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羁（一）
从女儿国出来，这师徒三人加上一匹白马一直往西走着，他们感受着春风拂面，也观赏着沿途的绿树红花。
“师父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一句都没提到过大师兄，那只猴子可是在打仗啊。”八戒看着在白马上意气风发的唐三藏有些不满地说道。
他从那个哭丧脸的月老的嘴里知道花果山确实在打着仗呢，他不禁地想，这场战斗会不会像是五百年前一样惨烈，那花果山有没有再次变成一座荒山。
“提他做什么，他打他的仗呗，反正曾经打过一次。”唐三藏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好像他一点都不在意孙悟空的情况一样。
“话不是这么说，你身为师父好歹也要表达一下慰问之情嘛，不然那只猴子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他，他该多么伤心。”猪八戒又说道。
唐三藏有些不耐烦，“你这只猪怎么现在变得比我还啰嗦了，你要是担心那只猴子干脆去花果山看看好了。”
“我不去，我怕被那些天兵天将误杀了，再说我走了谁保护你这个老和尚啊。”
“还有老沙和这匹小白马呢，少你一个也无妨，正好给我们省点粮食。”
猪八戒沉默了，这个老和尚赶走猴子之后还想要赶他这只猪走啊。
八戒摇了摇头，“我不去，那个花果山要是成了荒山我怕被他们给吃了。”
说荒山，荒山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们走过了绿草丛生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光秃秃的大山，这山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连石头都是红红的。
“嘿，徒弟们，你们看这个山有点搞笑，没有火也敢叫作火焰山。”唐僧在马上指着前方的写着“火焰山”的一块碑石嘲笑道。
沙僧跑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下，也学着唐僧的样子笑了出来，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师父，老沙是不是中邪了？怎么这两天他老是发出这种怪异的笑容？”八戒凑到唐三藏的耳边偷摸着对他说道。
唐三藏的表情有些尴尬，是他告诉沙僧人活着就要开心，多笑一笑很有好处。不过沙僧笑起来像是一只吃了榴莲的蛤蟆。
唐僧刚想推卸自己的责任，八戒就又转移了话题，“还真是奇了怪了，这火焰山明明就是一年四季一直烧着的，怎么现在就灭了呢？我可是听说只有芭蕉扇扇一下才能灭上一个月。”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天上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火焰山是那只猴子搞出来的，本来我想给他擦擦屁股还偷偷用天河的水浇过呢，结果没有啥用，我就没再管过了。”八戒说道。
“你说的天河之水不会是一泡尿吧？”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喝的天河里的水然后撒出来的尿也是天河的水。”
唐和尚看了看火焰山的上空，那里是万里晴空，一丝的云朵都没有。
“别管这火怎么灭的了，我们能过去就行了，八戒你去挑着行李让悟净牵马。”
“凭什么让我去挑行李，老沙他一点都不累！”猪八戒抗议道。
“师兄我累……”沙僧挤出笑容对八戒说道。
八戒看着沙僧的这个微笑觉得有些瘆人，“好好好，我帮你，你别再笑了就成。”
“悟净听为师的，继续笑，在这头猪的面前笑，谁让他今天这么啰嗦。”唐三藏在马上摇晃着身子对沙和尚说道。
沙僧重重地点了头，然后扯着自己的嘴角跳到了八戒的面前，对他报以微笑。
……
在唐僧师徒到了火焰山的时候，一只牛头妖怪带着一家老少和数万的小妖也赶到了花果山上。
“老牛啊老牛，你现在才来啊，我以为你怕了不会再来了呢。”
在花果山上，孙悟空正半躺在竹椅上喝着椰汁看着蓝色的天空。
他们刚刚才打退了一众天兵，这次玉皇大帝倒是派出了一些神将，花果山也折损了一些兵马，但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血色的天空如今又变成了湛蓝。
“我可是刚刚给那个和尚扇灭了火焰山的火。不灭了那火他怎么去西天。你还说我怕了，我在家的时候总担心你会怕，但现在看来你没有怕。”
这个牛头妖怪叫做牛魔王，外号是平天大圣，是孙悟空的结拜大哥。
孙悟空听着这话有些怅然，他当然怕过，五百年在五指山下的时光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可怕。
“我害怕，现在还在害怕，然而即使害怕得全身发抖我也要继续下去，即使再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我也绝不后悔！我就是要将这天捅出个洞来！”
孙悟空在竹椅上跳了起来，手里的金箍棒变得无边无际，直直地插入云霄当中。
“现在我们战起来吧！”
天空中降下几道惊雷，花果山的鸟兽都抱头鼠窜，东海里的鱼儿都尽可能地往深海里游去，地府里的怨鬼们都止不住地哭泣，世间万物都已经知道了，那个五百年前让漫天诸神害怕过的孙悟空真的又回来了！
花果山的妖怪已经有了十万多只，在三界当中但凡有些热血的妖怪都已经来了，曾经他们无比憧憬的那个瘦小的身影现在就站在他们的面前，用他那根金箍棒直入云霄，所有的妖都热泪盈眶。
咚咙咙的鼓声在花果山上响了起来，震耳欲聋，让高高在上的凌霄宝殿都震了起来。
宝座上的玉皇大帝脸色发青，他指着凌霄殿上文武百官的手有些发抖，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气得。
“快快快，李靖你带上你儿子哪吒，四大天王还有天上所有的神将再加上杨戬，全部给我去！不把孙悟空送回五指山你就不要回来了！”
战争打响了，花果山上的天空不再是云和蓝天，全部都是天上的天兵天将。
花果山的妖怪们都嘶吼着，朝着那些来此的天兵们冲去。身为妖，内心千百年的压抑让他们面对这些天兵时忘记了恐惧，他们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只想要跟着那只猴子打上天庭去吃那些神仙的血肉。
那些神仙吃了那么多的畜生肉，人肉，妖怪肉，鬼肉，尘缘肉，长生肉，苍生肉，神仙肉……
他们的肉肯定特别好吃。
齐天大圣孙悟空和平大大圣牛魔王也跳到了空中。他们将那些围上来的神将的头颅砍掉，将李靖的玲珑宝塔打掉了一层放出了许多的妖怪魂魄，将哪吒的混天绫砍成了粉末。
那个天上的战神杨戬呢？
听哪吒说他还在家里睡着呢。
和那些妖怪们不同，孙悟空和牛魔王一直在狂笑着，这是为当年死者的悲痛，为存活者能再战一次的庆幸。
当年的妖族七大魔王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现在孙悟空和牛魔王他们两个人要把所有的尘缘旧事全部算清楚。
天上的神仙实在是太多了，那一位位神将将孙悟空和牛魔王围了起来，什么九曜星，二十八星宿，四大天王都在这个大圈子里。
五百年前那场战斗，不光妖族损伤惨重，那些神将也被杀了很多，就像现在围着孙悟空的这些人，好多都是新鲜的面孔。
这个世上永远都不缺所谓的神仙。
不过幸好这些神将们都不敢上前，但这么多的人还是让孙悟空和牛魔王无法顾及花果山上的那些妖怪。
战争会带走许多英雄的生命，但不必为英雄的牺牲而泪目，因为英雄是不会缺少的。
正当孙悟空和牛魔王与天上的神将们酣战的时候，天上降下了大水，布满了整个花果山，又降下了满山的天火将这些水煮沸。
花果山要变成了火锅山！
没错，那些神仙就是要把花果山煮成火锅，然后将那些妖怪蘸着酱料吃掉，那些天兵天将和妖怪们所流的鲜血，就是他们为这份火锅准备的火锅底料。
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孩从南海赶了过来，他吸干了天上的火焰，又烧光了满山的天水，花果山终于不会变成火锅山了。
这个小孩是红孩儿，牛魔王的儿子，先前在观世音菩萨的山上管理财务，现在竟然跑到了花果山来。
……
南海洛迦山的竹林里，一只大黑熊着急地跑到了观世音菩萨的身前，“菩萨菩萨不好啦，我刚才看到红孩儿跑出去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观世音睁开眼睛，微笑着，与她的塑像对世人的那种笑容一样。
“小红哪里跑了，他现在正在后山忙着算账呢，你肯定是看错了，我早就说了你这双黑熊眼需要治一治，换成白熊眼多好，你看世人都说黑瞎子黑瞎子，哪有说白瞎子的。”观世音对大黑熊说道。
菩萨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春风一样，流入人的耳朵不管是什么话都让人特别舒服，那些竹树上的叶子也是这么觉得的，它们频频点头，对菩萨的声音表示喜悦，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那真的是我看错了。”大黑熊挠了挠自己的头，转身又回到了紫竹林的门口站岗。
观世音菩萨又闭上了眼睛，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心想道：“我对你徒弟多好，连我的会计都给他送去了。”
孙悟空看着冲着他竖起大拇指的红孩儿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看我没再让你失望吧。”
……
出生在翠云山七大妖王之首的牛魔王家中的红孩儿从小便听着孙悟空的故事长大的，小时候的他总是缠着牛魔王问：“爹爹，爹爹，我们能去五指山看看悟空叔叔吗？”
牛魔王总是摇着头说：“那可不行，我们要是去了五指山估计要和他一块躺着了。”
“那为什么只有悟空叔叔压在了五指山下，你回来了呢？”
牛魔王怎么好意思说当年的关键时刻他为了照顾怀孕的铁扇公主当了逃兵，他可不像是猴子那样是个不死之身。
“他比我要勇敢，不，应该是比全天下的人都要勇敢……”
从明白是非开始，红孩儿就一直对那个面对满天神佛都面无惧色的孙悟空充满了憧憬。
五岁的他就一个人去了火焰山苦苦修行了三百年的三昧真火，他想着总有一天等孙悟空从五指山下出来再与天庭开战的时候，他要用三昧真火去烧那些神仙的屁股，如果孙悟空不被放出来，那他就去西天将如来佛烧到放了孙悟空。
对于少年而言总有一个人是被憧憬着，他们的行事，他们的所有追求都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这是少年的浪漫与世间纯真的美好。
当孙悟空从五指山下出来的消息传到红孩儿的耳朵里的时候，他激动地一夜没睡着，如果不是牛魔王拦着他，他立马就要冲去见他那个从小憧憬的英雄了。
然而，一则令他忐忑的消息很快便又传进了红孩儿的耳朵之内，那个斗天斗地的猴子竟然要保护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
红孩儿原本以为那只是孙悟空的一时兴起，但是从西行路上传来的消息，那只猴子鞍前马后，活生生的像是一条卑贱的宠物。
红孩儿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唐僧杀了，那样孙悟空总会回来的吧。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他的父亲牛魔王就是不同意，还说那个和尚是千年前这个世间最潇洒的人。
屁！曾经的孙悟空才是最潇洒的一个！红孩儿心里喊道。
对于一个少年而言，他所认定的偶像便是世间最完美的人，你说唐僧比孙悟空潇洒？不可能！你说曾经的猪八戒比孙悟空帅气？不可能！
牛魔王不干，红孩儿就自己干，可是当他看到孙悟空那佝偻的身躯的时候，心中完美的形象一下子就崩散了，那是战斗战地的妖族英雄吗？
那家伙浑身散发着怯懦，颓废的气息，呵，你看他头上带着的那个圈圈，就像是人家里养的狗身上戴着的项圈！
当希望落空之后便是失望，失望时候是疯狂以及歇斯底里。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妖之常情。
没错红孩儿见到这样的孙悟空之后就歇斯底里了，相比于成人而言，还是妖中孩子的红孩儿歇斯底里起来更加疯狂，他不光把用来烧唐僧的火烧到孙悟空的身上，他还想烧掉猪八戒，烧掉沙悟净，烧掉白龙马，烧掉牛魔王，烧掉铁扇公主，烧掉天庭，烧掉地府，烧掉这所有的一切！
于是漫山遍野的大火就烧了起来，孙悟空被烧得体无完肤，即使他是不死的，在这种大火的面前也饱受折磨。
红孩儿在火海之外冲着在火中乱跳的孙悟空哭着喊道：“孙悟空你是个懦夫！你不配叫作齐天大圣！你不是英雄，不是！一切都是谎言，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战过天庭，闹过天宫！你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妖族的英雄哪会像你这个样子，唯唯诺诺地跟在一个和尚的身后，被那个狗屁金箍给搞得死去活来！”
红孩儿的声音回荡在火中，当他喊声传到孙悟空的耳朵里的时候，那只猴子觉得自己身上忽然不怎么痛了，因为他的心里更痛。
孙悟空躺在火里心想这把火要是能把自己烧死就好了，那样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观世音来了，洒下甘露熄灭了这场大火，满心失望的红孩儿跟着观世音菩萨走了，去当了她的账房，专门数清这一天菩萨送出去多少银子。
红孩儿走得时候看了一眼烧焦的猴子，那时候那个他所保护的和尚正把用三昧真火烧开的菩萨玉净瓶中的甘露所泡的茶浇在猴子的脸上。
在南海紫竹林为观世音数钱的红孩儿总有一种错觉，那只猴子的心还没有死。
南海紫竹林是封闭的，没人来这里打扰观世音的清净，红孩儿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子里响起，“孙悟空回来了，快去花果山吧！”
所以红孩儿来了，他带着熊熊的烈火，要为孙悟空烧光天上的神仙！
天上的神仙们因此更加恐惧了，他们觉得有两个孙悟空正在怒视着他们，一个从眼里冒出火，一个从嘴里喷火。
不是什么天火，鬼火，三昧真火而是怒火，像是能烧光一切算上时空在内都能烧掉的怒火！
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真的烧上了那些天兵天将的屁股，在铁扇公主芭蕉扇的风力下，那些火燃得更凶了。
是啊，芭蕉扇可以灭火，但是也可以煽风点火。
那些火将天上的云彩全部都烧红了，像是一个个烧红的大铁块在天上挂着，站在这些云上的天兵天将们觉得脚底冒了火，都在云彩上跳起舞来。
你让花果山成火锅，我就让你们变烧肉。
孙悟空乘胜追击，金箍棒一扫，将那些天兵天将们全部扫飞出去。
孙悟空笑着，这天边全是美丽的红霞，遗憾的是，他想见的紫霞迟迟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