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人
黑暗，是我们谁都无法逃离的注定。就像，邪恶，是我们谁都摆脱不了的天性。
“你进门前看到的破败，其实就是你自己心念的残缺。进来后看到的淡雅安逸，正是你内心深处最渴求的。你，是个心性良善的好人。”
“好人么！”
不自觉红了的眼眶让王轩越觉难堪。抿了抿苦涩一笑，王轩抬起头，眼前的场景画面定格在了他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
王轩看着那道熟悉又觉陌生的背影，他说不清楚自己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自己是养父母领养来的孩子，是他们养育了他，因为他们，才有了现在的他。报恩、赡养，原都是应该的。可他并不希望维系在他与亲人，至少在他看来是此生至亲的家人们之间的，只有这份养育的恩情。
他希望自己也能和其他的普通家庭儿子一样，偶尔也能和父母抱怨上几句，顶嘴上几句，可以自由的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和委屈，而不是只一味地扮演着一个懂事听话、有求必应的好儿子的角色。
他希望彼此之间的维系着的，不是金钱上的予取予求、不是需要时的有求必应，而是彼此情感上的互亲互爱。他希望自己能够活在温柔如水的爱意里，而不是每天萦绕在心头的沉甸甸的恩情和报答。
他想要的，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父爱和母爱，那种不掺杂任何其他的，纯粹的来自亲人的无条件的爱和支持。
可一句句的“忘恩负义”，“没有良心”，一句句的你忘了，你忘了，让王轩满怀滚烫的心，一下子冷的仿佛坠入冰窟。
忽然间，那个让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献出性命的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龇着锋利獠牙，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王轩很想问一句：”养育了我这么多年，难道就只是为了给你们亲生的儿子擦屁股，替你们有可能凄凉的晚年添加一个保障吗？”
可即便是心脏已经被揪成了一团褶皱的废纸，他也还是没有勇气将那快要到嘴边的话问出口。他不敢，他怕，如果真的将一切的真相都摊开，那么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家，也会就此消失。他没有勇气承担那样的后果。
“我，我不想再无休止的为弟弟还债，不想再一次次的被债主逼上家门，不想再被他们当成提款机！我不想每一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生活，全都一次次的毁在他们的手里。我......我累了，也怕了。我真的，真的努力了，我拼了命的努力了！我把他们当做了我人生的全部意义，把我所能给与的一切全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他们，可是，可是我突然发现，越是付出似乎就越是得不到相对应有的尊重和回报。也许他们，从来都没有真的把我当做是家人！”
赤红着眼眶缓缓抬起头，王轩看着眼前那个急忙忙飞奔出门的背影，苦笑着，再次将头狠狠垂了下去：
“我从上高中开始，不管是打零工还是正式工作之后，挣到的所有钱除了日常开销之外，全都给了家里。我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父母养育了我一场，如今有能力可以反哺，我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给与他们最好的。
可是，十万，二十万，一百万，三百万。我一次次的替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偿还赌债，却只换回他一次次的变本加厉！我受够了！爸妈总说那是我弟弟，我不帮就没人能帮他了！我知道啊！可我也是人，我不是神，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去填他那个无底洞啊！他们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数典忘祖！可他们怎么不想想我已经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为什么不想想我一个人承担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到底有多辛苦？他们只想到他们自己，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我！
我没有奢求太多，我只是希望，能够回到家以后，有个人能满心温暖的给我一个拥抱，拍拍我的肩膀问我说：‘最近工作累不累啊？生活怎么样？’。只是希望，在每次通电话的时候，他们能够关心关心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心情，而不是只知道一味的找我哭诉、要钱，让我加倍努力工作，照顾好弟弟，不要忘了他们！我，我只是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份一个儿子应该获得的温暖！我只是，只是想要让他们真的那我当他们的儿子，而不只是提款的机器......
我也会痛，也会伤，也会病啊！为什么，他们就是想不到呢？”
王轩捂着脸蹲到地上，彻底放声大哭了起来，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就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血缘这层生物学上的连接传承？可我，从来都拿他们当自己的亲生父母啊！从小到大，我不敢任性，不敢学坏，我努力做一个让他们感到骄傲的好儿子、乖宝宝。
我没有叛逆期，没有所谓的年少轻狂，我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完美，努力的让自己强大，一心想要做他们的后盾，做他们的擎天柱。我不怕苦，我也不怕累，我只是，只是希望在我软弱的时候，在我无助的时候，他们能够体谅我、理解我，给我一点安慰、一点支持。可是......”
可是，我突然发现，那些不问结果的一味付出，那些义无反顾的体贴照顾，如今竟然全都变成了束缚我的牢笼。他们把我的付出当成了一种理所应当，把我的迁就忍让当成了一件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我的懂事、我的谦让、我的付出，全都是应当应分的。可笑的是，即便如此，即便我如此忘我的付出，到了最后，我却还只是个外人！一个，不配称为是他们‘家人’的外人！”
“家人！不过是换个称谓伤害你的人罢了。”
森冷的声音听不出分毫的喜怒，可王轩隐约觉得，这个面色惨白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女人，像是在哭。有那么一瞬间，王轩甚至有种她随时都可能破碎成侪的错觉。那苍白的面容上分明什么都没有，却又隐约仿佛布满了错落的裂纹。
“想让他们死吗？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