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乌云覆压上千余里，从上空看，整个川东北和盆地都被笼罩，不见光日。

从长江口不断吹来的季风带着大量的水汽越过了巫山和大巴山，慢慢抬升，在空中不断遇冷汇集，形成了一团又一团乌黑的积雨云。

这些积雨云被风吹动，最终形成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乌云。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从云层坠落，落在炽热而干燥的大地，打湿了泥土，溅湿了树叶，空气中弥漫着带着泥土味的水雾。

雨水不停的坠落，冲涮着这个世界，仿佛要把它洗得干净一些。

当泥土吸水量达到饱和，水流慢慢在地表汇集，把土路和山丘冲刷出了深深地沟壑，有的不稳的山体还形成了垮塌，大量的土方石块在雨水的作用下往更低的地方涌去，吞没了它所遇到的一切东西。

包括牲畜、房屋，还有翠绿的柏木和泛黄的杂草。

水流裹挟着泥土和石块及一切遇到能带走的东西，迅猛的冲进了河道，并慢慢的把狭窄的河道堵住，形成了一个高高的大坝形，截断了水流。

雨水灌满了下水道，填平了田地与堰塘，从清澈变得浑浊，最后汇成大股的水流，汹涌的注入了低矮的凯江河道。

水位慢慢上涨，但这相对于宽阔的河道来说，并不明显，只有长期在江上打渔的渔民，才能观察到这细微的变化。

屋里变得潮湿起来，暴雨已下了一天一夜，仍就那么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甚至还刮起狂风，打起了雷来。

男人端着大瓷碗坐在门槛上，埋着头吸溜的吃着冒着热气的面，毫不在意因为风的作用而打在背上的雨滴。

小孩坐在灶前矮凳上，手里也端着个他脑袋大小的黄色搪瓷碗，小心的吃着，动作没有男人那么粗鲁，还有点雅致。

“爸爸，这个雨好久停啊？”

男孩嘴里含着面条，捧着碗，看向门槛上坐着的身影，因为逆光，他看不真切，所以使劲的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男人的脸。

男人听到儿子的话，抬起头把含在嘴里的面条吸进大嘴，嚼了两三下吞入腹中，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个那个清楚？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个四五天嘛，天上面的云都没散嘞！”

“喔！”

小男孩听后，低下了头，小眼却是撇下了脚下那双崭新的泡沫凉鞋，有点失落。

爸爸今天中午给他买的新鞋呢，可是下着雨，不能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捉泥鳅了，也不能炫耀自己的新鞋了！

这个季节，只要下一次雨，就会凉上一分，他怕没有机会把鞋子穿出去的时候，这天就变冷了，得穿布鞋了！

“喃们，宫儿，你想出去耍哇？”男人看儿子低下了头，动了动小脚丫，便猜出了他的心思。

“嗯！”小孩抬起头，用力的点着。

男人埋头继续吃了起来，含糊道：“雨这么大，你还是莫出去耍了，把书看看，多认点字！”

男人劝导着儿子，他明白要想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只有多读书识字，才能有点机会，因为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好的，那我不出去了，我待在家里看书！”小男孩听话的点着大脑袋，脸上透着乖巧懂事。

“嗯！”

雨依旧下着，从白天下到黑夜，又从黑夜下到了白天，毫无间断。

降水量远远超过了往年同季节的最大值。

只是，笼罩在雨幕下生活的在这块大地上的人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还在厌烦这雨怎么一直不停，都没法下地干活挣钱了。