团带来利润，那么贵公司自然就被戴高乐集团除名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再享有原来的好处。价格优惠的资源、免费提供的数据、业内的高端人才，这些只有戴高乐集团能够直接提供的好处，贵公司以后都捞不到了哦。在这方面的开支翻上一倍，公司规模扩张，财务支出又要加大。在这种压力下，又要请人指导研究出新的产品，建立新的市场。”

“我很看重你的公司，所以我可以更改合同。这份合同将会于明日送上，请您翻阅后再做定夺。”西蒙不留余地道，“文森公司的这瓶红酒，权当做是一份赠礼了。勒麦尔，同我送客。”

“戴高乐先生，”约瑟夫叫住西蒙。

“我在，邦尼特先生，怎么了？”西蒙驻足回头，叫约瑟夫迎上了一个微笑。

约瑟夫从沙发上站起，向西蒙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西蒙一愣，随后也伸出右手，握住了约瑟夫的右手，点了点头：“合作愉快。”

他目送着约瑟夫坐进马车内，突然目光一眩，眼前的一切都霎时间变得模糊起来。他的肺部就好像是突然干瘪下去，平稳的呼吸根本无法让空气流入空腔中。他鬓角沁出一丝冷汗来。

西蒙勉强挤出微笑，竭力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冲他挥了挥手。

他等到马车调转了车头，心想自己应该不在约瑟夫的视线之中，方才重重关上了大门，如释重负地抽了一口气。

“亲爱的，药给你送过来了。”戴高乐夫人捧着一个托盘走来。她手中的盘子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玻璃质的小茶杯，杯中是医生嘱托调制的抑制剂。

戴高乐集团下有二十七家公司，在各大轻工业领域都有分布。当初西蒙拿着从父亲手下继承的一笔财产，投资了文森公司，崭露头角。随后在他的经营下，三年内拉拢了如今的二十七家公司进行投资，建立了如今在法国赫赫有名的戴高乐集团。

他这次跑去英国，便是为了扩大戴高乐集团的经营市场——他本打算等到自己的女儿成年，看看米歇尔家的独子能否照顾好自己的爱女，今年年底再开始计划扩张前往西班牙，获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就在三个月前，西蒙在两周的时间内依次收到了总共二十家公司的解约合同。这无疑是他向外扩张的一个巨大的绊脚石，必须迅速铲除，并且巩固集团内部的平衡关系。

他这三个月来夜以继日地工作，仔细地分析了每一家公司的经营弱点、解约目的，对合同进行了调整，利用“戴高乐集团”这个最后的杀手锏，将那二十家公司逐一说服。直到今天，他才可算是缓上一口气来。

而在这三个月的工作时间内，从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的绞痛感三番五次地将他从睡梦中拽醒，让他不得安寝。他两次请医生帮他查看——第一次医生只说是过度劳累导致的积劳成疾，缓歇一段时间便可以恢复；第二次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却说他的心脏正在加速衰竭，他手上没有可以让他痊愈的药剂，只写出了几味药材，按照一定的配置可以起到缓解与抑制疼痛的效果。

“谢谢你，亲爱的。”戴高乐夫人扶着西蒙到一旁的沙发椅上坐下，将小茶杯递到他手中。

“现在忙完了，好好休息几日吧。”戴高乐夫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看着他愈发无色的嘴唇，不禁皱眉。

西蒙将杯中的抑制剂一口气喝下，活动活动手脚，长舒了一口气。

他无奈地笑笑，将戴高乐夫人拥进怀中：“这可不行啊亲爱的，接下来才是更要操心的时候呢。我真的非常抱歉，这三个月来都没有好好陪过你。”

戴高乐夫人轻轻倚靠在西蒙肩膀上，微微合上双眼，睫毛不住颤抖着。

西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如此强烈——规律而节奏，每一次跳动都好像是在胸腔中剧烈撞击着，令他可以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与西蒙·戴高乐有过任何商业来往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彬彬有礼而又奸诈狡猾的人。这个男人总是可以惊奇地在他们面前保持着绝对理性的头脑，绝不放过任何一份利益。

他用丰富的学识、温柔的性情、自信的品质、果断的判断、高挑的身躯来装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足以顶天立地的同时，又是一个宽和而又有似水柔情的男人。他觉得他很有必要这么塑造自己，因为这理应是一个男人，更是一名绅士的品格。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又深刻地谨记着对自己的要求，他更深爱着戴高乐夫人，清楚地知道她埋藏在心底的担忧。

他在理性的诚实旁边反复徘徊，设想出了无数种未来，最终对自己最爱的人撒了一个谎：“放心，我一定会长命百岁，陪你天长地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