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姻（二）
这个故事要从数百多年以前的女儿国讲起。
世间上所有的美好，总是会被人妒忌，女儿国是个美好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少女的纯真。
一旦世界上少了异性，那么一切都会纯净得多。
上天也妒忌女儿国的这般美好，或许是受不了女孩们整日的嬉戏打闹，上天带给了这片美丽的土地一场灾难，瘟疫在女儿国里蔓延开来。
整个女儿国都陷入了疾病的苦难当中，天空中的乌云笼罩在这片美好土地的上空迟迟不散。
那时候，女儿国在外面的世界还是一个传说，一个充满着诱惑令人向往的地方。
一个在千里之外憧憬爱情的年轻医生听闻之后便越来越向往这个地方，外界的女子他已经看遍了，原本纯净之水做的女人，大多数已经污浊不堪了。
所以这名年轻英俊的医生怀揣着追求爱情，邂逅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愿望踏上了旅途。
他只是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儿国在他的东方，至于有多东，肯定没有很东，因为很东的地方是传说中最肮脏的一个大国。
就算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有多么遥远，年轻人也总是义无反顾地去追求，他们总是有着一股朝气。
所以这个小医生就走啊走啊，当他路过一个名叫翠云山的的地方时，被一群小妖捉了去。
那些小妖抬着他一路跑到了一个牛头妖怪的面前，兴冲冲地叫喊：“大王，大王，今天巡山抓了个白白净净的小白脸，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小医生被扔在了地上看着面前的这些妖精本能地有些害怕，听到这些妖怪要吃他，腿吓得都发麻了。
那个牛头妖怪蹲在他的面前捏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你这个小白脸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呢……就好像是……”
牛头妖怪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往下说了。
“就好像是什么？”小医生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牛头妖怪问道。
“没，没什么，算你运气好，本王今天吃素所以就不吃你了。”牛头妖怪对小医生说道。
小医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谢谢，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问你，你知不知道女儿国怎么走？”
牛头妖怪作了一个怪异的表情看着小医生，让他本来就吓人的脸显得更加吓人，“你去女儿国做什么？”
小医生有些羞涩地回答道：“我……想追求一段美好的爱情。”
牛头妖怪对小医生的回答有些意外，诧异之后他就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
小医生更加羞涩了，低头不语。
“女儿国从此处再往东去三百里，穿过一座南面的大山就到了。”牛头妖怪对小医生说道。
“你真的知道呀，你去过吗，那里怎么样？”小医生眼里冒着光问道。
牛头妖怪哼了一声，“那种全是女人的地方，俺老牛可不去，我只不过在天上飞的时候看到过。”
“是嘛，能在天上飞可真好啊！”小医生的声音里有些羡慕。
牛头妖怪看着小医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从这里到女儿国可要路过火焰山呢，我还是去找我老婆拿着芭蕉扇跟你一块去吧！”
牛头妖怪拿了扇子后就提着小医生驾着云来到了火焰山的脚下。
这是小医生第一次飞翔也是唯一一次。
“这是什么山啊，怎么一直着火？”小医生看着眼前这座红红的大山好奇地问道。
“火焰山嘛，不着火怎么叫火焰山，这火可是当年我义弟孙悟空踹翻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落到这里才着起来的三昧真火，它可是怎么灭都灭不了的，只有用芭蕉扇扇上一下才能灭上一个月。”牛头妖怪有些得意地说道。
小医生皱着眉看着这山，这山原本也是山清水秀的吧，那山上的飞禽走兽，树木丛花岂不是全被这火给烧没了？
“你的义弟有些坏，这山上的生灵又没有招惹他，现在倒是全部死了……”小医生怜悯地说道。
牛头妖怪有些愣神，“我义弟……他可不坏，他可是英雄。”
“英雄？那他现在在哪？和你一样占山为王吃过往的人吗？”小医生问道。
“他老家叫花果山，他现在在五指山，每天只能喝铜汁，吃铜丸。”
“那他的牙口真的不错。”
牛头妖怪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一下之后就冲着火焰山用芭蕉扇扇了一下，大火顷刻间便熄灭了，还有一些火星飘散在空中，像是美丽的烟火一般。
小医生看着熄灭的火，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飞快地向山上跑着，还对牛头妖怪挥挥手，“我走了，再见咯！”
在火焰山上空的云彩跟着小医生前行，他又走了三百里，这三百里他没有再遇上过妖怪，就连什么毒蛇猛兽都没有遇上。
小医生也不着急，他游山，他戏水，他摘下美丽的花朵放在自己的头发上，他帮树上的鸟儿筑了个巢，帮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儿重回溪水。
终于，小医生翻过了三百里后的那座南边的山，他看到了一座城，他还抬头看了看，那朵一直从火焰山跟着他飘过来的云彩已经消失了。
小医生看着那座城兴冲冲地跑了过去，但是跑到城内之后却打碎了他的幻想，这个美好的传说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太一样，小医生在这座城里看不到一丝的生机。
“这里怎么了？”小医生问着守城的女将士。
她们看上去也病怏怏的，斜靠在城墙之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大有，更没有惊讶于他是个男人的力气。
“城里得了瘟疫，你还是赶快离开吧，不然会把你传染的。”
“我不怕，我是个医生，或许我能够救你们……”其实小医生也没什么把握，瘟疫这种东西他也没真正遇到过，只是在书上看过应该怎么办。
“既然你能治，那就先去治治我们的皇帝吧，她病得可重了。”
年轻的皇帝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她的母亲也就是原本的皇帝前不久已经病死了，她才刚刚登基现在也要病死。
她在榻上躺着，听到了一个脚步声来到了自己的床前，她扭头看去那是一个将自己的嘴巴和鼻子都蒙住的人，听守城的将士说，这是一个从远方来的医生，是个男人。
小皇帝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她很想看看男人长什么样子，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倒真的很好看。
小医生也很意外，这个躺在床上的皇帝真的很好看，即使已经是这样病怏怏的样子也很好看，就像是一朵被雨打之后有些较弱的花朵一样，看到她的第一眼，小医生就心跳得有些厉害。
小医生为小皇帝号了脉，看了她的舌头，当他用手触摸她的额头的时候，两个人的心跳声都变得很大，他们都能互相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了。
“大夫，我还有得救吗？”小皇帝打破了这份尴尬，弱弱地问道。
“当然有救！”小医生摘下了自己蒙着口鼻的黑布，笑得十分灿烂。
看着这个英俊灿烂的笑脸，小皇帝有点脸红。
从此，这位追求爱情的年轻医生留在了女儿国内，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来对抗这种瘟疫。女儿国也是有医生的，只不过女儿国一直都是锁闭的状态，所以这里医生的医术着实不怎么高超。
每天小医生都忙着寻找解决瘟疫的办法，也每天都会来看望躺在床上的皇帝。年轻医生将自己在外界听到的好玩的事情告诉小皇帝，这让原本已经绝望的皇帝在他的身上又找到了希望。
小医生还跟小皇帝说了那个牛头妖怪的事情，他感概一般地对躺在病床上的女皇帝说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是有好妖的。”
这位来女儿国追求爱情的医生虽然年轻但是医术却是相当高超，在他的方法下，小皇帝的病情渐渐好了起来，那些平民百姓们也在他的治疗之下愈来愈好。
得瘟疫的人很多，小医生每天都要看很多的病人，有时候和小皇帝说着说着话都能睡着，不过每次靠在小皇帝的肩上或者将头枕在小皇帝的腿上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面带笑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上天降下来的灾难让这个美丽的国度死了许多人，但是终究还是过去了。上天降下灾祸而让人类努力化解这是它最喜欢看到的戏码，若是这灾祸无法被人类消除，那上天会不会因此内疚呢？
它大概会说：“呵，人类原来这么不堪一击呀！”
淅沥沥的一场雨冲走了女儿国的疾病，人和树木一样，在这一场甘露之后重焕生机，就连子母河的水位都涨了几分。
“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来呢。”在绿水青山之间大病初愈的女皇帝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对小医生说道。
小医生躺在草地之上，感受着泥土的芳香，他望着天空说道：“我呀，想要在这里找到爱情。”
皇帝看向小医生，他俩相视一笑，天上的云彩似乎变成了他们两个的样子……
来女儿国寻找爱情的小医生终是找到了自己寻找的东西，他和小皇帝在一起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爱情的味道。
爱情是什么，小医生也说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小说里和戏剧里唱得那种生离死别，轰轰烈烈。他和小皇帝在一块游山玩水，和她一起饮食，和她一同读书，看着她露出笑容，看着微风吹过她柔顺的青丝……小医生觉得爱情就是这样。
姻缘这种事情都说是上天安排的，因为上天总是爱捉弄世人，当它觉得你们在一起顺眼之时，就会让你们一切顺利。当它觉得你们在一起让它有些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将你们拆散。
这无关爱情，只是命运。
上天嫉妒起了小医生和皇帝的爱情，它无法改变两人的心意，就只能玩一些低劣的手段阻止两人继续相依。
在小医生要和小皇帝成婚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医生突然病倒了，突如起来的一场疾病，像极了之前的瘟疫，可是这场病却怎么也医不好。
这次轮到小医生躺在床上，小皇帝坐在床边为他讲趣事了。
“我好像没有办法和你成亲了。”小医生握着小皇帝的手说道。
“说什么傻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小皇帝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泪水一直在眼眶中大转。
这位年轻英俊的医生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我已经很开心了，因为我的愿望早就实现了，爱情我早已经找到了。”
小医生深情地望着她，她果真很好看，不管看多少次都这么觉得。
小皇帝听着小医生的话终于忍不住了，她趴在小医生的身上放肆地哭了起来，他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哭泣，每一次撒娇，每一次任性，她说得每一句话，她早晨和晚上不太一样的声音都印在小医生的脑海当中，死亡可以将这些带走吗？他觉得不能。
听着她的哭声，小医生又有些心痛，他颤颤的手拿起了床边的蜡烛，放在了自己的床铺之上。
大火烧了整个小医生养病的小屋，这座小屋燃烧的黑烟一直朝着天上飘动，旋转着，舞动着，它似乎也在寻找着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清风缓缓吹过，那想要冲上云霄的黑烟们死不瞑目。
大火所留下的，只有两人相拥的尸骸与烧焦的黑木……
……
“这却是是个美丽而又凄惨的故事。”唐三藏磕了盘中的最后一粒瓜子说道。
黑夜已经来了，月亮从天边再次出来了，这个故事一直从中午讲到了晚上。
趴在房梁上的蝴蝶现在也已经乏了，他从屋顶的缝隙里往外看去，一丝月光照到了他的眼里，他在想，要是自己和嫦娥一块被烧得烟消云散那也是很好的。
讲完故事的女皇帝拿出了一张画卷，这是在女儿国传承了几百年的画作，画上是一对相拥的男女，他们正互相看着彼此正一同微笑着。
蝴蝶飞近了一些，看清了画上的男女。
那女子和讲故事的女皇帝一模一样，那画上的男子比坐在床边的唐僧只是多了头发。
“我从小就看着这幅画作，这也是先祖和医生留下的唯一一幅画，我看着这幅画时常感觉自己是画中的先祖，而你正是画中的医生，我们前世未能如愿，如今上天又将你送回女儿国来，难道这还不是上天注定吗？”女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讲完一个长长的故事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她眼眶中的泪水。
唐三藏的脸上毫无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欣喜，没有感觉自己像是被愚弄的表情。
可这样的表情让女皇帝更觉痛心，就像是有一千把刀子正在切割自己的心脏一样。
唐和尚没有说话，倒是那只蝴蝶一直在腹诽着：“你这个老和尚，明明是前世种下的因果，你现在倒是不想认了！”
蝴蝶这么看着，忽然他察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趴在床下，拿着一根红线想要绑在唐和尚和女皇帝的脚踝上。
那个老人生了一个哭丧脸，穿着一身红衣服，有着一头白色的头发。可不就是猪八戒的熟人，在天上操纵凡人情缘的月老。
蝴蝶飞下来了房梁，来到了床下，落在了哭丧脸月老的肩头，用蝴蝶的触须触碰着月老的脖颈，挠着他的痒。
“你这只蝴蝶莫要捣乱，神仙爷爷我现在可是在办大事。”
“你这个哭丧脸今天牵红线怎么还牵到和尚头上来了，跟我出去说清楚。”化作蝴蝶的八戒在月老的耳边说着，然后他和月老化作一阵风，掀起了垂下的床单，推开了房门，一直飘到了宫里的花园当中。
猪八戒坐在月老的背上，双手揪着他花白的头发，“哭丧脸，你跑来给我师父牵红线干什么，难道你吃饱了没事干？”
月老被猪八戒压得都喘不过气来，“天……天蓬你这个体重增得有些太快了……”
“少套近乎，快说，你这个家伙安的哪门子心思，你是觉得我师父不够帅，吸引不了女皇帝吗？”
“这世上有哪些红线是我愿意牵的？还不是玉帝的安排，现在那只猴子又闹起来了，他不想让唐僧往西天走了！”月老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世间的红线还真不是月老愿意牵的，他每次为世间的男女牵一次红线就要哭一次，哭得次数多了，月老就成了哭丧脸，怎么改都改不过来了。
八戒放开了月老，让他站了起来。
月老小声地对八戒说道：“天蓬这件事你可不要乱说，我先回去了，回到天上我就说是被你一耙子打回来的。”
说完之后月老就迎着月亮往天上飞去，空中又传来了清幽幽的声音：“天蓬要是嫦娥知道你现在长这个样子，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喜欢你……”
“要你这个哭丧脸管！”八戒冲着天空中那道即将消失的红色身影骂道。
唐僧看了看窗外，有些高兴，“上天注定的已经走了。”
女皇帝听不明白，她抬着自己极好看的脸疑惑地看着唐僧的脸。
“画中的她不是你，画中的他也不是我。我所追求的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更加飘忽不定的东西。你所爱的也不是我，只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一段让你觉得心痛又心动的回忆。所以贫僧要走了。等我从西天回来时或许可以再见一面。”唐三藏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他摸了摸女皇帝的头之后，便踏出了一步。
在女皇帝如秋水一般的眼神当中，唐三藏消失不见。
在住处的沙僧和白龙马，在花园中沾了一身花瓣的八戒，在女皇帝寝宫的唐三藏都一下子出现在了城门之外。
“咦，师父我们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女皇帝的寝宫里准备和她彻夜长眠吗？”八戒打了个哈欠之后问道。
“看来这个金箍真的非常亲近你的猪脑啊。”唐三藏又掏出来了那个金箍说道。
猪八戒吓得缩了缩脑袋，躲在了沙僧的背后。
“师父晚上赶路要小心点，不要踩到石头绊倒了。”沙和尚恭恭敬敬地对唐僧说道。
“没事没事，为师坐在白龙马上，让他看好路就是了。”唐僧抚摸着白龙马的毛发然后一下子跨了上去。
“师父，你这两天吃胖了！”白龙马在唐僧骑到自己背上之后抱怨道。
“你不要随意说话好不好，你每次说话都会把我吓一跳的。体重走两天就减下来了。”
八戒挑了挑眉毛，坏笑着说道：“师父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呗。”
“讲什么故事？老和尚和小和尚？”
“医生和女皇帝的，和尚和女皇帝的也行。”八戒笑道。
“那从前有一个医生他和一个女皇帝相爱了，他们的婚礼上宰了一头猪，那只猪叫做猪八戒，他们吃了它之后就过上了美好幸福的生活。”
“师父你说谎了，医生和女皇帝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猪八戒拱了拱鼻子说道。
“那你给我说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样的。”
猪八戒想了想看着月亮说道：“算了，我不知道。”
……
女儿国的美丽的皇帝站在城门上，这是故事里那个医生到来之时的西城门，她看着离去的那个和尚，似乎看到了迎着她走来的年轻医生。
在有风的夜里的城门上站了许久之后的女皇帝终于开口轻声说道：“男人原来是自以为是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